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是来演出的,你得让我进去啊。”江叙双手插兜,在三十二街戏剧酒吧门口皱着眉和保安争论。
“不好意思,您没有工作证,我不能放您进去,发生事故我可负不了责。”保安双手抱胸,语气平淡地回道。
“你不让我进去才会出事故啊!”
“那这样吧,你电话联系一下负责人,让他来接你,好吧?”
“我昨天来彩排的时候把手机落这儿了。”江叙摊手。
“诶?你跟这儿杵着干嘛呢?”孟棋甩着手上的小挎包向二人走来。
“孟棋!来得正好,我没带工作证,手机落在剧场里了,你能帮我证明一下身份带我进去吗?”
“什么都没有?你可真行。我给陈茵发条消息,让她来接你进去吧。”孟棋边说边在手机上操作。
“你打字好快。”江叙说。
“你才发现啊。”孟棋头都没抬,发完了消息才抬头看着他笑。
陈茵匆忙从门口跑出来,手上还拎着表演服装,急切地向保安说道:“不好意思王哥,我们内部管理有纰漏,他的确是今天的演员。”
保安摆摆手,示意江叙和孟棋进去,末了又添了一句:“你来确认一下就可以了,我是怕放了生人进去给你添麻烦嘛。”
“谢谢你了王哥,门口你多照应哈!”陈茵一面笑着回应,一面拉着两人往后台跑。
三十二街戏剧酒吧的老板也是陈茵,酒吧刚刚开业,孟棋写的戏算是送给她的开业礼。不过孟棋隐约觉得陈茵开戏剧酒吧有私心,因为孟朗爱喝酒,陈茵爱戏剧,戏剧酒吧完美契合两个人的爱好。
“陈茵,戏和场子都是第一次正式见观众,紧张吗?”孟棋在狼藉的后台寻到了一处落脚地,拉来小板凳局促地坐下,仰头看着走来走去忙碌的人们。酒吧装修的时候,陈茵本打算把后台按照黑匣子剧场装修,被孟棋一票否决,说太黑了容易撞着人。
“当然紧张啊,你摸我脉搏,突突的。”陈茵朝孟棋伸过来一只手。
孟棋在陈茵的手上轻轻打了一下,说:“我才不摸呢。剧本审过好几轮了,戏也展演了好几回了,放轻松。你赶紧准备吧。江叙呢?”
“在那边默戏,我叫他过来?”
“行。你什么时候去换装?”
“等我把你的小帅哥逮过来就去。”
江叙被陈茵一路推过来,他穿着黑色打底T恤、棕色皮夹克、黑色直筒裤、锃光瓦亮的黑皮鞋。
孟棋面带戏谑地上下打量着他,还用手扒拉扒拉,说:“啧啧啧,满满的都是刻板印象。”
“怎么了?哪里不合适吗?”
“没有没有,挺好的,非常符合人物。服装老师工作很到位。”
“一会儿你是在台下还是在后台?”
“台下。”孟棋笑着说道。
“好!”江叙兴奋地点点头,“那我去背词了!”
“好,加油!”孟棋做作地朝江叙挥拳。
第一遍钟响过,孟棋在昏暗的灯光中摸到了吧台旁边一个空位,快速坐定。
人群中窸窸窣窣的声响缓慢平息。孟棋环顾四周,发现来了很多人,几乎座无虚席。据说异型舞台的形状参考了打翻的牛奶,若干凸出的部分伸向桌子与桌子的缝隙,边缘圆润流畅,观众的椅子几乎贴着舞台摆放。此外,观众区被特意抬升了高度,表演时的互动感因此被强化。
孟棋看向前面的位置。那人穿着长裙,质地不同的纱层层叠叠地伏在她腿上,晚秋时节的风显然还吹不透这样的裙摆。
“这么巧啊,你也来捧场。”孟棋把腿缠绕在高脚凳上,单手托着下巴。
“啊?”那人转过来,浅色的眸子仿佛荡漾着水波,“孟老师,我当然是来观赏您的大作啊。”
“是吗,”孟棋的手搭上那人的肩膀,“正好我今天也给你准备了一份薄礼,希望汪小姐能领我这份情。”说完,孟棋嘴角向下撇撇,露出一副怜悯又嘲讽的神情。
“今天是三十二街戏剧酒吧的开业大戏,你我都是体面人,你也不希望场面太难看吧?”汪茉很镇定,脸上波澜不惊,只在句与句之间的停顿处轻轻咬着口腔内壁,让自己更加平静。
“那就要看汪小姐的态度了。”孟棋扯着嘴角一笑,搭在汪茉肩上的手伸出食指指向主舞台侧幕条,“看看那是谁。”
汪奈穿着一身病号服,站在那儿低头默戏,时不时向台下扫一眼。
“冷静点,汪小姐,台上的一切都是假的。”孟棋猛地发力按住汪茉的肩膀,“你看你弟弟,演技多好,何必一辈子拘束在后台呢,我是帮他认清自己的才华。不过,他一看就是新手,老手都是等到快敲第三遍钟才候场,还是得磨炼呢。”
“你到底想干什么?”汪茉怒目圆睁,狠狠瞪着孟棋。孟棋惊奇地发现面前的女人竟然是竖瞳,不对,不可能,这是普通人类会有的眼睛吗?孟棋又贴近了大约十厘米,自己的鼻尖已经快蹭到汪茉的脸颊,汪茉一时之间不知所措,手撑着吧台往后退。
“你有虹膜痣?”孟棋轻声发问。
“有啊,怎么了?”
