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倪娜遇害已经五天了，离冯胆失去踪影也已经五天了——冯胆在犯案后不久回到家中，之后便再无踪迹。跨省工作小组集结了所有人，准备好了彻夜走访和排查监控的准备，丝毫不敢松懈。
二大队的人虽然被派了别的案子，但大家心里还是都放不下冯胆的案子，全都身在曹营心在汉地查着案，一见马骋回来，全都猴急地围上去。
在大家希冀的眼神中，马骋愁眉苦脸地说：“没消息，只说接着排查。”张清韵揉揉眉心，大手一挥做了做样子：“你们俩小时一问能有什么进展，人家也不会把监控送给你们查，赶紧干自己的活吧，明天再问。”于是众人都唉声叹气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我们的元元啊，我在微博上对线他们给我号都要冲烂了，连我以前发的甜甜圈都要骂！”一个警察仰天长啸，为元元和自己的甜甜圈鸣不平。
“我都开小号下场了，真的骂得太难听了，我恨不得顺着网线给他刀了！那么糊的照片能证明什么啊！”另一个警察附和道。
邱栎从昨天开始脸色就没好过，但听到这话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拿出手机反复看了看那三张照片。确实有点糊，之前一直都以为是镜头拉太近的原因，但现在似乎还有一种可能——这个人是录的视频。如果能找到完整的视频那将是以后澄清一个有力的证据。
邱栎立刻起身，走到张清韵和她耳语道：“那个发帖的人找到了没？”张清韵摇了摇头，说：“拍照的应该是个惯犯了，用的IP地址是虚拟的，没法查。”邱栎啧了一声，怏怏地准备离开，但张清韵又拉住了他，说：“但后面那个发视频的找到了，网警那边已经联系到了，就是个普通人，但人家散布的不能算谣言就没抓。”
邱栎思索了一下，说：“你帮我和网警那边联系一些，我去找一下这个人。那个视频拍的太巧了，故意截了两段模棱两可的，而且后一段还那么巧的有杂音糊掉了中间一些，我怀疑有人在指导他引导舆论。”
张清韵点点头，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说：“去吧，注意安全。要不要把小马带上？”邱栎轻轻摇了摇头：“你们这边事也够多，我自己去就行。”张清韵也没再坚持，放他走了。
“没来过，那只能找严茹钰问了。”段昀从曲苗苗的心理医生那边出来和车里的两人汇报情况。
蒋予安看看时间，已经下午七点了，于是看向林柚白说：“报警吧，我陪你去南城分局，我之前在那边工作，他们都认识我，那个新闻...对他们也许没那么大影响。”林柚白咬着唇点了点头。段昀看这事可以撇出去，二话不说赶紧开车给他们送南城分局去了。
南城分局和蒋予安共事过的老刑警态度都挺好的，但是新来的很明显充当正义小使者地对着蒋予安摆脸色，给他倒水的小民警一杯水直接重重地砸在了茶几上，豁出来半杯。被老刑警看到，不轻不重地训斥了一通小孩，毕竟蒋予安还在停职调查期间，系统里都知道，不能说和他关系好就得让所有人都觉得他是冤枉的。
蒋予安虽然觉得有些不适，但现在这个节骨眼儿也没什么办法，只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蒋予安大致向熟识的分局刑警大队的赵队讲述了一下曲苗苗失踪的事情，询问是否可以立案。进来的只有他和林柚白，段昀在外面等着，他说自己对南城分局有阴影，证人进去都得蹲监狱，所以死都不和他们一起进来。
赵队沉思了片刻，点点头说：“嗯...应该是可以立案的，按妇女失踪立吧，我等下让他们去办手续。但...我们大队上案子积压也比较多，不一定能分出多少人来查。”蒋予安是在分局呆过的，十分理解现在的情况，很多案子不是警察不想查，是实在人手不够，况且分局大队还会有很多支队上派下来的琐碎事，经常忙得脚打后脑勺。
