沈十九消失了,毫无征兆。
发生冲突的那天,南歆哭到睡着。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天擦黑了。
南歆的屋子是主卧,有一扇大大的落地窗。此刻窗帘没有拉,抬眼从窗户望出去,路灯陆陆续续亮起来,给整座城市镀上一层温暖柔和的光。
才大哭过一场,喉咙有些发酸,南歆赤脚起身出去喝水。
因为已经被沈十九看见了脸上的伤疤,她干脆也不化妆了,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客厅没有开灯,只有外面的光线零星地反射进来。
将墙上的射灯打开,客厅立即被暖黄色的光照亮,看起来很有些温馨。
喝过水,喉咙舒服了些,似是不经意往沈十九的房间看去——
门关着,屋里没有一点动静。
南歆下意识皱起眉头。
沈十九这是,因为被甩了一巴掌,跟她置气了?
南歆想着,轻蔑地看了一眼次卧的房门。
沈十九刚出现的时候一心一意找小兰那个架势,还以为小兰对他来说有多重要呢,原来,一个巴掌就受不了了。
南歆撇撇嘴,伸了个懒腰,往自己的主卧走去。地上还有个没收拾的空箱子,被她一脚踢到旁边。
如果沈十九想让她去主动求和,就打错了算盘——她从来不是会低头认错的人,况且这次,也不是她的错。
是沈十九自己多事。
南歆叫了份外卖,吃过后,刷了半宿手机才睡。
第二天醒来时,已经快中午十二点。南歆一边打哈欠,顶着浓重的黑眼圈儿往卫生间走。刚推开卫生间的门,她就觉得好像忘记了什么。
下意识朝次卧看过去,门,还如昨天一样关着。
她凝神想了一会儿,才猛然惊觉,昨天大半宿,她去过三次厕所,可沈十九,好像一次都没去过,她没有听见外面有过任何响动!
难道,沈十九根本没在里面?
想到刚刚接下的商务,南歆急了,一脚就朝次卧的门踹过去,嘴里大声嚷着:“都什么时间了!赶紧给我起来拍视频!”
屋内毫无动静。
南歆瞪大双眼,握住门把手拧了一下。
门,开了。
房间内整洁干净,空无一人。床单上一个褶皱都没有,平整得好像从来没有人在上面躺过一样。
南歆慌了。
她连厕所都顾不得上,拿起手机给沈十九打电话,却一直提示关机。
沈十九去了哪里?他是今天早起走的,还是昨天就走了?
他,还会不会回来?
会不会就像突然出现一样,突然就消失了?
南歆越想越觉得有可能,甚至觉得,沈十九是不是什么精怪变的?还是他突然恢复了记忆,回家去了?
可就算回家,也应该给她一条消息,而不是这样说走就走,只字片语也没有。
沈十九走了不要紧,但不能在她的事业刚起步的时候一声不吭就原地消失啊?!她得少赚多少钱?!
南歆气到抓狂。
三天过去了,沈十九还是毫无音信。
南歆看着前几天接的商务,还有后面来找她报价求合作的邮件,烦躁得几乎要把头皮扯下来。
她对沈十九心生怨怼。
不就是情急之下打了他一巴掌吗?不就是嫌弃她脸上有疤痕吗?用得着这样报复她?
之前那么心心念念地找小兰,现在把她扔一边?
越想越气,南歆拿着手机第八百次拨通了沈十九的电话。
下一秒,手机里就响起了冰冷的女音:“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
“啪!”
南歆将手机狠狠摔在墙上,手机屏幕立刻碎了,可听筒里仍旧持续传出那冰冷的女音:“Sorry! 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is power off……”
南歆恨不得上去跺两脚解气。
她甚至想去报失踪,可沈十九,本身就没有身份证和户口,根本没办法找人……
这三天,南歆严重失眠,即便是睡着了,也会做噩梦,梦见慌乱逃跑,梦见被人追,然后惊醒。
她什么都做不下去,每天都盯着那些商务合作的邮件发呆。
那可全都是钱啊,沈十九这个狗东西一走,不就是彻底断了她的财路吗!
南歆恨不得撕了沈十九。
她一边咒骂着沈十九,在脑海中想象着他若出现,该怎么毒打折磨他,一边将手机连上电脑,用从前拍摄的素材剪辑视频。
因为素材很零碎,剪辑就需要十分精细,花费更多的功夫。
南歆向来粗枝大叶,做不好这样繁琐的事情,更何况原本就心慌。越剪越烦躁,怎么也平静不下来,她干脆将鼠标一扔,穿上鞋就要出去透透风。
气冲冲打开门,就看见三天没见的沈十九,站在外面,一手屈起手指举着,是正要敲门的姿态。
南歆以为自己在做梦,木然伸手掐了掐沈十九的脸。
“嘶——”他冷不防被掐,下意识发出声音。
南歆慢慢将眼撑大,胸膛剧烈起伏,喘气声也变得粗重,陡然拔高音调,“你还知道回来?!”
