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孟棋从来没想过睁眼后会看到这样的景象:江叙贴在沙发边上瞪着眼看着自己,一脸期待,嘴角有压抑不住的欣喜。而且她闻到了洗衣液的味道,大概江叙趁她休息的时候去洗了澡洗了头换了衣服吧,怎么什么都没听到呢,睡得太死了。

“你知道你这样特吓人吗?”孟棋把毛毯拉上来遮住脸,伸手把睡觉时一直硌着头的发夹扯下来,头发就像黑色的瀑布一样流淌下来。她很久没去理发了,吹头时间越来越长,而且很多头发的末尾已经有一根变三根的趋势了。正好首演结束,她打算择个良辰吉日,修剪一下这三千烦恼丝。

“你知道吗,首演很成功!经纪人给我安排了很多演出,我还有几天可以休息,大大后天开工,后面几个月的行程很满!”江叙站起来,兴奋地来回来去地走。

“恭喜你啊。”孟棋漫不经心地祝贺他,伸出手,江叙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一脸不解地凑过来。孟棋摸到了他的头,重重呼噜了几下,这几下比她刚刚的话重多了。

“后面的演出,你也会来的吧?”江叙试探地问道。

孟棋从毛毯里挣脱出来,坐起来揉揉眼睛,四下寻找眼镜,最后还是江叙把茶几上的眼睛递给她,她接过来后反倒不急着戴了。孟棋抱着腿,手里勾着眼镜,一直躲避着江叙的目光。

“江叙,整件事情呢,解释起来比较复杂,但是有几点内容,我现在就可以明确告诉你。”

江叙听出孟棋的语气不对,就在沙发上找了个位置坐下,打算细听,位置在离孟棋半米远的地方。

“第一,这部剧呢,可玩性很大,这几天我写了一些支线剧本,演出前你再看一看。不过现场情况肯定不会像首演那样复杂,我相信你可以掌控的。”

“不对不对,你这个口气像遗言。”江叙有点急了,往孟棋这边凑近了一些。

“你别急,先听我说好吧,”孟棋戴上眼镜,看清了江叙乱飞的五官,“第二,我现在没有地方住,你要是方便的话,可不可以让我在这儿凑合几天?”

江叙的第一反应当然是高兴,但这种情绪只持续了两秒,他觉出不对劲来:“我这儿肯定不是你唯一的选择。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

“我出不去。”短短四个字,是孟棋能给出的最容易理解的答案。

“你受伤了吗?早上不是还能走呢吗?吃饭什么的也没问题,胳臂和手看着也没事。是在台上摔的那一下吗?尾椎骨伤了?”江叙手足无措,想伸手查看但是又觉得不礼貌。

孟棋笑着看他在那儿自言自语,按住了他的手:“我暂时没事。演出的影响比我预想的要大,我收到消息,外面有很多人在蹲守。”这番说辞模棱两可,江叙只捡了他听得懂的那一半去理解。

“你是怕记者?”江叙一脸狐疑。

孟棋面带笑意,顿了顿,然后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几天前的演出确实玩得有点大,几乎一枪一条命,全是这段日子查出来的汪茉团队里的人。汪茉那边损失惨重,像一头受伤的母狮,孟棋还真怕冷不防被狠咬一口。

“行,没问题。不过——”江叙转着手机,看得出来还在奋力思考。

“不过什么?”

“你就这么放心?住我这儿?”

“我既然敢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带一个几乎陌生的男人回家,就说明我有反杀的能力。”

江叙把手放在胸口,语气夸张地说:“你杀过多少人了?”

孟棋挠挠脸,眼神飘忽,手指一根一根弯曲,像是在计数。

“行了行了行了,”江叙的五官都皱在一起了,伸手扒拉孟棋的手指,“我不会是下一个吧?”

“你不是说不怕我害你的吗?认怂啦?”

“同事,和室友的危险程度是不一样的,”江叙一脸严肃,认真地给孟棋分析起来,“同事,顶多会在工作里陷害你,违反道德但是基本不太会犯法。室友就不一样了,你会见到我不同的一面,有可能就是最不堪的那一面,然后心生不悦,趁我睡着,无声无息地了结我。然后默默地把我处理掉,没有别人知道。”

“你放心。”孟棋也故作严肃地拍拍江叙的肩膀。

“你既然都在这儿住下来了,后面的演出,你不会不来了吧?”

“肯定会去的,但是我不太可能上台了。”

虽然没有得到最满意的答案,但是江叙还是很开心,因为他知道孟棋一时半会儿不会离开。

“还有第三吗?”江叙问。

“第三……”孟棋转着眼珠,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太阳快落山了,我是不是睡了一天?”

“对。你饿了吗?我现在就下楼。”江叙作势要起身。

“不用,”孟棋拦下他,“你帮我把饼干拿过来。”

“哦。”江叙去餐桌上拿孟棋早上吃剩的饼干。桌上已经被收拾了一遍,除了水杯水壶,就只有半包饼干躺在桌面上。

孟棋接过饼干,又像仓鼠一样叼一片在嘴里。等她吃完一片,江叙已经在边上等了一会儿了。孟棋麻利地穿好鞋站起来,问江叙:“你们这栋楼,有没有天台?”

