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终章:课题之外**
那句“你…很特别”带着未尽的余韵和某种隐秘的重量。林清寒的目光依旧锁在程子卿脸上,不再是惯常的冷静审视,而是一种近乎灼热的专注,像在解析一道全新的、没有标准答案的谜题。
程子卿喉间有些发干,下意识地想拿起茶杯,却发现茶已见底,只剩湿漉的茉莉花瓣贴在杯底。林清寒的眼神让她心尖像被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那感觉陌生又熟悉,像她创作时捕捉到的一丝灵光,转瞬即逝却又无法忽视。
就在她试图用惯常的调侃或跳跃的思维打破这过于粘稠的沉默时——
“程子卿。”林清寒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低,更沉。
“嗯?”程子卿下意识地应声,抬眼撞进那片专注的深海。
“我们……”林清寒的唇瓣几不可察地抿了一下,仿佛在下一个重大的决心,那向来吐字清晰、逻辑缜密的唇舌,竟罕见地出现了一丝微妙的笨拙,“有没有可能?”
问题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所有迂回与铺垫。
迷惑,薄雾般瞬间笼罩了程子卿的眼睛,她甚至微微歪了歪头,像没听懂这过于直白的几个字。
“可能……什么?”程子卿下意识地反问,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的飘忽。
林清寒没有解释。她的眼神就是最清晰的答案,带着执拗的坦率。那眼神里没有计算,没有权衡,只有一种纯粹的、等待宣判的……期待?
程子卿看着这样的林清寒,心口那阵奇异的悸动再次涌现,甚至比刚才更清晰、更汹涌。一丝狡黠的笑意终于冲破了眼底的迷雾,像破开云层的月光,点亮了她的脸庞。她轻轻“呵”了一声,身体微微前倾,靠近沙发里的人,语气带着惯有的、不按常理出牌的轻快:
“我可不会做课题!”程子卿嘴角上扬,像一只终于逮到机会的小狐狸,亮出了柔软的爪子。
程子卿带着戏谑的尾音还未落下,林清寒却开口了。她的声音很稳,没有被调侃的窘迫,反而带着一种近乎郑重的承诺感,清晰地截断了程子卿的玩笑:
“我可以教你。”
不是“我们一起试试”,而是“我可以教你”。
像一个站在自己绝对领域巅峰的王者,对她领域之外的、未知的旷野,发出的一份带着强大自信和庇护意味的邀约——别怕那片未知,我已知晓的规则,我都能传授给你。
程子卿脸上的笑意凝滞了。她看着林清寒,林清寒的坐姿依旧挺直,像一棵历经风雨却愈发坚韧的树。那双总是盛着数据和逻辑的眼睛里,此刻清晰地映着程子卿的身影,盛满了前所未有的专注和一种……近乎笨拙的真诚。
这真诚太有分量。重到让程子卿心底那点游刃有余的戏谑瞬间烟消云散。她感受到一种压力,一种被这份过于认真的“教”所束缚的压力。她这只习惯了无拘无束漂浮的“水母”,本能地感到了深海传来的吸力。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程子卿的目光从林清寒脸上移开,落在地毯上,又飘向窗外沉沉的、充满无限可能的夜色。
许久。久到林清寒眼底那簇明亮的火焰似乎开始微微摇曳。
程子卿终于轻轻吸了一口气,抬起头,重新看向林清寒。她的眼神恢复了清澈,带着一种洞悉的平静,也带着一丝属于她的、不容置疑的任性。
“如果……”程子卿开口,声音很轻,却像羽毛拂过紧绷的琴弦,“我不想学呢?”
问题被轻轻抛了回去。带着试探,也带着坚守。
林清寒看着程子卿眼中那份熟悉的、属于自由灵魂的光芒,那光芒曾照亮过堆满旧书的“浮舟”,也曾点燃过稿纸上每一个跳动的字符。她看着那份光芒里映照出的自己,那个习惯了规划、教授、掌控的自己。
林清寒眼底那簇摇曳的火焰,在程子卿平静的注视下,非但没有熄灭,反而缓缓沉淀下来,凝成一种更为深沉、更为包容的光。
她微微颔首,嘴角竟也向上牵动了一下,勾勒出一个极淡、却无比清晰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失落,没有挫败,只有一种豁然开朗的了悟和……放手。
“那就不学了。”
她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像夜风拂过平静的海面。
没有追问,没有劝说。
只有一份纯粹的、对她“不想学”的意愿的接纳。
爱,本就不需要被“教”与“学”所定义。
程子卿眼中的光芒骤然明亮起来,她看着林清寒脸上那抹罕见的、带着纵容意味的笑意,心底那点因“吸力”而萌生的束缚感,瞬间被一种巨大的、温暖的释然所取代。
她不再说话,只是放松身体,重新靠回沙发边缘的软垫上,像一尾终于找到舒适水流的水母,舒展着透明的触须。
林清寒也收回目光,端起那杯早已冷透的茉莉花茶,浅浅抿了一口。凉意入喉,却带着一丝回甘。
一个不再执着于“教”,一个坦然于“不想学”。
课题之外,是更广阔的、未被定义的旷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