赵队说的委婉，但确实有抑郁症的人失踪大多数就是个自杀，所以交过来不一定会查那么仔细，就算立案了也有可能不了了之。林柚白也有些预感，紧张地看着蒋予安，就怕他带着立完案就不管了。蒋予安最受不了的就是小姑娘这种眼神了，死直男一个，立马心软了，试探着问赵队：“那可不可以我留下帮忙啊？我不要多少人，给我分一两个就行，实在不行不给都行。”
“这...”赵队为难地摸摸后脖颈，“这实在是不合规啊，小蒋你也知道系统里面都知道你停职了，我不仅让你办案，还专门还跑分局来办...这我很难办啊。”
蒋予安低下头，他也知道这种要求实在是难以实现，但又有些怕曲苗苗真出事，最后退一步又争取了一下：“我知道您为难，但是赵队我什么样您还不知道吗，我不可能干那种事的，这停职就是做做样子，您就当卖我个面子。这样，您给我立个案，然后随便派个人给我，我不来局里，我们单独查，就可能有时候要用到些队里的资源什么的...其他的您都不用管，案子要破了也算你们分局的，和我半毛钱关系没有，您看怎么样？”
赵队沉默了很久，最后叹了口气，做出了妥协：“行吧，就让你以前组里那个小刘去吧。但你得记住了，千万不能被市局发现，要露面的你让小刘去”，说着指了指蒋予安，“你小子可别给我找事啊，我这是把脑袋别腰上给你帮忙来了。”
蒋予安的脸色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是！谢谢赵队！”那一瞬间，他仿佛又回到了22岁他刚进分局的时候，那时候意气风发，连帮大娘找五十块钱都一股子干劲。现在接触的大案多了，对这些小事都快麻木了。
小刘一听他来了，蹦着就来了，结果在保洁阿姨拖得油光水滑的地板上摔了个四仰八叉。蒋予安听见门口的巨响吓了一跳，赶紧开门看去，结果就发现小刘躺在地上表演呲牙咧嘴和傻乐呵的变脸秀，不禁哑然失笑。
“你跑那么快干嘛啊。”蒋予安赶紧把他扶起来。
“蒋哥！我可想你了，昨天看到那新闻我就气不打一处来，我都帮你骂人去了！”小刘就小他一个月，但是晚了一年半进局里，说是考第一次没考上。进队以后特别崇拜蒋予安，觉得他又帅又能打，整一个阳光男神。
“行啦，你对什么线，都是网上的东西，再骂又不能顺着网线真的给我来一刀，不看啥事没有！”蒋予安说的轻松，像是完全忘了昨天晚上边看评论边哭的是谁了。
小刘深情地叫了一声“蒋哥——”，然后一个熊抱就挂上来了，把蒋予安差点勒背过气去。
“咳咳...好了好了...快去调资料，我们收拾东西好走。”蒋予安努力从他的束缚中挣脱出来，然后又给他介绍了一遍案情，果然介绍得多了语言就更精炼了。
然后工作狂蒋予安开始习惯性的给小刘布置任务：“你去调一下严茹钰的信息，包括她的住址，看看能不能联系上她，如果不行我们还得跑一趟她的公司或者家里。”小刘进入状态也快，马不停蹄地就去调档案了。
林柚白在旁边扯扯他的袖子，问：“我可以跟你们一起吗？”蒋予安权衡了一下，弯下腰，抱歉地和林柚白说：“案件侦察期间就不可以参与了，但是我一定会尽力的帮你找曲苗苗的，你相信我吗？”
林柚白犹豫了几秒，然后郑重地点了点头，说：“那蒋哥哥，我明天再来问你查到什么了可以吗？”蒋予安笑笑，摸摸她的头说：“当然没问题啊，随时欢迎你监督，我把你送出去吧。”林柚白这身高和长相实在是太具有欺骗性了，搞得蒋予安老是想把她当小孩看。但林柚白在不熟的人面前也是真能装，这都半天了，楞是一直夹着嗓子说话，连一个脏字都没有，得亏段昀懒得揭穿她。
