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午饭的时候，小刘说把饭给她送进来，严茹钰才有了反应，小心翼翼地问：“我...我可以要轻食吗？我们公司不让我再长胖了。”蒋予安忍不住说了她一句：“还胖，你都快瘦成骨头架子了，你们公司还嫌直接让他们找博物馆里那木乃伊当艺人最好了，那个瘦。”
严茹钰噗嗤一声，绽放出了进审讯室以来的第一个笑容，这个笑容让她看起来更像一个单纯的小姑娘了。蒋予安这一上午审讯下来知道严茹钰是真的和曲苗苗情谊深厚，于是为了破她心理防线又补了一句：“不知道曲苗苗这个点能不能吃上饭，冷不冷。”
果然一听这话严茹钰的眼睛瞬间垂了下去，又不说话了。
蒋予安也没继续说，带着小刘出去了。出门后蒋予安放低声音和小刘交代：“你去查一下她和曲苗苗最近的财务状况，也没有不明来源的大额进账之类的，还有她的近期的通话记录也调出来。”
小刘二话没说拿上盒饭就出去了，时间确实紧，而且蒋予安也没法出面，这种事只能小刘出面。蒋予安暗暗决定等事情结束以后找傅队把人要到市局去，再请人吃顿大餐，这见天儿的得忙死小刘同志了。
小刘走后蒋予安一个人端了饭盒在办公室进食，一般他们工作都忙，大多数刑警吃饭都像打仗，填饱肚子就行。但蒋予安习惯不了，他还是慢条斯理地吃着盒饭，把青椒肉丝吃出了法国鱼子酱拌鹅肝的感觉。他总是习惯在吃饭的时候思考，总感觉随着热量逐渐融入身体思路会变得越来越清晰。
本以为曲苗苗的情况不容乐观，但看严茹钰的态度蒋予安又觉得是不是背后有什么隐情，也许曲苗苗并没有失踪，她只是去做了一件不太能告诉警察的事？那会是什么事呢？
与此同时，市局内。
经过昨天张清韵的教导，大家都老老实实地去跑自己的案子，中午了才凑到一起吃个单位餐厅的大锅饭，要说这玩意儿有必要都回来吃吗？那肯定是没必要的，只是大家都竖着耳朵等马骋在隔壁饭桌找调查组的人打探办案进度呢。
“听得清吗？”邱栎用几不可闻的分贝问旁边竖着耳朵全神贯注偷听的张清韵，其他几个小伙子也把毛绒绒的脑袋都怼在一起，只留耳朵冲着那边，仿佛这样就可以获得葫芦娃里二娃的本领。
张清韵用气声说了句：“别吵！”又继续竖着耳朵往那边凑，得亏有巴图尔这个门神在他们面前一挡，他们这一桌的大大小小的动作都被遮得严严实实，虽然在别人看起来他们就像几个神经病，但至少后面那桌看不见。
许久，离后面最近的张清韵直起身子，其他人都已经准备吹了，队长这听力太好了，谁知张清韵说了一句：“...听不清。”
众人：“...”
大家又坐回去吃自己的饭，脸上的嫌弃俩字都快变成发光的灯牌了。张清韵不乐意了：“能不能尊重一下我！他们本来就很小声诶，我就听清一个什么车牌。”众人不买账，嘘声此起彼伏。
听了那么老半天就听见个车牌，不等于看变形金刚就看到了个车轮子一样吗？
也不白费劲了，反正马骋打听到也是要回来说的，早知道晚知道都得知道，也就这群二大队的活宝们，非要比拼一下听力。
马骋这边聊得差不多了，调查组里通风报信的小同学先吃完，道了个别就走了。马骋刚目送人出门，一回头发现一排炯炯有神的眼睛就这么盯着自己，吓得筷子都掉了，想叫又不敢叫，只能压着嗓子叫道：“哥哥姐姐们啊！吓死我了谁帮你们套消息啊！”
众人赶紧围上来又是捏肩又是捶背，还有把自己的筷子贡献给马骋的，每一个动作都在催促着马骋快说快说。马骋还是不太习惯这种众星捧月的待遇，赶紧往张清韵背后躲，张清韵用一记眼神杀稳住了众人，才拍了拍马骋撇了两下头示意他快说。
马骋：“...”
