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艰难地从混沌的海底上浮。
林清寒被透过薄纱窗帘的、明亮的晨光刺醒的。头痛得像是被钝器反复敲打过,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太阳穴突突地跳。她皱着眉,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地聚焦——陌生的天花板,简约的吸顶灯,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不属于她的柑橘香,混合着一丝未散的酒气。
她猛地清醒了几分,撑着身体坐起。柔软的羽绒被从身上滑落,露出底下浅灰色的棉质床单。环顾四周——房间不大,陈设极其简单: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靠窗的书桌,书桌上插着干花的素色陶瓶。没有隔断,视线毫无阻碍地延伸出去,能看到开放式小厨房的流理台,和……客厅区域的布艺沙发。
沙发上,毯子凌乱的堆叠着,一只枕头歪斜地靠在扶手边。
记忆的碎片伴随着头痛汹涌回潮:昏暗的灯光,无声倾注的酒液,程子卿平静却锐利的目光,自己失控的、带着醉意的剖白……还有那句“你终于问对问题了”。然后呢?她只记得视野彻底模糊旋转,意识沉入黑暗。
一股混杂着尴尬、羞赧和巨大不安的热流瞬间冲上脸颊。林清寒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试图寻找自己的鞋。
就在这时,厨房传来轻微的响动。
程子卿的身影出现在厨房门口。她已经换掉了家居服,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头发随意扎成马尾,几缕碎发落在颊边,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只有眼下淡淡的青影泄露了昨夜的睡眠不足。她手里握着一只玻璃杯,杯口氤氲着热气。
看到林清寒手足无措地站在床边,程子卿脚步顿了一下,随即神色如常地走过来。
“醒了?”她的声音带着一点刚起床的微哑,很平静,听不出昨晚的锋利或疲惫。
林清寒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紧,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道歉?道谢?似乎都显得苍白而尴尬。她只能僵硬地点点头,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那张凌乱的沙发。
程子卿顺着她的目光瞥了一眼,她把手里那杯温水递到林清寒面前。
“给。”
林清寒下意识接过。温热的杯壁熨帖着冰凉的手指,也带来一丝真实的触感,让她稍微镇定下来。
“谢谢……”她低声道,声音沙哑得厉害。她捧着杯子,小口啜饮着温水,温热的液体滑过干涸的喉咙,带来些许慰藉。目光却忍不住再次瞟向沙发。
“睡得还好?”程子卿像是没看见她的窘迫,随意地问了一句,转身走向小厨房的流理台,开始收拾昨晚几乎没怎么动过的残羹冷炙。她的动作很利落,带着一种日常的平静。
“我……”林清寒看着她的背影,终于艰难地挤出声音,“昨晚……我……”她实在无法完整表达自己的混乱和歉意。
程子卿拿起空掉的红酒瓶,对着厨房水槽倒了倒,确认一滴不剩,才转过身,靠在流理台边,双手抱臂,看向林清寒。她的眼神很清澈,没有责备,也没有刻意营造的轻松。
“酒品不错。”她淡淡地评价了一句,语气里甚至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调侃。
林清寒的脸颊更热了,捧着水杯的手指收紧。这句评价,更像是一种不动声色的安抚,让她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点点。
林清寒的目光再次落在那个凌乱的沙发上,“对不起,我占了你的床……”
“沙发很舒服。”程子卿打断她,语气笃定,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我偶尔也会睡上面。”她顿了顿,看着林清寒依旧写满不安的脸,补充道,“而且,让投行精英睡沙发,万一掉下来,我可赔不起!”
这句带着明显玩笑意味的话,戳破了空气中残余的沉重和尴尬。林清寒紧绷的嘴角终于松动了一丝,露出一个极其勉强的、带着苦涩的笑容。
程子卿没再说什么,转身继续收拾。碗碟放进水槽,酒瓶清洗干净,放进带有可回收标识的垃圾袋,阳光透过窗户,在她专注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
林清寒站在原地,捧着那杯温水,看着程子卿忙碌的背影。宿醉的头痛依旧顽固地敲打着神经,但一种奇异的、混杂着暖意和巨大茫然的感觉,却在心底悄然弥漫开来。
昨夜那些失控的、带着酒意的剖白,那些暴露无遗的脆弱和自我怀疑,此刻无比清晰地在头脑中闪回。
程子卿没有嘲笑她的失态,没有追问她的计划,甚至在她醒来后,只是平静地递给她一杯温水,告诉她“酒品不错”,然后开始收拾残局。这种近乎“无事发生”的日常感,反而让林清寒感到一种更深沉的无措。
她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关于书店,关于她那被自己否定掉的“方案”,关于程子卿那句关键的评判……一切都悬而未决,像窗外明亮晨光里漂浮的尘埃,清晰可见,却无法捕捉。
水声停了。程子卿擦干手,转过身,看到林清寒依旧像个罚站的学生一样杵在原地,眼神涣散,显然还没从宿醉和巨大的心理冲击中完全回魂。
“饿了?”程子卿问。
林清寒老实点头。
“等着。”程子卿丢下两个字,转身拉开冰箱门,拿出鸡蛋和牛奶,“五分钟。”
厨房里很快响起打蛋液和热牛奶的轻微声响,食物的香气再次弥漫开来。林清寒看着那个在晨光中准备早餐的背影,恍惚间,似乎又听到了昨夜自己那带着哽咽的醉话!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指尖轻轻按上自己依旧胀痛的太阳穴。
阳光透过窗户,暖洋洋地照在程子卿铺着素色桌布的小餐桌上!
新的一天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