把林柚白送到车里，段昀又在神游。蒋予安拍拍窗户，示意他把保险打开，之后交代了一下立案了，他会带人亲自查，让他先回，不用担心。段昀虽然回神了，但感觉还是那副魂飘在外面的样子，悠悠地说：“好的，白白的事麻烦您了。”
蒋予安挥了挥手，让他别客气，然后撑着车窗的手往后一推，起身说：“走啦！”
“蒋予安，”这次段昀没叫蒋警官了，“还有件事，你回家的时候看看，昨天送你回去的时候附近蹲了不少记者，不太好发现。实在不行你最近重新找个地方住吧。”
蒋予安愣了愣，还以为自己昨天是喝大了没办法说地址呢，原来是这个原因，这些小道记者还真是‘为新闻而死’啊。随即冲段昀笑了一下，双手合十拜了拜表示感谢，之后便潇洒离场。
蒋予安稍微考虑了一下自己今天晚上可以的去处，发现自己好像很容易无家可归。爷爷那边且不说不亲近，再者万一被拍到出入部队大院，网上又该编排他什么高级背景了；外公外婆就更不用说了，兰岚死了以后老两口觉得就是蒋予安克死的他妈，也不待见他；许振宏作为知名企业家，那边更是危险；邱栎又和他妈一起住。
想来想去蒋予安突然想起来自己家空着的老房子，是当年蒋周旭和兰岚创业是住过的出租屋，因为太有纪念意义，所以后面蒋周旭又花钱给买下来了。但条件好了，蒋周旭一家也搬进大房子了，那个小出租屋就是留个念想，已经大约二十年没有住过人了。虽然破了点，但收拾收拾也能住人，总比流浪街头明天上新闻头条的好。
蒋予安刚回到小刘的办公室就见他一脸兴奋地捂着听筒说：“哥，联系到严茹钰了。”
“嗯？”蒋予安有点意外，挑了挑眉，怎么他们打了那么多电话都没接，这小刘一打就联系上了。蒋予安赶紧扯了张椅子坐到他旁边，示意他开免提。
小刘和他还是有默契的，比了个OK，立刻放下听筒按开免提，就听严茹钰的声音带着特有的座机喇叭的质感传了出来。
“警官？还在吗警官？”
“在的，”蒋予安代替小刘出了声，“你继续说。”
“哦哦，就没什么了嘛，她今天早上还帮我喂了猫，还给我拍了猫猫的照片。”
“之后你有没有联系过她？”蒋予安询问道。
“没有啊，怎么了吗警官。”
“她失踪了。”蒋予安沉声道。
“什么？”严茹钰的反应听起来有点大，甚至直接抬高了个八度，“什么意思失踪了？”
“字面意思，她昨天从你家喂完猫就失踪了，到现在也没有联系上。”
“不...”严茹钰似乎要脱口而出什么，但是话到嗓子眼又咽了回去，声音也落了回去，似乎平静了下去，“哦，那可能没什么大事，她之前也说过想来场说走就走的旅行的。”
蒋予安对她态度的明显变化有些敏感，继续问：“你和曲苗苗的关系好吗？”毕竟按照网上的资料来看，两个人出自一个组合，但现在一个仕途明朗另一个却赔了400万解约隐退，不像会关系很好的样子。
严茹钰一听这话有点生气：“好的不得了！我们俩从练习生时期就在一起玩，到现在已经快八年了，我最好的朋友是她她最好的朋友也是我，没人比我更了解她！”
蒋予安将信将疑，但还是说：“好的，谢谢您的配合，如果可以请您把曲苗苗今天发给你的照片发过来吧，等下我会发给您一个邮箱，并且请随时保持手机通常，我们会随时联系您。”
“好的，警官，我这是私人手机，二十四小时都开机的。”严茹钰表现的还挺配合的。“那个警官...”严茹钰吞吞吐吐地好像有什么话要说，“你们还要继续查下去吗？我没有其他意思，但是因为苗苗和我说过很多次想某天心血来潮直接拎起箱子就走...所以...我觉得可能没什么事，过段时间我再联系联系她？”
蒋予安心中的疑惑更加深了，这个严茹钰肯定知道些什么，但还是端着说：“不好意思，妇女失踪超过24小时，我们已经立案了，肯定要查到结案的。你不用担心，我们会按规程处理的。”接着话锋一转，问道：“严小姐，最近都在家吗还是有工作？”
严茹钰被猝不及防的问题问住了，顿了顿说：“我最近都在家，没有工作。”
蒋予安一下发现了问题：“严小姐最近都在家，为什么特地要让曲小姐早上来帮你喂猫？”