远方传来风笛，你们只在意有蒋予安的消息！
想归想，马骋还是清了清嗓子，看看四周低声说：“事有点大了，回办公室说。”
这还真不是马骋唬人故意说的，这边调查组已经紧急开会准备成立专案组了。
办公室里，只有烧水壶咕噜咕噜的声音昭示着它马上要开了，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着马骋说话，烧水壶的音调逐渐升高，直到‘嗒’地一声开关自动跳起，室内才逐渐归于平静。
马骋深吸一口气，开口说道：“他们调查组连夜排查到现在，小区里面的已经全部排除嫌疑，车辆里发现10月8日晚上离开该路段的一辆货拉拉是□□，货拉拉并没有登记过这辆车，所以现在那辆车有重大嫌疑。”
“什么人还要救冯胆？”邱栎不太理解，冯胆就是个通缉犯，手上也不会有谁的把柄，是谁费这么大劲要帮他。
“你听我说完，”小马没有回答邱栎的问题，“问题就出在这辆货拉拉，他们太专业了，这辆车一路都可以被监控拍到，但是追踪到春平路的时候车不见了，派人去找的时候只看见那辆货拉拉已经被撕了外面的贴膜遗弃在一个没有监控的停车场了，里面一点痕迹没留下，之后就再没法查了，根本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从春平路出去的，走出去的还是换别的车一律不知道，而且那个司机也是在监控里根本看不清脸，包的一丁点都看不见。”
小马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语气凝重地说：“最重要的时，这案子的手法和隔壁省破的那件人口贩卖案中的一些细节非常像，怀疑是一个叫V的掮客的手笔，上面已经在商量成立专案组了。”
“V？”有人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张清韵看了他一眼，解释道：“你们有的人可能不知道，V是公安部在追查的一个大人物，说是大人物其实也是个组织，头头叫V。他在暗网上非常有名，主要是给大陆内的犯罪团伙和境外的犯罪团伙牵线搭桥，涉猎的范围非常广，只要给的多什么都干，贩毒，走私，人口拐卖，地下黑市，军火交易等等，他都掺过一脚。他要价非常高，他能完美地保证每一笔交易正常进行，无论是在境内交易还是把东西偷运出国，这么多年没有一次失手过。”
“但他自己没有做过任何相关的交易，他只是在当掮客，既不是买家也不是卖家。所以很多年了我们连他的毛都摸着，要不是当年网警那边在暗网查到了V，我们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发现有V这个组织的存在。最可怕的是V做事比那些乱七八糟的组织不知道谨慎了多少，甚至我们曾经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抓过一个帮他办事的手下，结果那个手下什么都没说，不到半个月就在监狱里莫名猝死。”
“——所以上面一度觉得V是不是真的存在，还是只是一个传说，或是一个虚无缥缈用来愚弄我们的影子。但我们又能从很多很多细节上感受到V的存在，就比如这个案子。”张清韵一口气说了太多话，不免的嗓子发干，但看看刚烧开的水，没办法只好放弃，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暂时缓解一下。
马骋张着嘴直接愣在了原地，他没想到这个掮客这么厉害，语无伦次地问张清韵：“那...那他那么厉害，隔壁省那个拐卖案是怎么破的？”张清韵做了个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说：“V是掮客，他和所有组织都没有从属关系，一单是一单，这一单结束，后面管你被不被抓，只要抓不到他就行了。”
邱栎自从听到案子和V有关系，脸阴得像从下面爬上来的，还是怨气极大的那种。邱栎觉得这件事的麻烦等级要上天了，他现在不仅要想着怎么把造谣那人找到，还要盼着把冯胆抓到，现在又来一个神秘组织把冯胆救走了？这案子为什么会变得这么扑朔迷离？
冯胆和什么组织有关，为什么他会和一个专做掮客的组织搭上关系？按他的智商肯定不是V的人，那如果是交易，会是什么交易需要用到一个容易失控的且有暴力倾向的通缉犯呢？邱栎恨不得现在穿越回10月8号凌晨，先把冯胆拦了再说，就没这么多破事了。
这问题复杂了，有V出现那必然是有大案要发生，如果他们没发现什么大案就是V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明目张胆的干了票大的，但他们还没发现，那脸得丢到太平洋去，破不了就算了，这么大案子连发现都没发现那才叫离谱。
张清韵突然坐直身子：“我去找傅队。”
邱栎下意识就拉住了她：“你去找傅队干嘛？”
张清韵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啊，专案组必须得有我们的人。”
邱栎也跟着倏地站起来，“我跟你去。”张清韵没有拒绝，点了点头。
支队长办公室内，傅峰看着立在他面前的两尊头顶写着为民请命的大佛，觉得这刑警支队是越来越难带了，干脆早早转行去和老郑一样干行政，每天喝喝茶养养花，总比被一群小兔崽子气出病来强。
“我们大队是破案率最高的大队，为什么不让我们上？”张清韵倔强地质问他。
