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映平定岭南时因气候湿热,且多蚊虫,一度旧疾复发,冼夫人听闻之后,便派当地巫医前去给卫映治病,卫映病愈之后亲自到冼夫人府上致谢,冼氏宠辱不惊,从容对答,只道卫映行军严明、不犯部众,她自要尽力施恩示好,以保百越之地安宁。
“陛下乃仁厚英明之君,岭南既已是大昭疆土,我替他安抚百姓,本也是分内之事。”卫映道,听他这样说,冼氏神色微微震动,似乎犹豫,但仍出声道:“将军忠义,然君之功业,冠绝当世,为长久计,何不自污声名,卸甲辞功,以求善终?”
“夫人错了,陛下既然敢重用我,便不会猜忌我。”卫映一笑,“能容下我这样骄奢之人的,又是何等雄才大略的君王呢?”
他说罢便离去,冼氏目送卫映离开,不再出声,回房之后仍神色恹恹,左右见状,不禁问道:“夫人为何忧郁?”
“非忧郁也,乃悔恨也。”她望着卫映住处的方向,“若我没有因私心救他,于他,于昭帝,于天下,都应当为幸事。”
“夫人何出此言?”
“略出无双,又赤诚至此,然猛虎之犹豫,不如蜂虿之致。”她慨叹道,“同当年那人当真相似。事已至此,愿他能全身后名罢。”
卫映在岭南又逗留数日,才动身回建康,路上却收到圣旨,道圣驾已至襄阳,命他前去迎驾。“襄阳?”卫映一怔,“陛下为何到襄阳?”
“圣意岂容揣测?只陛下亲写了一道诏书,命面呈大将军。”
诏书上确实是阳渊的笔迹,“诚知非远,相思之甚,寸阴若岁,令当归”。卫映握着圣旨,那丝隐有的疑惑皆被喜悦覆盖:“好,我即刻便去。”
他改道襄阳,入城后遥遥见到阳渊身影,三年不见,离阳渊愈近他心境便愈发急迫,只碍于礼节,除却惯有的对答,同阳渊并未多言一字。夜晚设宴,帝居首座,卫映抬头凝望他容颜,心神都仿若不在一处。“南北一统,大将军居首功,诸卿辅佐,亦有功于大昭。”阳渊忽然起身,卫映心绪也随之牵动,而阳渊的目光同他短暂交接后,很快又掠向别处,“然昭之边患,犹在四方,突厥号称控弦百万,朕身在长安,思之亦寝食难安。”
“臣必为陛下鞍前马后!”卫映浑身一震,抬眸灼灼望着阳渊,阳渊却摇摇头,并不看向他,“南征之事,耗费数年,此时宜休养生息,而不该贸然出击。诸位皆乃精兵良将,若能长留长安,枕戈待旦,突厥岂敢进犯?”他望向殿内众人,声音于一下寂静的殿中回响,“诸卿意下如何?”
稍有些的眼力的,都明白皇帝的意思,而殿内诸人多为卫映提拔,因而皆有意无意地望向卫映,等着他的答案,而阳渊亦望向卫映,握着金杯的手指不自觉攥成拳:“留朔侯,你不回长安吗?”
回去,回长安去,他一直如此打算,可他没想到是阳渊以这半软半硬的口吻勒使他回去。“臣自是要回去的。”他低下头,浑身意气都似去了大半,左右见他服软,亦纷纷应和,阳渊才似如释重负,复而同诸人笑语问盏,而卫映直至散宴都未再出一言。
鼓乐齐鸣,宾主尽欢。阳渊举杯,于觥筹交错中看见卫映僵硬神情,心中亦是苦涩:他终于也做了让臣子惊疑不定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