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

“来来来,让我看看你把本小姐画成什么样子了!”陈茵放下二郎腿,裙摆在空气中划出美丽的弧线,她踩着高跟鞋,用一副天真娇媚的模样走向孟棋。

汪奈已经踩着音乐的节奏退场了,像音符融进旋律一样自然。

“等一下等一下。”孟棋并不着急,轻轻把画纸从画板上取下来,期间她给陈茵递了个眼色,陈茵看出她的意思,知道她对剧情的发展有了七八分把握,便会心一笑。

“嘿!”陈茵接过画,表情复杂地拿在手上把玩了一阵子,最后把画纸转向观众,“我很想知道,你是怎么用一支铅笔在水彩纸上画出水粉质感的?”画上是一张水粉画,画的是一张女人的背影,色彩浓烈,但是搭配十分得当,无论看画的人懂不懂画,看这张画都很顺眼。

“我脸呢?我就问问你我每年花了几十万保养的美貌的脸呢?嗯?”陈茵叉着腰,脚摆成外八字,像不良少女一样质问孟棋。

“谁给你写的水词儿啊?又臭又长的。”孟棋抱着画板抬头看陈茵,眼神清澈,不怀好意地咧着嘴笑。

“是啊,这种不是人话的词也不知道谁写的。”陈茵把画拿在身后,抬着头微笑,踱步到沙发边上。她低着头,身体轻轻靠上去,缓缓抬眸,面含笑意地看向孟棋。

两个人就这样在台上对视了很久,灯光老师很配合地给她们打了两束光。这样,本就不算大的舞台在视觉效果上就更小了,两个人身上的表演细节被无限放大。她看到了她眼里的星光,她看到了她身上披着的湿漉漉的月亮。

汪茉从二楼看下去,看到了这张水粉画,快速走到桥上,一言不发地扶着栏杆看台上。

那和她从十四楼剧场偷出来的画,一模一样。

说明什么呢?说明孟棋和商陆合作了。

现在她的敌人变得清晰明了了,一个警察,一个编剧。

商陆会把自己也押上吗?无所谓,她赌的就是职业道德。正直的警察?勤劳的编剧?光鲜的演员?都不重要,她要的是掌控命运的绳子,温凉如丝,却能调动每个指尖。但在她抓住这根绳子之前,蛰伏是必然的过程。

舞台开始缓慢旋转,两个女人的身形定格在一号舞台,被送进后台。

二号舞台上躺着不省人事的江叙,他头冲着观众,背景板用的反光材料上映出了他的样子,黑色的人儿落在闪亮的背景布上,像银河的漏洞。

背景音乐的钢琴声骤然加入了一段不和谐的旋律,像是崴了脚一样带着些滑稽。江叙像是被电击了一样坐了起来,利索地翻身站起来,面对观众。而“崴脚”的钢琴音还没结束,时不时来一下,还没站稳的江叙随着每一声突兀的音符跌倒,站起,再跌倒,如此反复四五个回合。终于,他骤然伸手指着高处的控制室。

“把那个弹钢琴的抓起来!弹的什么玩意儿!”江叙理了理头发,从地上拿了瓶发胶,对着陈茵破坏出来的镜子洞,仿佛前面还有镜子似的边捋头发边喷发胶,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洞的那一边什么都没有,但江叙听到了孟棋的呼吸声,他知道她在对面藏着。那呼吸平稳顺畅,虽然轻柔,但仿佛对一切都有十足的把握。孟棋经常在赶稿的间隙里补觉,江叙和陈茵就坐在她身边顺词,顺便给她定个十分钟左右的闹钟,但她总能在闹钟响之前醒来。她睡着的时候呼吸就是这样平稳,就像是在另一个次元得到了幸福。而平常的孟棋活泼好动,喜欢逗人开心,情绪大开大合,很少有这样的安稳时刻。所以他知道,她有底了。

“汪小姐!高空抛物很危险呐!”江叙放下发胶,继续面向观众,正视前方,漫不经心地对站在桥上的汪茉说。

江叙从口袋里取出打火机和烟,熟练地点上,烟雾弥漫开来,与灯光纠缠在一起。

孟棋在二号舞台坐着,伸长脖子嗅了嗅,用手在嘴边比了个抽烟的动作,用眼神向陈茵提问:“这家伙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陈茵拉过孟棋的左手,在她的手心写下两个“木”字。

孟棋蹙眉,眨了眨眼,随即瞪大了双目,举起左手,用夸张的口型说:“居越林?”

陈茵抿着嘴,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孟棋右手指着左手,又指指在隔壁一号舞台的江叙,又指回左手,语无伦次,半天没发出一个有用的口型。

陈茵伸手示意孟棋冷静,从化妆台上翻找出自己的手机,给孟棋发了一串信息:“这烟是小林借给他表演用的。江叙本来就抽烟,只是你一直没看见过。据我的了解,他早年间抽普通烟,现在抽电子烟,而且都是趁着你在会议室补觉的时候偷偷躲出去抽的。”

孟棋快速扫过这几行字,“噼里啪啦”地打出一句:“怪不得他手上没有抽烟的痕迹。”

陈茵努着嘴,眼皮下压,眉目间透出几分笑意,给孟棋发来:“好哇你,你还认真观察过人家的手呢?”

孟棋看完信息,轻轻“啧”了一声。没有和陈茵继续聊下去。

桥上的汪茉手里握着江叙方才递给她的枪,枪口的玫瑰被她扯下来把玩,花被她取下来放进胸前的口袋,她语气轻佻地说:“那得看警长能不能接得住啊。”

“我可没打算接。”江叙又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来,差点把台词呛死在喉咙里,果然还是不熟练。

汪茉轻巧地把枪在手里转了一圈,随即径直往下一丢。枪落在一楼观众的桌子上,枪口准确地扎进了装着酒的玻璃杯里,而杯子的主人一动不动。汪茉眉头紧蹙,心里涌起不祥的预感。

“汪小姐,我说过高空坠物很危险的!”

