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季赛半决赛前一周,TTV基地的气氛紧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每天的训练赛强度翻倍,复盘会议开到深夜,连最爱闹的周焕宁都安静了许多。
贺嘉树作为替补辅助,训练任务比正式队员更重。
除了常规训练,他还要额外练习各种冷门辅助英雄,以备不时之需。
连续三天,他每天只睡四个小时,眼睛布满血丝,手指因为长时间操作而微微发抖。
这天深夜,贺嘉树独自在训练室加练。
屏幕上的游戏画面已经模糊成色块,但他仍机械地操作着,一遍遍练习同一个连招。
“还不睡?”靳承修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贺嘉树吓了一跳,差点把鼠标扔出去。
他回头看见靳承修站在门口,身上还穿着队服,显然也是刚结束训练。
“再练一会儿。”贺嘉树揉了揉酸痛的手腕,“这个连招我总是失误。”
靳承修走到他身后,俯身看向屏幕。
这个距离近得能让贺嘉树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柠檬沐浴露香气,感受到他呼吸时的轻微气流拂过自己耳畔。
贺嘉树的后背瞬间绷直,手指僵在键盘上。
“手腕太僵硬了。”靳承修指出问题所在,“放松一点,这里用指尖轻点,不要用力敲。”
他伸手覆在贺嘉树的手上,引导他的手指在键盘上轻盈跳动。
贺嘉树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腔,完全无法集中注意力在游戏上。
“懂了吗?”靳承修问。
贺嘉树胡乱点头,生怕对方发现自己通红的脸颊和耳根。
靳承修直起身:“别练太晚,明天还有训练赛。”
靳承修正要离开的时候,的手机突然亮了起来,屏幕上跳出一条微信消息预览:【Lily:靳神,明天采访的问题清单我发你邮箱了,有空看看哦~】
贺嘉树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他抓起手机,想看看完整消息,却被靳承修一把按住手腕。
“别碰我手机。”靳承修的声音冷了下来。
贺嘉树甩开他的手:“她为什么又找你?上次采访不是结束了吗?”
“工作上的事。”靳承修拿回自己的手机,“与你无关。”
“怎么与我无关?”贺嘉树站起来,声音因疲惫和愤怒而颤抖,“她明明就是对你有意思!每次采访都靠那么近,还老是在微博上发你们的合照!”
靳承修皱眉:“贺嘉树,我说过了,这是我的私事。”
“私事?”贺嘉树冷笑,“那上次女粉丝送你的礼物呢?上上次那个女解说约你吃饭呢?都他妈是私事?”
“够了!”靳承修的声音陡然提高,“你最近越来越过分了。监控我的手机,干涉我的社交,现在连工作往来都要管?”
贺嘉树胸口剧烈起伏,连日积累的疲惫和压力像火山一样爆发:“因为我关心你!不像你,对谁都冷冰冰的,根本不在乎别人的感受!”
“关心?”靳承修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你管这叫关心?这是控制!是占有欲!”
“那又怎样!”贺嘉树一把抓起桌上的键盘,狠狠摔在地上,“至少我不会像你一样,对谁都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键盘撞击地面的声音在寂静的基地里格外刺耳。
几个键帽飞溅出来,在地上弹跳几下,滚到了角落。
靳承修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那是他用了三年的定制键盘,上面有他第一次夺冠时全体队员的签名。
训练室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贺嘉树喘着粗气,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他想道歉,但骄傲不允许他低头。
靳承修缓缓弯腰,捡起已经碎裂的键盘。
当他再抬头时,眼神冷得像冰:“出去。”
“队长,我...”
“我说,出去。”靳承修一字一顿,声音轻得可怕。
贺嘉树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冲出了训练室。
他跑回宿舍,一头栽倒在床上,把脸深深埋进枕头里。
愤怒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铺天盖地的后悔。
他怎么能摔靳承修的键盘?
那是他最珍视的东西之一...
贺嘉树想回去道歉,但一想到靳承修冰冷的眼神,就失去了勇气。
他决定等明天早上,等大家都冷静下来再说。
然而第二天清晨,他还没起床,就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贺嘉树!开门!”是周焕宁的声音,罕见地带着慌乱。
贺嘉树迷迷糊糊地打开门,周焕宁一把抓住他的肩膀:“队长进医院了!胃出血!”