“位置真特别,正好在瞳孔下方,连成一片,像猫的眼睛一样。”孟棋抬手,汪茉盯着她抬起在半空的手,二人僵持了几秒,孟棋选择打了个几乎没有声音的响指。汪茉露出嫌弃的表情,似笑非笑地转回去。
过了一会儿,汪茉朝孟棋招招手,示意她贴过去听她说话,孟棋照做了,下巴悬在汪茉肩上。
“你的眼睛是纯黑色的,也很罕见。”
“有那幅画罕见吗?”
“那是商陆五年前的作品。”
“啊,这样就说得通了,怪不得他对这件事那么上心。诶,上回走得匆忙,没来得及问你,你拿走画是为了什么啊?”
“卖了换钱,你信吗?”汪茉侧过头来看她。
“信啊,山萝卜当年可是大画家,他封笔之后这些都是绝迹了呀。”
汪茉显然不吃孟棋装傻这一套,笑着摇头:“‘铃兰果’案还没有结束,我只能这么说。”
“诶,那你是不是要卷土重来呀?”
汪茉被孟棋的直白吓得一愣,她觉得这个女人有时候看起来很聪明,有时候又刻意摆出天真直率的样子,让人无法接话。
“你觉得呢?”
“我觉得是的。”孟棋摆出做作的表情,双手抱胸,直接把下巴搁在汪茉肩上。
演出正在进行,汪茉无法发作,只能任由她放着。
“你放够没有?”汪茉无奈地问她。
“没有,我在思考你的下一步动作。虽然商陆找出了你,但他因为这幅画也深陷‘铃兰果’案,无法脱身,暂时无法向组织自证清白。所以,商陆私下调查的内容只掌握在他自己手里,你目前是安全的。”
“但是你们控制了我弟弟。”
“非法监禁吗?这么大的帽子可不能扣在我头上,他只是和我们合作。哦对了,你听说了吗,他们学校剧社的开学演出非常成功,这里面可有我一份功劳呢,你记得还哦。”
“你不是拿钱办事吗?怎么变成人情债了?”汪茉蹙眉。
“啧,你这人真没意思。咱们以后还会经常见面的,这不是为我们的感情打打基础嘛。”
“怎么?在剧组那么多天,还没看够我啊?”
“看不够,”孟棋抿着嘴笑,还摇了摇头,话锋一转,“颜料里的内容已经是过去式了,我希望你能有新的突破,争取做出‘铃兰果’二代。”说着,孟棋伸出手指比了个“二”。
“看演出吧。”汪茉伸手推孟棋的额头,把她推回原来的位置,谁料孟棋又弹了回来,继续贴着汪茉的头说话。
“你猜,这家酒吧为什么要叫‘三十二街’?剧场为什么要叫‘十四楼’?”
“陈老板是数字控啊?”
“我还是觉得‘这是陈老板家庭住址’这个答案比较符合你的思维。”
“我是觉得‘数字控’这个答案比较符合你的思维。”
孟棋没接话,只伸出食指和中指,戳在汪茉肩头,用手指学小人走路。小人刚走到锁骨的一半位置,酒吧附近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地面剧烈晃动,大家的眼神四处乱飘,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孟棋和汪茉所坐的高脚凳首当其冲,在剧烈的晃动中偏离y轴,二人狼狈地摔在地上。孟棋叠在汪茉身上,双手死死撑着地,硬是没有和汪茉产生身体接触,但是腿不小心弄乱了汪茉的裙摆,质地不同的纱凌乱地散着,只留一层衬裙潦草地遮住大腿。
短暂的动乱过去,大地很快恢复了平静,她展现出一如既往的包容与宽厚。
“是地震吗?”观众里有人小声问。
“应该不是,像是爆炸了,‘轰隆’一下子。”另一个观众回答。
“要不出去看看吧。”
“下那么大雨,我可不出去。”
“就是啊,出去还能回来吗!”
“我点的东西还没付款,能让我出去吗?”
……
孟棋侧耳听着人群中的讨论和争吵,缓缓屈膝撑住地面,跪着起身,一层一层盖好汪茉的裙子。
“自己起来还是我拉你一把?”孟棋问。
汪茉伸出手,孟棋借势一拉,两人都站了起来。汪茉掸了掸身上的灰,说:“新开的店怎么这么大灰啊。”
“祖国西北部吹来的沙尘,你以为我有办法?”
“还有吗?”汪茉转身,让孟棋确认自己是否已经把灰尘处理干净。
“你是让我看你有没有侧漏吗?”
“装什么傻呢!”
“没有啦!”孟棋摆摆手,扶起两人的高脚凳,随便拍了拍,蹦上去坐下。汪茉一手扶着吧台,一手拢着裙子,小心翼翼地坐下。
“你怎么这么谨慎啊?害怕什么?我的场子,我罩着你啊。”孟棋故意用油腻的语气说这段话,低头搓搓手上的灰,抬眼看汪茉。
汪茉看着那充满寒意的下三白眼,用沉默回答了她的提问。
钟声响起,灯光又暗下来几分,大幕升起,演出开始,但一盏灯都没有亮。
“奇怪,怎么只听到两遍钟?”一位观众发出疑问。
“那是因为,第二遍钟,是‘bong’,哈哈哈哈哈哈……”孟棋用低低的声音在汪茉身后说道,还用手做了一个爆炸的动作。
“送给你的礼花,喜欢吗?”
“喜欢。”孟棋笑着,额上却见了汗珠。酒吧装修时用了非常好的隔音材料,但孟棋知道,必然有警车已向着爆炸点驶去。她不知道汪茉还有没有下一颗炸弹,如果有的话,下一颗会不会就在酒吧内部?
“砰——”后台传来枪声,汪茉突然捂起耳朵,嘴巴抿成了一条线。太黑了,她无法确定汪奈还在不在侧幕条。
孟棋轻轻把汪茉的手摘下来,俯身贴上她的脸,晃着腿低声说:“这是我为你准备的二踢脚,你爱不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