沈十九笑笑,跟她道歉:“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南歆差点没忍住翻白眼。
她担心?
就算她有担心,也是担心她的钱,她的事业,她的财富!
沈十九自顾自地走进房间带上了门,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珠子。
乳白色,圆圆的,看不出是什么材质的。
南歆暂时放下了自己的火气,好奇地拿过珠子看,珠子在她掌心,上面仿佛隐隐有光晕流动,“这是什么珠子?很值钱吧?”
她猛然抬头,死死盯着沈十九:“你哪来的钱买这个?!是不是偷我的了!”
说到最后,南歆情绪激动,声音都有些劈叉。
沈十九一愣,旋即哑然失笑。
他摇摇头,并没有解释这颗珠子的来历,“把它用三碗水煮了化开,连敷五天,你的脸就会变得光滑平整。”
南歆一下子愣住。
她的疤那样奇怪,后来去过很多整形医院都说治不了,一颗小小的珠子,怎么可能比科技医学更有效果?
越想,越觉得沈十九是骗她的。
“你是说,这颗破珠子能让我的疤消失?我呸!
你拿我寻开心?还是为了让我消气故意搞这么一出?我看起来很弱智很好骗吗会相信你这种鬼话?你以为你演仙侠剧呢?!”
南歆一下又一下杵着沈十九,话还没说完,沈十九被她杵得没站稳,摔在地上。
南歆又一愣。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又去看地上的沈十九,头一次对自己的力气产生质疑。
她力气有那么大?
沈十九用手撑了撑地,却没有起来。
他索性坐在地上,也不辩解,只是让南歆试试,“相信我,你把它煮水,每天用这水敷面膜,五天之后,你脸上的疤痕就看不见了。就算,就算我是骗你的,可对你来说也没有什么损失,不是么?”
南歆蹙眉,狐疑地上上下下打量沈十九。
“我怎么没损失?万一这是个什么烂脸的毒药,我的脸不是再也治不好了?”
她最近宫斗剧看得有点多。
“……”,沈十九有些无语,“我拿毒药毒烂你的脸对我有什么好处?”
“那谁知道呢?指不定你就是想报那一巴掌的仇呢?”南歆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
她自己就是个锱铢必较的人,自然而然也会以这样的心思去揣度别人。
沈十九无奈摇头,就差对天起誓,“我不会的,小兰,我怎么会害你?”
他在那个“你”字上加了重音。
他就算要害全世界的人,都不会害他的小兰。
尽管现在,她已经不叫小兰,而是叫,南歆。
南歆又怀疑地看了他许久,对美的渴求终于占了上风,她将珠子紧紧握在手中,面上一片不甚在意的模样,“那我就姑且相信你一次。”
说完,她就即刻去了厨房,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沈十九,看着她的背影,露出歉然的目光。
到了厨房关上门,南歆张开手,那颗珠子安安静静躺在她手心,莹润生辉,触手生温。
南歆口干舌燥,忍不住在心中升起期盼——
沈十九不会骗她的吧?
不,应该说,沈十九不会骗,他心心念念的小兰吧?
找了个还没用的锅,虔诚地一遍又一遍,将锅刷干净,又接了三碗水倒进去,南歆小心翼翼将珠子放进了水中。
她打开火,就站在灶前,一动不动地盯着珠子。
水温越来越高,很快就开了。
珠子在里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小,直至最后,完全溶解在水中,消失不见。
南歆的手已经有些微微发颤,关上了火。
她环视厨房一圈,把锅拿下来,放到了一个她认为最安全的地方,才轻轻吁了口气,出去了。
现在,只等水放凉,她就可以敷第一次的面膜了。
反正只是五天,五天很快就能过去的。
五天后,就能见分晓。
南歆出了厨房,小心地把厨房的门带上,沈十九已经不在客厅,次卧的门也关着。
不会是又消失了吧?
南歆蹭地冲到次卧门前,想都没想就打开了次卧的门。
床上,沈十九正闭眼睡着。
她刚刚那么大的动静,居然都没惊动他。他就平躺在那里,胸膛随着呼吸,有规律地一起一伏。
睡梦中的沈十九像是梦见了什么,痛苦地皱紧眉头。他的脸色越来越差,失去了以往的冷白,变得蜡黄。
南歆见他还睡在床上,就大大松了口气,并没有注意到沈十九的不对劲,扭头关上了门。
她从此刻就开始期盼时间过得快一些,再快一些,她盼望着五天能在一瞬间就过去。
可等待的日子就像步伐沉重的齿轮,每走一步,都极其费力。
五天的时间,对于南歆来说,每时每刻都是煎熬。
她甚至压力大到睡不着觉,失眠,脱发。
终于,五天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