这句话像一桶冰水浇在贺嘉树头上,瞬间让他清醒过来:“什...什么时候?”
“凌晨三点多。”周焕宁脸色难看,“南柚起夜发现他倒在训练室门口,疼得都站不起来了。”
贺嘉树双腿发软,不得不扶住门框才没跪下去:“是...是因为我吗?”
“你说呢?”周焕宁难得地没有开玩笑,“医生说是长期精神紧张加上过度疲劳导致的。经理齐年快气疯了,说要查清楚怎么回事。”
贺嘉树脸色惨白,手指无意识地揪住衣角:“我...我能去医院看他吗?”
周焕宁摇摇头:“经理下令不准你去。你现在最好待在房间,等风波过去再说。”
贺嘉树抓住周焕宁的手腕:“帮我带句话...就说我...”
“说什么?说你很抱歉?”周焕宁叹了口气,“省省吧,队长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这个。”
周焕宁离开后,贺嘉树蜷缩在床上,像只受伤的小兽。
他想起昨晚靳承修苍白的脸色,想起他弯腰捡键盘时微微发抖的手指...
原来那时他的胃就已经开始出血了吗?
中午,南柚来给他送饭,顺便带来了最新消息:“队长需要住院观察三天,半决赛可能上不了。”
贺嘉树食不知味地扒拉着饭菜:“经理怎么说?”
“很生气。”南柚推了推眼镜,“说要严查责任人。”
贺嘉树放下筷子:“是我。昨晚我们吵架了,我摔了他的键盘...”
南柚沉默了一会儿:“我知道。”
“你知道?”
“训练室有监控。”南柚轻声说,“经理已经看过了。”
贺嘉树的心沉到谷底:“我...我会被开除吗?”
南柚没有直接回答:“等队长醒了再说吧。”
这一等就是两天。
贺嘉树像具行尸走肉,训练时心不在焉,吃饭时味同嚼蜡。
队友们有意无意地避开他,连最爱闹的周焕宁都只是偶尔投来复杂的眼神。
第三天下午,贺嘉树被叫到了经理办公室。
推开门,他看见经理齐年沉着脸坐在办公桌后,而靳承修——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眼下挂着浓重的黑眼圈——站在窗边,背对着他。
“坐。”齐年指了指面前的椅子。
贺嘉树忐忑地坐下,眼睛一直盯着靳承修的背影。
那人始终没有转身。
“贺嘉树,”齐年开门见山,“你知道职业选手最忌讳什么吗?”
贺嘉树低下头:“...知道。”
“内部矛盾,情绪失控,伤害队友。”齐年一字一顿地说,“而你,全占了。”
贺嘉树的手指绞在一起,关节因用力而发白。
“根据俱乐部规定,我们可以立即终止你的合同。”齐年继续说,“但靳承修坚持为你求情。”
贺嘉树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靳承修的背影。
齐年叹了口气:“考虑到你的潜力和年龄,俱乐部决定给你一次机会。但从今天起,你不再是TTV的队员了。”
贺嘉树如遭雷击:“什...什么?”
“靳承修联系了他的老朋友,MKA战队的陈立。”齐年解释道,“他们同意接收你,作为交换,我们会租借他们的替补辅助半年。”
贺嘉树站起来,声音发抖:“你们要赶我走?”
“这不是赶你走,是给你机会。”齐年皱眉,“以你的行为,换做其他俱乐部早就开除了。”
贺嘉树转向靳承修,声音破碎:“队长...这是你的意思?”
靳承修终于转过身,他的脸色比贺嘉树想象的还要糟糕,嘴唇几乎没有血色:“MKA是个好战队...陈立会好好带你...”
“我不要!”贺嘉树几乎是喊出来的,“我哪儿都不去!我就在TTV!”
“贺嘉树!”齐年拍桌而起,“这不是你能决定的!”
