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天和

萧元胤被带到卫映面前时仍十分镇定,甚至还行礼如常,不急不缓地同卫映寒暄,卫映不耐烦地打断他:“知晓我召你何事否?”

“不知。”

“救我。”卫映言简意赅道,“我染了时疫,活不久了,但我想渡江去。”

萧元胤没忍住笑出了声,左右见他无状,忍不住拔剑上前,卫映挥手斥退,吩咐到:“守在屋外即刻,如有异动,再进不迟。”

左右退散,卫映撑着床板坐起来,萧元胤默默端详他,见他面色极白,气息虚弱,应当真是病久了,想到此前两次见他时那意气风发、飞扬跋扈的样子,既觉释然,又起兴致:“我现下确实手无缚鸡之力,但纵可斩杀我,你也是活不成的。”

“所以你确实能救我?”

“我确实可以救你,但你便是将我千刀万剐,我也不会这样做。”他畅快道,很是享受给予这个一身傲气的青年将军希望、又令他恼羞成怒的快乐,“没了你,阳渊要踏平南朝,十年之内,不过痴人说梦。”

“苟延残喘而已。大昭国力,百倍于南朝,早晚能够踏平建康。江陵一隅之地,何不知天命,识时务?”

“便是南朝要亡,也不该亡在你手里。你连你故国旧都都不肯容情,如何能放过南朝子民?”

“你说得对,我嗜杀,江陵之事,奇耻大辱,我恨你萧梁皇族入骨,一定要血债血偿。”他看着萧元胤,苍白面孔骤然勾起极疯狂肆意的笑容,“我现在病着,一统南北是来不及,血洗你江陵一州之地,却还是来得及的。”

萧元胤霍然抬头,卫映呵呵笑起来,一下下敲着床榻:“我死于瘟疫,还恰恰是在襄阳城,是江陵曾爆发的疫病,你说如果我临终前修书于陛下,说我乃是为你暗害,新仇旧恨,他如何不为我伏尸百万、大开杀戒?我的将士,又如何不为我三军齐哀,并在攻破江陵后,令江陵中人尝尽我曾受的苦痛?”见萧元胤脸色涨红,卫映趁势又道,“高齐皇族,还算是同我有亲缘的,是以我不过杀了成年男子,女眷与年幼老弱者,还是留了性命的,可萧家的人,和我又什么关系?自是要男受宫刑,女为娼妓,年少貌美者,可为王公享用,年长色衰者,不若直接坑杀了罢。”

“你---”萧元胤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早知北人不识教化,却不想卫映是如此丧心病狂之人,“你造如此杀孽,不惧业报吗?”

“业报?我早受过了。”卫映一笑,眉目神采艳丽无匹:“我不在乎业报,也不想管旁人怎样说我,屠城,坑杀,所有你觉得有伤天和的事,我既说得,必然做得。”

室中一时寂寂,稍缓,萧元胤稳住阵脚,缓声道:“你如此笃定你部将会为你报仇,想来平日也是友爱士卒,当年火烧邺城,你虽斩杀城内所有有品阶者,却提前迁走平民,屠城这样的事,你说得狠厉,却是不敢做的。”

“我待邺城手下留情,是因我曾住在邺城,可江陵中人同我有什么干涉?”卫映闲闲道,“我待子民有时仁厚,但南人如何算得上子民呢?还是你非要我先杀襄阳的南人,才肯信我确实做的出屠城的事吗?”

萧元胤紧紧盯着他,卫映不以为意,同他径直对视,稍许,萧元胤气焰终于矮上三分,却犹有不甘:“你要我治你,可我存心动些手脚,你也看不出。”

“做些手脚不要紧,只要我活着。”

“生死有命,乃是天定,若是我全力施救,却还是没有留住你性命,你当如何?”

“那我便认命罢。”卫映淡淡道,“我若认命了,你和你的亲族臣民,是不是也应当认命呢?”

如此便堵死了他所有退路,萧元胤气结,恨声道:“当初在江陵,我真该提剑杀了你!”

“可你不是没有杀成吗?”卫映笑道,“没有杀成,便认命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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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渡
连载中华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