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嘴的茶霎时间变得格外滚烫,喝进嘴里烧的却是心。
满腔难言的灼热感让林云川觉得这杯好茶实在苦涩,他默默将手边的杯子推远些,不想回答出已知的答案。
林云川的小动作陈逾至全数看在眼里,他本微弯的唇角绷了绷。
面对感情时,林云川似乎总是这样,要么视而不见,要么装傻称愣,要么沉默不语。他总是这么一副逃避的态度,好像直面情爱是这世上最困难的行为。
这让陈逾至很不满,很显然他其他的东西都可以顺着林云川,唯独这件事,他并不打算轻易作罢。
他们的感情需要推力,陈逾至便甘愿做这个推手。
做这个感情里的坏人。
“哥哥。”陈逾至伸手将杯子又重新推回到林云川面前触手可及的地方,“你知道答案。”
没有被戳中的意外,陈逾至会这么说似乎已经在林云川的预料当中,他盯着陈逾至,不否认,也不回答。
“为什么不愿意说出口呢?”陈逾至撑着脸,看着林云川,目光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侵略性,问:“因为不想吗?”
当然是不想,林云川的嘴像是上了锁,说不出他不想说的话。
“为什么不想?”陈逾至慢条斯理的继续追问。
“是害怕说出答案后的后果?还是不愿意面对自己的内心?”
这问题一个个跟雨点似的砸进林云川耳朵里,让他心烦意乱。陈逾至爱猜就算了,还偏偏每句话都猜在点子上,这才是让林云川最烦的。
他或许应该拂袖而去,但却因为某种连自己都说不明白的心理,偏偏坐在这没有离开。
“哥哥,如果那天晚上亲你的人是别人,你还会这样困扰吗?”陈逾至盯着林云川的视线在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变得格外炙热,他目光灼灼,像是要将林云川盯出个坑来似的。
如果是别人?他还会这样困扰吗?
林云川在听见这个问题的某一瞬间也陷入了沉思,他似乎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如果那夜亲他的人是别人,他还会让自己陷入眼下如此两难的境地吗?
答案同样的显而易见,几乎不需要多加思考,林云川都已经能知道自己会怎么做。
他不会让那样的事情发生,且不说那些人如果亲他他会怎么做,就单论其他人有没有机会与他同床共枕这件事,都显然是不可能的。
林云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在其他人身上发生,可却偏偏在陈逾至身上发生了。
不但发生了,他还选择了默许,没错,就是默许。
他没有拒绝,他选择了装睡,那便是默许。
这样的区别一定是有原因的,可原因是什么呢?
林云川正想着,就听见陈逾至那带着笑意的声音,将林云川心里知晓但却一直忽视的理由直接说出了口。
“哥哥,你喜欢我。”
这话说得实在大胆,林云川一抬头,便对上了陈逾至那双带着揶揄和笑意的眼睛。
他的心都因此而漏了一拍,他藏在心底很深的秘密被一朝揭晓,不算猝不及防,却仍旧让他无法应对。
他对陈逾至的所有不同,原来都源于那喜欢二字。
窗外江水滚滚,水声浪潮伴随夕阳间的鸟叫虫鸣落入林云川耳中,他的心很乱,于是乎,耳中的声音也变得很乱。
林云川看着陈逾至,迟迟都没有说出话来,陈逾至也不催促他,只是静静看着林云川,等待他将心绪全数消化。
好在这次林云川并没有沉默多久,不过片刻后,他就有了动作。
他坐在椅子上的身子动了动,一直看着陈逾至的眸子垂下了眼帘,而后半叹息似的开口:“我不否认。”
这像是极尽无奈般的承认,却是林云川第一次直面自己内心对待陈逾至的感情。
他或许一直都知道自己对陈逾至的不同,他这般淡泊的人,若不是因为在意和喜欢,又怎么会为了陈逾至一次次的妥协,说到底,他佯装不知或懵懂,都只是他一直不想去面对罢了。
陈逾至在听到林云川的这句他不否认时,脸上便瞬间露出了笑意,他的欣喜丝毫不作伪。
他努力了那么久,不过就是如今这般目的,让林云川可以认识到对他的感情。
亦或者说,就算林云川对他的感情不是喜欢,他也会引导着林云川,说出他心中想要听见的答案。
“可喜欢不代表什么。”
陈逾至脸上的笑并没有维持多久,就听见林云川下一刻便说出了这样一句。
林云川看着陈逾至,他眉头微微蹙着,显然眼下情感的坦白让他情绪十分不佳。
“你我都是男人,就算喜欢也不是所谓能够长相厮守的关系。”林云川盯着陈逾至,说:“难道,你要和我成亲吗?”
