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情心里咯噔一下,无心信中也没说大师兄也在啊。
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她之前压根没想过会在这里遇到月悬。
流寇虽凶,又有些邪异的手段,对普通人来说十分可怕,对于清明司却不算什么。
对方占着地利,加上人多,麻烦是麻烦了点,但按理说不至于劳动月悬亲自前来才对。
月悬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落向她身侧气质温润的楚昭,眸光沉静,却带着无形的审视压力、
“这位是?”
恰在此时,驾车的车夫熟练地摆好马凳,热情地招呼道:“楚老板、楚夫人,先下马吧。东西都给您二位拿下来吗?”
“……”空气仿佛瞬间被冻结,针落可闻。
月悬周身的气息骤然变冷,他缓缓重复:“……楚夫人?”
慕情只觉得头皮发麻,第一次觉得名声传得太广也有坏处。
可旁边不仅有车夫,还有两个楚家的仆从,“假情侣”的秘密只有她、楚昭和他那个义子知道,此刻根本无法解释……
她只能硬着头皮,顶着月悬的目光,含糊地介绍道:“呃……这位是楚昭,我……我朋友。”
她试图轻描淡写地带过。
楚昭何等敏锐,瞬间察觉到气氛的诡异和月悬身上那股无形却迫人的冰冷气场,再看看慕情窘迫慌乱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脱口而出:“他就是……”
“就是我师兄!”慕情吓得魂飞魄散,赶紧转身,一把捂住楚昭的嘴!
她急急忙忙回头对月悬和追影说:“师兄你们是要出门办事吧?快去吧!正事要紧!等……等你们忙完了再说!”
说完,几乎是连拖带拽地把一脸促狭笑意的楚昭拉到马车另一边。
两人头碰头,压低声音叽叽咕咕说了好一阵悄悄话。
追影的目光在那对“咬耳朵”的男女身上停留片刻,又小心翼翼地瞥向自家大师兄。
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此刻如同覆了一层万年寒冰,薄唇紧抿,下颌线绷得死紧,周身散发的低气压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追影清了清嗓子,低声道:“大师兄,要不……我还是自己先去?等你这边……忙完了再说?”
月悬的目光从那二人身上收回:“不用,走吧。”
声音沉冷如冰。
他抵达这座边城已有两日,本还犹豫着若慕情不来汇合,是否要去莫沙城“抓人”,没曾想重逢竟是这般“惊喜”场面。
钟武最是了解自家公子,离开衙门口后就立即安排了人手前往莫沙城调查情况。
慕情的事情在那边闹得沸沸扬扬,他的人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打听得一清二楚,很快将消息传回。
于是,钟武看到自家公子的面色似乎更冷了几分。
·
夜间,月悬、追影和慕情久违地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楚昭自然是跟商队在一起,没有跟在慕情身边。
因着白天的事情,饭桌上的气氛有些诡异。
追影不敢轻易吭声,慕情更是心中忐忑,唯有月悬仍是惯常地喜怒不形于色,自然地提起正事来。
慕情把自己调查的情况跟两位师兄说了,也从他们那里得到了不少消息。
流寇抓了不少人,为了确保人质的安全,围剿活动宜早不宜迟,他们决定明日开始行动。
慕情之前暗中探查,已经对他们有了一些了解,立即申请进入行动队伍。
追影和月悬深知她实力不俗,并非需要保护的娇弱女子,便应允了她的请求。
围剿流寇的行动还算顺利。流寇头子共有三人,均是修习了阴毒鬼术的邪修,手段诡谲,手下亡命之徒众多,盘踞风鸣涧深处,易守难攻。
幸而追影、月悬和慕情都在,三人也不是吃素的。
慕情一马当先,手中长剑如游龙,身法灵动诡谲,专挑邪修弱点下手,将流寇的阵型搅得大乱。
月悬则坐镇中枢,指挥若定,朔光所到之处,必有死伤,极大地限制了邪修鬼术的施展。
追影带人另走一路,负责策应和清除暗桩。
三人虽少有机会并肩,但颇有默契,配合其他清明使,如同摧枯拉朽般攻破了流寇老巢,将被困其中的商旅人和被掳来的年轻女子都放了。
将整个寨子搜查一遍后,慕情失望地发现,那流寇头子口称的“见过玉音公主”不过是一张画像而已,但画中女子的容貌,确实与她有七八分相似!
慕情心念微动,这些西北本地流寇,既然对玉音公主感兴趣,所知信息自然比她短期调查到的更多。
她一把揪住重伤的匪首,严厉审问。
“说!这画像从何而来?玉音的事情你知道多少?若有半句虚言,让你尝尝比死更难受的滋味!”
她指尖凝聚一丝内力,点在对方一处要穴上,痛得那匪首惨嚎连连。
“哎哟!我说我说,画像是上头给的线索。玉音公主……确实在此地隐居过一段时间,但我没见过啊!只听说她之前住在西南荆宿一个名为‘玄幽谷’的地方……”
荆宿……
慕情的心一沉,有些忐忑,因为在游戏设定里,荆宿这个地方是她的家乡,也是月悬的祖籍所在之处。
而且荆宿地处西南,与那本《梦中游仙》的出处也非常近。
之前眷王府派出人与夏姨一同前往西南探查关于游仙印的线索,但是一直没有好消息传来。
如今看来,问题的核心很可能就在荆宿。
慕情当即决定改变行程,转道西南!