严茹钰一下子慌了，说了好几个“因为”都没继续下去，最后说：“...因为我前几天不在家，在外地拍戏，本来预计明天才能回来，但今天我的戏早上就杀青了，下午我才回来的。”
谎话编的挺合理，但是很好查证，去公司调一下工作记录就知道了。可看起来其实已经没什么必要了，严茹钰怪不得只能当七八线小演员，这演技，马骋来了都比她演得好。
蒋予安抬手看了看表，已经晚上九点了，于是说：“好的，我们知道了，那请严小姐明早九点来一趟南城分局配合调查吧。”严茹钰抖着声音应了下来。
蒋予安挂了电话，就看到小刘一脸崇拜地看着自己：“蒋哥你太帅了！这么快就把她问出来了！”蒋予安也没和他谦虚，笑着撸了一把小刘的头发，说：“你以后也会像你哥这么厉害的！”小刘嘿嘿一笑接着问：“蒋哥为什么不今天把人带过来啊，明天早上不怕她跑了吗？”
蒋予安不以为然：“她要是跑了就好了，那就坐实了她干坏事了，抓人就行了。但看她今天听见曲苗苗失踪的时候态度我觉得她可能只是知道些什么，但是碍于一些事情不好说出来，而且她心理素质演技什么的也不咋好，问一问应该可以问出来更多东西。”
小刘看他的眼神又深沉了几分，蒋予安看他那样子不禁失笑，一怕他的背指挥道：“去，先去找你赵队借个明天早上的审讯室，就要最里面那间，到时候别让任何人进来，我明天早点从后门进来，别被你们这其他人看见了，影响不好。”
小刘啪地一下站直，还夸张地敬了个礼，跑着就去找赵队了，蒋予安在后面嘱咐道：“慢点跑！别又摔了！”
小刘走了以后蒋予安还顺便瞥了眼刚才严茹钰的电话，是13开头的，但是许振宏拿到的是18开头的。应该许振宏拿到的是他们公司的工作号，所以他们才在严茹钰休息的时候打不通，看来以后查案子还是不能靠关系，得靠公安局的系统啊。
“段哥，你说苗苗会不会出事啊？”林柚白难得在段昀面前也表现地这么柔弱，她是真怕了。段昀也知道这么多年林柚白几乎没交到过什么同龄的女生朋友，尤其是她的工作加上这小白花一样的外表，实在是不太受大家的待见。曲苗苗应该是她这么多年第一个亲近的好朋友，所以她才会这么在意。虽说在段昀这里林柚白就是个脏话狂飙的女流氓，但是内心还是渴望和其他小女孩一样和小闺蜜手挽手逛街拍照。
段昀在开车，从后视镜看了眼乖乖坐在后排的林柚白：“我觉得...”话说到一半，还是转了个弯，没有把自己最坏的猜测告诉林柚白，“也有可能她真的有什么突发情况要秘密去处理，手机又被偷了没有办法提前和你们说，毕竟你们只是网友，她现实生活的很多事情你都还不知道。”林柚白听完他的安慰并没有好一点，还是心事重重地看着窗外一言不发。
段昀没有说出来，但他觉得最坏的可能就是她已经遭遇了不测，被杀害被拐卖被玷污后自杀都是有可能的。绑架他也不是没想过，但已经这么久了没有任何绑匪联系家人的消息，应该可以排除了。
许久，林柚白呆呆地蹦出一句话：“那个杀Nina的凶手还没找到...”
段昀轻笑一声，安抚她说：“这个你不用担心，那个凶手一般都是冲动作案，手法也很潦草，要是真是他又犯案，你朋友的尸体早就被发现了。况且他还在警方的通缉下，挂着他照片的宣传单都要满天飞了，现在无论他在哪露脸都会很快被抓到的。”段昀从中央扶手盒里掏出了一个笑面包，丢到后排，“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吃点东西吧，晚饭都没吃。”
林柚白脑子还在不受控制的胡思乱想，一会儿想到曲苗苗站在天台上要往下跳，一会儿又想到曲苗苗被十恶不赦的人贩子卖到鸟不拉屎的山区给秃头老汉生孩子。面包咬了一口就吃不下去了，偷偷在后面掉小珍珠。段昀也当没看见，老神在在地开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