傅峰也觉得头疼：“你都从哪听来的小道消息，而且这本来就是个异地调查的案子，就算成立专案组也不可能让你们上。”
张清韵急了：“您不能找局长说说吗？局里都知道就是做做样子，蒋予安那干净成啥样了，有钱就不能当警察了？”傅峰还是沉着脸说：“不行。”
“表侄！”张清韵这一声出来，给屋子里面剩下两人都给打懵了，邱栎眼珠子都快瞪出来，看着急得口不择言的张清韵，又看看脸色青一块白一块的傅队，张清韵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赶紧闭嘴，好半天谁也没敢再开口，诡异的沉默在屋子里蔓延。
最后还是傅峰皱着眉头说：“都说了让你从小就别叫，这还叫习惯了。”邱栎直接被自己的口水呛着了，咳也不是不咳也不是，憋得整张脸通红，傅峰看他那样叹了口气说：“咳吧咳吧，出去别说就行。”邱栎得到准许剧烈地咳起来，边咳还不忘大力地点点头。
倒不是因为傅峰给张清韵行了什么方便才不让他说出去，正相反，傅峰才是当时张清韵来支队最大的阻碍，其他领导都同意就傅峰一个人极力反对。一是避嫌，二是支队确实又忙又累，毕竟是自己从小看大的小姑娘，也不舍得她那么累。但张清韵硬是凭借自己的本事，冲进了市局，进来之后傅峰倒也不好在说什么了。
小插曲结束，事情还是要解决的，傅峰闭眼挥挥手说：“行了，回去吧，我会去和杨局说的，但毕竟事情不归我们局里管，我也只能让杨局去求求情，别报太大希望。”
二人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路上邱栎仿佛发现了惊天大八卦：“傅队！你侄子？我天天见的傅队是你表侄？”张清韵赶紧捂住他的嘴：“别乱说，给我烂肚子里，小心我揍你。”邱栎还是久久难以回神，辈分真是一个神奇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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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眼镜的男人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妈的疯了？人还能出错？！”说着一脚踹在了旁边的椅子上，椅子带着滑轮一下子滑出去老远，直到撞在一盆龟背竹上才停了下来，“人都能认错你和你的人都是脸盲吗！”
眼镜男还是十分难以置信，抬起胳膊冲旁边站着的男人点了点表盘：“还有一小时赏花开始，你现在和我说人弄错了？你告诉我，这怎么办？你赔的起吗？啊？你他妈死八百回都不够你赔的！”眼镜男的声音变得尖利，甚至像一个阉人的声线。
“罗总，我...”男人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那个叫罗总的男人打断了，“我什么我！现在去把屁股给我擦干净，赶紧把人给我弄过去，搞错的那个直接处理掉！”罗总一巴掌扇到男人脸上，先前他从未想到这一单生意能出这么多的岔子，感觉就是上帝在催促他收手，但现在箭在弦上发不发可由不得他，如果没法和别人交代他就得掉脑袋。
男人默默承受了一巴掌，还是继续说：“罗总您听我说，我们其实不换是最好的。”罗总勃然大怒，又重重甩了他一巴掌：“什么屁话！你当他们都他妈傻子吗看不出来？”男人被打得偏过头去，身子躬得更低了：“罗总，真的看不出来的，她们俩非常像。身材有点差异就说吃胖了，脸有点差异就说又去做医美了，而且...”男人顿了顿，伏在罗总耳边说：“那女的和我们已经没关系了，到时候赏花结束处理干净，顶多只能报失踪，也没人能查到我们头上。”
罗总听完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半晌才说：“你确定能处理干净？”男人看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失踪一个总比失踪两个动静小。”罗总也认可了他的提议，最后提了句：“采花人怎么样？”男人低着头：“一切按计划进行，五点整开始赏花。”
罗总摘下眼睛，向门口摆摆手，让男人出去。男人悄无声息地退出去带上门以后，罗总揉揉自己的太阳穴，喃喃道：“可千万别再出岔子了。”
“又出岔子了？”蒋予安站在审讯室外接邱栎的电话，手不老实地一片一片祸害着旁边的绿萝，听又出岔子了，一下子三片绿萝叶子惨遭毒手。
“冯胆...有可能是被V的人接走的，上面已经在安排专案组了。”
蒋予安听完这句话直接呆在了原地，瞳孔止不住地收缩颤动，血液仿佛在那一瞬间从四肢回流，指尖只剩一片冰凉，颤抖着握紧手机，越握越紧，直至手指关节变得僵白。他不知道等这一刻等了多久，涉及V的档案都是绝密的，他们包括张清韵所能打听到的都只是些道听途说的消息，他从来没有亲自经受过V参与的案件。
他寻寻觅觅找了V六年，他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甚至连大案都不是，只是一个落魄的通缉犯，但却被V接走了。蒋予安的脑子太乱了，疑问，线索全部缠绕在一起，像一堆缠绕在一起的耳机线，没头没尾但又千丝万缕。
邱栎是知道他的，他也知道这么多年他为找到V这个人付出了多了，所以他没有逼他，就这么静静在听筒另一端听着他凌乱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