贺嘉树充耳不闻,冲到靳承修面前,抓住他的手臂:“队长,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乱发脾气,不摔东西,不干涉你的私事...求你别赶我走...”
靳承修的手臂在他手中微微发抖,但声音却很平静:“你需要换个环境...这对我们都好...”
“不好!一点都不好!”贺嘉树的眼泪终于决堤,“你不是说永远不会抛弃我吗?你说话不算话!”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扎进靳承修心里。
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贺嘉树...有些线,一旦跨过去就回不来了...”
“我恨你!”贺嘉树松开手,后退几步,眼泪顺着脸颊滚落,“如果你敢把我送走,我永远不会原谅你!永远不会!”
靳承修睁开眼睛,静静地看着他:“我知道。”
这平静的反应让贺嘉树更加崩溃。
他抓起桌上的杯子砸向墙壁,玻璃碎片四溅,有一片划伤了靳承修的额头,鲜血立刻顺着他的太阳穴流下来。
“贺嘉树!”齐年怒吼,“你疯了?!”
贺嘉树看着靳承修额头的血迹,惊恐地捂住嘴。
他想上前,又不敢,最终转身冲出了办公室。
靳承修站在原地,任由鲜血流下,没有去擦,也没有回头。
三天后,贺嘉树收拾好行李,站在TTV基地门口,等待MKA派来的车。
这三天里,他再没见过靳承修,听周焕宁说,队长提前出院了,但一直待在房间,连训练都是单独进行。
“小王子,别这副表情嘛。”周焕宁试图活跃气氛,“MKA离这不远,想我们了随时可以回来玩。”
贺嘉树低着头不说话。这三天他哭干了眼泪,现在只剩下麻木。
南柚递给他一个小盒子:“给你的临别礼物。”
贺嘉树打开,是一副新的护腕,和他之前用的一样,只是内侧多了一行小字:TTV Forever。
“谢谢。”贺嘉树的声音嘶哑。
许呈茗难得地主动开口:“别辜负靳神的苦心。”
贺嘉树猛地抬头:“什么苦心?他不要我了!”
许呈茗摇摇头,不再说话。
这时,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基地门口。
贺嘉树的心跳加速,他希望是靳承修来送他,哪怕只是道别...
但下车的是MKA的教练陈立,一个三十出头的高瘦男人,戴着黑框眼镜,表情严肃。
“贺嘉树?”陈立走过来,“我是陈立,MKA的主教练。车准备好了,走吧。”
贺嘉树最后看了一眼基地大门,那里空荡荡的,没有他期待的身影。
他拖着行李箱走向车子,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就在他准备上车时,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等等!”
贺嘉树转身,看见靳承修跑过来,手里拿着一个纸袋。
他看起来比前几天更憔悴了,额头上还贴着创可贴,是那天杯子碎片留下的伤口。
“拿着。”靳承修把纸袋塞给他,“路上吃。”
贺嘉树打开一看,是他最喜欢的奶黄包,还冒着热气。
这个发现让他鼻子一酸,差点又哭出来。
“队长...”他小声叫道,声音颤抖。
靳承修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就像以前无数次做过的那样:“到了给我发消息。”
贺嘉树抓住他的手腕:“别赶我走...求你了...”
靳承修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平静:“这不是赶你走...是给你更好的发展机会...”
“骗子!”贺嘉树松开手,眼泪又涌了出来,“你明明就是不要我了!”
靳承修没有否认,只是轻声说:“照顾好自己。”
陈立在一旁咳嗽了一声:“该走了,贺嘉树。”
贺嘉树最后看了靳承修一眼,转身上了车。
车门关上的瞬间,他透过窗户看到靳承修站在原地,阳光给他镀上一层金边,却照不进他深邃的眼睛。
车子启动,TTV基地和靳承修的身影渐渐远去。
贺嘉树抱紧纸袋,奶黄包的香气萦绕在鼻尖,那是靳承修最后留给他的味道。
他打开手机,翻出和靳承修的聊天记录,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三天前,是他发的一句“队长,晚安,”靳承修没有回复。
贺嘉树咬紧嘴唇,把备注从“队长”改成了“靳承修。”
他不会原谅他。永远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