·
流寇案基本了结,月悬也需回京坐镇,留下追影负责扫尾。
临别之际,月悬看着慕情,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着太多复杂的情绪——有关切,有担忧,有欲言又止,最终却都化为一片沉寂的深海。
他终究什么也没说。
钟武看向慕情的目光更是复杂,最终只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慕情姑娘……你……多多保重。”
慕情被他们这反应弄得心中疑惑,又弥漫着浓浓的不舍。
她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努力维持着自然的笑容,挥手与他道别,目送他乘坐的马车消失在滚滚烟尘之中。
而楚昭因为不放心她去冒险,这几日也仍然暂留在城中。得知慕情改道西南后,两人约定日后保持书信往来,这才一同出城,在城外的岔路口分道扬镳。
慕情此番行程较急,便卖了陪伴她许久的毛驴,在楚昭的资助下换了一匹脚程快、耐力好的骏马。
临别时,她利落地翻身上马,与马车里的楚昭挥手告别。
楚昭却从车厢里取出一个沉甸甸的雕花木箱递给她。
慕情打开一看,里面竟是满满一匣子光华璀璨的金银首饰,件件名贵精致。
她一眼认出,这分明是楚家父母之前为张家小姐准备的聘礼中的一部分!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慕情连忙推拒。
楚昭笑得温润,半开玩笑地说:“本来就是给你的呀,你可是我的‘未婚妻’啊。”
语气带着几分调侃,却无半分轻佻。
随即又正色道,眼神温柔而坚定:“我对她的心意,此生不变,不会再娶他人。这些女子之物于我无用,你我情谊深厚,亲如兄妹,给你才不算浪费了。”
慕情心头微暖,但还是摇头,“可是……你一个生意人,便是放着无用,也可以换成钱财呀。”
楚昭笑道:“你看我像是缺那点钱的人吗?莫要推辞了,我看你作风节俭,此去西南,山高路远,万一有什么用钱的地方,也免得困窘。”
“而且……经此一别,以后何时再见,还能不能见,都是未知数。”他说着,调侃地冲她眨了眨眼,“这些,权当兄长给妹妹添的嫁妆了,收下吧。”
慕情脸色微红,见他态度坚决,想到西南之行前途未卜,确实需要盘缠,便不再推辞,郑重收下:“好,那我收下了。谢谢楚大哥!”
“你呢,接下来打算去哪里?”慕情问。
“继续去边关看看吧。”楚昭的目光投向苍茫的戈壁,“总想再找找……她的消息。”
慕情看着马车旁那个沉默的铠甲战魂,展颜一笑,意有所指道:“说不定……她也在找你,并且早就找到了呢。”
说完,不再停留,一夹马腹,骏马长嘶一声,朝着西南方向疾驰而去。
楚昭先是茫然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到空旷的戈壁和寂寥的风。
旋即,他想起慕情与清明司的关系,似乎猛地领悟了什么,身体一震,嘴唇微微颤抖。
他缓缓垂眸,目光落在空无一物的身侧,仿佛那里真的站着什么人。
良久,一抹混合着无尽思念与释然的、极其温柔的笑意,在他唇边缓缓漾开,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泪光。
·
楚昭所赠之物,价值惊人。
慕情掂量着那沉甸甸的木匣,只取了一小部分易于携带的小巧金饰换了银票,以备急用。
大部分都仔细封好,托付给清明司可靠的送信队伍,寄回京城给无心,请他代为保管。
她心中清楚,这不仅是一笔财富,更是一份沉甸甸的情谊。
此时京城王府的无心,已经从追影的密报中得知了西北发生的乌龙事件。
大师兄千里迢迢赶去,结果小师妹成了别人的“未婚妻”。
他第一反应是绝不可能!
等到又过了几日,大师兄回京,他原想去问问,但看到大师兄表面平静,实则寒气四溢,气压低得吓人的模样,终究没敢去触霉头。
接着他很快又收到慕情寄来的沉甸甸的箱子和信件,打开一看,满目珠光宝气。
他将她的信看了一遍,又看了看那一箱子名贵的珠宝首饰,深深感觉自家大师兄药丸。
论财富地位,堂堂眷王府自然远胜区区一商人,王府库房里随便拿件东西出来,价值都未必输给这匣子。
但是,他那冷面冷心、一心扑在公务上的大师兄,何曾有过这等细腻心思?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除了一些玩具小食,大师兄似乎没给小师妹买过什么像样的礼物。
这差距……太虐了!
三师姐海棠也看完了信,在他脑门上敲了一记爆栗,“你呀,尽帮倒忙。”
无心捂着发痛的额头,一脸无辜。他也想不通,他明明每次都是出于好心,怎么结果总是不尽如人意?
看着那箱扎眼的珠宝,无心愁得直揪头发,最终,他也没敢告诉大师兄,默默地把东西锁在了柜子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