“警长先生,你也说过你不打算接!这应该是你能预料到的发展!”

“如果我可以接住你呢?”江叙把烟掐灭,仍在地上踩了两脚,双手自然地向斜前方舒展开,脸上挂着灿烂的微笑。

“我可是很难接的。”汪茉俯身倚靠在栏杆上,面带和善的笑容,那笑容和她初次见孟棋的时候一样。

“试试?”江叙朝她走去。

“我还没答应你呢。”汪茉转过身去,背靠着栏杆,迎面撞上一束高瓦度的灯光,晃得她睁不开眼,她索性闭上眼,眼皮上略过无数光影,都被她一一放掉。

“等你真的坠落,答应我可就晚了。”江叙步步逼近桥底。

“你不是能接住我的人!”

“可你收了我的花。”

“收了花代表什么呢?代表我爱你吗?代表我默许你是来接住我的人吗?”

“可你还是收下了。你抱有的侥幸并不比我少。”

“我的侥幸,是哪怕前面有万丈深渊,身后也有一万步的退路。”汪茉转回来对江叙说道。

“深渊的深处只有我,无论你信与不信,跳下来我就能稳稳地接住你!”

“你把我的退路抹杀了对不对?”

“别管那么多了!跳吧!跳下来吧!我在下面等你!”

“警长先生,下面是陷阱,是围城,是逃不掉的网。”

“不!是我热情的拥抱!”江叙大喊。孟棋和陈茵在背过去的二号舞台默默地狂笑不止,狠狠拍着大腿,前仰后合。

“你可真行,自己家小帅哥拱手让人了。”陈茵给孟棋发了条消息。

“谁说是我家的。”孟棋回消息。

“这不是你亲自挖的人吗?肥水不流外人田呐!”

“外人?汪茉吗?她迟早也是我的人。”孟棋笑着打字,并且在句子后面加了一串狗头。

陈茵瞪大了双眼,而孟棋还是一脸无所谓的态度。

陈茵继续发:“不过这小子演技还挺好,非常有信念感。”

“呐呐呐,我的眼光还是不错的吧!”

“是啊,等等,什么叫‘也是你的人’?你和小江不会已经……”

“……你反射弧够长的。等会儿接戏别反应不过来。”

“到底是不是呀?”陈茵穷追不舍。

孟棋没有继续回消息,幅度夸张地摇了摇头,一直抿着嘴笑。

“砰——啪”,听到台下的声音,孟棋和陈茵对视了一眼,跑到镜子洞口处,两颗脑袋叠在一起往外看,脸上都带着戏。

“嚯——”

“嗬——”

孟棋和陈茵的惊叹声此起彼伏,像和朋友聊八卦时那样情绪饱满、表情夸张。

江叙稳稳地接住了从桥上一跃而下的汪茉,但动作幅度过大,撞到了旁边客人的桌子,桌上的玻璃杯碎在地上,杯里的枪和玻璃渣一道躺在白色的舞台上,枪身仿佛泡在牛奶里一般,湿漉漉的,失去了攻击力。

汪茉求生的本能让她死命地抓住江叙的肩膀,丝毫顾不上飞扬的裙摆和头发。

“警长真棒啊!”

“警长好帅啊!”

孟棋和陈茵在台上一唱一和地起哄,而台下的江叙和汪茉不为所动。

“警长,你的枪丢了!”孟棋把手放在嘴边,作喇叭状。

“今天,是十月十七日,”陈茵拿起画板和自己的圆珠笔,假装在画板上记录着什么,“英勇的警长先生丢了他的枪,让我们一起铭记这个神圣的时刻!”

汪茉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上,心跳一点点平复。孟棋突然不受控制的冲出去,被眼疾手快的陈茵一把拉住,陈茵不知道孟棋怎么了,只是下意识地出手阻止。

孟棋快速地眨了几次眼,大口喘着气,仿佛是在一口一口地把神志和理智吸回来。

孟棋看了一眼陈茵,表示自己已经恢复了,陈茵长叹了一口气,暗自拍了拍孟棋的手背,以示宽慰。

“我的裙子乱了,实在太不雅观,应该整理整理。”汪茉秋水含波,用娇嗔的语气对江叙说道,但说到最后,那颤抖的睫毛包裹着的眸子分明冲着孟棋而来。

“汪小姐,我的任务还没有结束。”江叙把汪茉放在邻近的一张桌子上,纱质的裙摆透着光,纤细的脚腕裹在纱里,裹在光里,高跟鞋的鞋跟就势离开了脚跟,自然而然地在光里晃。汪茉像人偶娃娃一样,手撑着桌面,仰着头,眉眼含笑地盯着江叙。

“汪小姐,请你不要影响我的工作。”江叙说。

“汪小姐,我得离开了。任务结束我们还会见面的。”江叙说。

“汪小姐相信了警长先生的承诺!”孟棋撑着脑袋,字正腔圆地说。

“今天,是十月十七日,英勇的警长先生留下了一个承诺,俗称‘立flag’!”陈茵边写边说。

“汪小姐相信了警长先生的承诺!”孟棋说。

“是时候追捕逃犯了!”说着,陈茵举起画板,画板上是用水粉画的那张背影。陈茵踩着背景音乐的节奏向前一倒,腰挂在墙上,一头长发倒着披下来,画板也被倒过来,画板的背面是孟棋一开始画的那张素描肖像,那个长着猫眼的女人。

“砰——砰——”两枪,第二幕结束,主舞台的大幕落下。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不落幕
连载中江衔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