“天台?吃饱喝好睡足了,就准备离开这个美丽人间了?”

“呸呸呸,老娘还没活够呢。况且我要是想死,出门下楼走五十米,准保有大把人围上来求我:‘啊求求您啦,开开眼吧,就把您的大脑袋给我们吧!您是不知道您这脑袋现在悬赏多少钱!’”孟棋边说边用浮夸的语气表演给江叙看。

“黑市上有人买你人头啊?”江叙摸着下巴,语气分外冷静。

“臭小子,□□片看多了吧!走吧!”孟棋套了一件外套,一边往门口走一边用手把头发梳了梳,现下是出不去了,她打算回来用剪子自己来一刀。

“诶你等等我。”江叙折回卧室找了一件大衣披上,快步跟上孟棋的脚步。

孟棋拉着江叙乘电梯,直奔最高层。江叙租住的小区几乎是周边最高的建筑,站在天台,放眼望去,没有什么东西能阻碍视线。天台上除了一些管道和防水卷材之外,没有其他居民的使用痕迹。孟棋自第一眼看到这个天台起,心里就开始盘算怎么在这里放桌椅板凳、怎么搭凉棚、怎么布置彩色灯带。可惜自己的小窝没了,邱翡也不在身边,这样的小院子不知道在哪儿能实现。

秋季的风裹着凉意,直往人脸上扑。孟棋的头发被一阵阵吹起,眼镜镜片上映着云霞。她双手裹紧外套,把下巴搁到栏杆上,直面着夕阳。

不远处是横穿本市的一条江,江水被日光铺满,亮晶晶的,和夜晚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诶,你听没听过一个典故?河东项曼斯好道学仙,委家亡去,三年而返。曰:‘去时有数仙人,将我上天,离月数里而止。居月之旁,其寒凄怆。口饥欲食,辄饮我流霞一杯。每饮一杯,数月不饥。’若真能以流霞为食,胃肠内都该如江海一般清澈。”

“你们文人说活都这么诗意吗?”

“我也不是没当过粗人,流霞是没喝过,江海之水、奇花异草、流血的动物尝了个遍。回归日常生活之后,胡吃海塞了一阵子,给自己折腾垮了。这就是我和你说过的年轻时候把胃吃坏了。”

“你是在荒岛求生过吗?”江叙把手搭上栏杆,每次张嘴都能喝一大口风。

“是啊,”孟棋面朝前方,面不改色地说道,“不然怎么破铃兰果案?”

“什么?这案子破了?”

“不完全是,目前还有组织留下的余孽,比如汪茉。我只是不清楚她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安安心心做个女演员挺好的。”

“怎么就不能是寻求刺激呢?”

“刺激?”孟棋转过头来看他,随即轻笑了一下,“也许是吧,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搞不懂。”

“你有时候说话老气横秋的,和外表严重不符。”

“别说这个了。夕阳多美啊。”孟棋拢起头发,手边没有发圈,但凭空扎了一个马尾出来,江叙都没看明白她是怎么操作的。

花火在流动的江水上燃烧,附近民居的窗折射的刺眼的光,晚霞像岩浆一样在玻璃上微微地晃。云层和那团火球构成复杂的光影,给整本白天织了一张令人印象深刻的尾页,勾引着人们继续期待下一个白昼。孟棋双手搭在栏杆上,看得入了迷。

江叙伸手给她把外套自带的帽子戴上了,还说:“保护点头发吧,孟老师。”

孟棋笑着把帽子往下按了按,用指关节推了一下眼镜,表情一冷,目光紧紧追随着一个地方。孟棋扯了扯江叙的衣角,给他比手势示意他蹲下,江叙糊里糊涂地照做了。蹲着的江叙被天台围墙的阴影罩住,他仰头看孟棋,发现孟棋把手上的戒指摘下来递给他了,是那款造型很张扬的。孟棋在用一种很夸张的幅度挥手,貌似还在打什么手势。然后,江叙看到她从后腰摸出了一个东西,是一个特制的小飞爪。

还没等孟棋出手,她就被江叙拉下来,一同埋进阴影里。

“怎么了?”孟棋不解。

“是不是有人监视你?你要用这玩意儿打人家窗户是不是?”

“就,就吓唬吓唬他们。”

“那你为什么把戒指摘给我?”江叙知道这枚戒指对于孟棋来说意义非常,平常几乎不离手的,“你是不是又要冒险?出手之后你有多少胜算?他们又有多大可能反击?”

听江叙说完这段话,孟棋百无聊赖地甩着飞爪,一时半会儿没想出应对的计策。

“那你说怎么办?”孟棋终于开口。

“我觉得用弹弓比较顺手。”江叙边说边躬身小跑,从角落里取出一把制作精良的弹弓。

孟棋蹙眉,眼睛瞪得老大,抿着嘴沉思了一会儿:“江叙同志,你居然是这样的人,真是辜负了组织长久以来对你的信任。”

“孟……”

“好了你不要再说下去了,我只问你一句,弹丸呢?没有弹丸咱们怎么玩?你这个人准备得真是不充分。”

“啊?”江叙被孟棋唬得一愣一愣的,很快发觉孟棋是在开玩笑,表情便放松下来,“哦,用完了。不过我有口香糖,咱俩现嚼,说不定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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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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