“有何不可?”陈逾至回答得极其果断,他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走向林云川。
两人的距离迅速拉近,陈逾至一只手撑着桌案,俯下身来,弯腰凑近林云川。
两人的脸近在咫尺,连彼此的鼻息都能感知。
“哥哥。”陈逾至轻声唤了一句,下一刻,便毫不犹豫的吻上了林云川的唇。
这亲吻毫无预兆,与上次蜻蜓点水般的一下完全不同,这一次陈逾至吻得格外深入。
他的唇与舌都与林云川交缠,一只手扣在了林云川的脖子上,将林云川的脑袋强制性仰起,让他无法挣脱。
包厢内安静至极,只有两人亲吻时发出的细微声响,简直暧昧到了极致。
等到陈逾至终于亲够了将林云川放开时,林云川已经整个人都红成了虾子。
他粗喘着气,眼神迷离又震惊的瞪着陈逾至,一只手扶着桌案,稳住将要软下的身体。
“哥哥。”陈逾至仍旧维持着微俯身的动作,他眼神挑衅的看着林云川,问:“如果是其他人这样亲你,你接受得了吗?”
“不,不对。”陈逾至摇摇头,说:“除了我,不会再有其他任何人。”
“你喜欢我。”陈逾至笃定的说:“当然要和我成亲。”
林云川愣愣看着陈逾至,他脑子现在还在因为那个吻而一片混乱。
等到他反应过来,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就见方才还掐着他下巴一脸强势的陈逾至,已经将脸埋进了他的肩头。
“哥哥,别去想其他,只要喜欢是真的就够了。”陈逾至说这话时的声音很软,哪里还有方才的强势。
林云川从来都是吃软不吃硬,他面对刚才强势的陈逾至时,还能说出几句硬话来反驳,但眼下这般模样的陈逾至,他却是有些没招了。
陈逾至好像还哭了,他被陈逾至靠着的脖颈处已然湿润一片。
林云川没懂陈逾至为什么哭,他拍拍陈逾至的肩,叹了口气,问:“你哭什么?”
他怀疑陈逾至在利用他的心软,但他没证据。
“你喜欢我,却不愿与我在一起。”陈逾至瓮声瓮气的说:“我能不哭吗?”
“我哪有说不愿?”林云川说。
趴在他肩头的陈逾至立马挺直了身子,只见一双赤红的眼瞬间染上了惊喜,看着林云川,说:“那哥哥的意思就是愿意了?”
“那也不是……”林云川为难。
陈逾至见此,也不敢逼得太紧,于是乎抓住林云川的手,把玩着他的手指,说:“哥哥,我不是要抓着你马上成亲。”
“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陈逾至语气带着几分询问和讨好的说:“哥哥,你给我个机会就行。”
“你与我试试,若不合适,再分开,我也不会有怨言的。”陈逾至说。
话说到这地步,林云川哪里还有办法拒绝,他看着眼前的陈逾至,心中明明知道眼前的人是在利用他的心软来达成自己的目的,但他却没有一点办法。
他怎么会喜欢上眼前这个人呢?他明明这般诡计多端。
可他又不只是诡计多端,他对林云川,有极致的好。
林云川想起了些许与陈逾至刚相识时的往事。
那时的陈逾至身体里的毒才缓解,虽然活了下来,但身体却仍旧是病弱着的。
少年郎俊俏,但却十分瘦弱。
潭州冬日里的山上有种特殊的草药,对陈逾至的身体很有效。
这种草药埋在积雪融化后的湿润泥土中,十分难寻找,非有经验的大夫和采药人,其他人几乎都找不到。
那年大雪过后,陈老爷请了采药人上山寻药,但几番都是无果,林云川便只能自己上山。
他的身体也不好,几年前的变故让他一直怕冷,但为了陈逾至的病,他还是上了山。
山中地形复杂,林云川上山后不久,就与阿良走散,并且迷失了方向。
他本是不着急的,只想着慢慢寻药,一边寻药一边找回去的路。
可后来天色越来越暗,他找到了药,却找不到回去的路了,连沿路做下的标记都不见踪影。
眼看着天色越来越黑,空中还又飘起了细雪,林云川心中便难免焦急了起来。
他在山中漫无目的地走着,期间还听见了几身狼嚎,脚下走路的步伐便更快了。
林云川深知夜里山中危险,所以便更要找到回去的路,他越走越急,居然一时失足,被积雪滑倒在了地上,弄得衣衫尽湿,狼狈不堪。
就在他满心烦躁的时候,陈逾至出现了。
少年人举着火把,踉跄着朝林云川走来,嘴里喊着“林大夫,林大夫。”,一副着急忙慌的样子,跪倒在林云川身前。
他脸上的慌乱不似作假,看向林云川的严重也全是关切。
他的出现如同救星,一个病秧子,拖着瘦弱的身体,深夜入山寻他,林云川知道这背后有多危险,但在陈逾至出现的那一刻,他却的确送了口气。
少年人将自己的外衣脱下,裹在林云川的身上,他捂着林云川冰凉的手,用嘴为林云川哈气取暖。
他们相识的这些年,勾心斗角常有,虚与委蛇常有,而这样付出真心的时刻,却也常有。
人真是很复杂的动物,感情连自己都说不明白。
林云川的手轻轻抚上陈逾至的脑后,喉结微微滚动,良久后,才轻声说了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