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时候去琅琊王府中便最喜欢把玩这只赤玉卮，高珩便在狮城带给了他，即便过了二十年，那玉质式样也是难得一见的，他轻易不示人，便是他儿子也只能在得他允准后碰触，更况论向他讨要。
这个礼物应当真的让他开心了些，看到卫映开心，他也觉得是再好不过的事。次日下朝回来，却听闻卫映和阿康闹了起来。
他们的院落相隔甚远，怎么会闹起来？阳渊进府，见喧闹是在书房处，见他来了，阿康像是有了底气，大声道：“他凭什么不让我碰阿爹的杯子？”
“要叫表哥。”他叹了口气，心下已经明白了前因后果，府里的人见阿康不高兴，都团团围在阿康身边，反观廊下的卫映便显得形单影只了：“这是我的东西。”他冷冷道，手指紧紧捏着那赤玉卮。
“是你的。”阳渊道，他想走到卫映身边宽慰他几句，他却只是转身回了书房，“那就管好你的儿子。”
看来得先哄小的。阳渊再叹了口气，示意仆从都退下，回房路上听阿康颠三倒四地说着许多委屈，在他看来都是不值一提的事。“何必同阿映计较？”等阿康抱怨完了他便想要结束这番纠缠了，最好以后都不要让他因这般小事闹他，“你是主，他是客，同阿爹说说，待客之道是什么？”
“他哪像个客人？”阿康嗫嚅道，不知从哪儿生的胆子竟是将心头想的都倾倒出了，“阿爹让他住主屋，让他进书房，每天变着法讨他开心，连不让我碰的赤玉卮都给他了，阿爹......阿爹从没有对我这么好过。”
阳渊反倒愣住了。
他对他儿子好吗？他自觉是不坏的，可至少没有他的阿爹对他好。只他从前只有阿康一个儿子，他觉察不出差别，卫映来了，便觉察出了。
“他至亲离散，我当然是要对他好些的。”阳渊长叹道，想了想，还是同阿康说了，“我当年孑然一身流落到长安时，没人真心对我好。”
阿康是知道他早年的事的，他抬了旧事出来，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可我不喜欢他，他以后碰了我喜欢的东西，我还是要找他麻烦的。”他忿忿。
“你尽可以招惹他。”他注视着阳康，若有若无的慈爱散去，现在便尽余冷色了，“可你若是同他生了口角，阿爹一定会站在他那边，孰轻孰重，你好生掂量罢。”
他书房里有不计其数的文书舆图，卫映存心要在里面消磨，是能消磨到半夜的。待他从书房里出来时，阳渊正立在树下，衣袍上已沾了霜露。“遂国公好雅兴。”卫映站在廊下，没有要上前的意思，“哄孩子哄到这个点吗？”
“统共没哄几句，是刻意等在这里，来向你认错的。”阳渊答，“我没同阿康说那玉卮的事，是我错了。”
“遂国公怎会有错呢？”卫映冷笑，“是我无用，要沦落到与十岁小儿争高下。”
“潜龙在渊，今朝蛰伏，便是为了来日一飞冲天。”阳渊稍拂了拂衣袍，上前道，“他是十岁小儿，你又才多大？”
也还不到二十岁，没有加冠取字。到了廊下，卫映面目愈发清晰，发髻委颓一侧也没有注意，他心底怜惜之意愈甚，想要替他扶正发髻，卫映却猛地拍开他的手。
“我最恨别人碰我。”卫映冷冷道，他盯着阳渊，声音复又冷淡疏离，“遂国公，花言巧语说几句便得了，我只想问你一句，何日受九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