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云川一早醒来,就对上了陈逾至的视线。
他不知道陈逾至已经这样看着他多久了,但这灼热的视线实在让他感到有些莫名。
“你干嘛?”林云川揉了揉睡意惺忪的眼睛,问道。
只见陈逾至仍旧没有移开眼,满眼带着笑意的看着林云川,一只手撑着脸,胳膊肘撑着床,一副慵懒随意的模样,问林云川,“哥哥昨夜睡得好吗?”
“还不错。”林云川听着这话,没细想陈逾至这么问的用意,只以为是寻常的一句关心,于是如是回答。
而后,他就看见陈逾至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又问:“那前天晚上呢?”
前天晚上?也就是陈逾至和林云川第一次睡在一起那天晚上。
为什么忽然问这个?林云川愣了愣,不由自主的便回想起了那天夜里发生的一切,陈逾至自言自语的话,以及那个不可言说的吻。
“也……还行吧……林云川摸了摸自己的耳后,目光飘忽,表情也变得不太自然,显然这话自己说得也毫无底气。
陈逾至就这么静静看着他,忽然就不说话了,林云川被盯得心里更是没底了,于是问陈逾至:“你看着我做什么?”
只见陈逾至唇角微微上扬,对林云川说:“哥哥,那夜你没睡着吧?”
“为什么装睡?”
林云川被这忽如其来的直球给撞晕了,他不知道陈逾至怎么忽然这样说,但他了解陈逾至,他既然能说出口,那就代表他心里已经有了十成的把握。
在这样的情况下,林云川当然也可以继续否认,说自己那晚的确睡着了,但他说了,陈逾至会信吗?
答案显而易见。
可要林云川真的承认自己装睡,他也实在说不出口。
于是,林云川选择了反问回去,“为什么这样说?”
他本想用这样的方式去逃避陈逾至的问题,可令林云川出乎预料的是陈逾至竟然不吃他这一招,直接没有回答为什么,说:“没有为什么。”
“哥哥,你就是在装睡。”他不再使用之前的疑问句,而是用了肯定句,让林云川连再想反问的余地都没有。
在这一瞬间,林云川有些慌了,他不知道自己哪里露出了破绽,让陈逾至忽然察觉了自己装睡的这个事实。林云川抿着唇,脸上神情紧绷,一言不发的盯着陈逾至。
很显然,此刻的他什么都不敢说,多说多错,他不确定自己说出的哪句话会让自己陷入更加窘迫的境地,于是他选择了沉默。
这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方式。
陈逾至当然也看出了林云川此刻的自我防护,如果是以往,眼下的话题他肯定就此打住了,但今天的情况却是有些不同。
早在戳穿一切之前,陈逾至就已经想到了眼下的情况,他甚至想过,他与林云川好不容易才缓和一些的关系,会不会因为自己的直白而又重新陷入冰点。
他在话说出口之前,已经想好了所有自己可能承担的后果,但深思熟虑以后,还是决定要这件事戳破。
陈逾至有自己想要达到的目的,所以自己眼下所作所为会产生的一切后果,他都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所以,哥哥,你感受到我的吻了,对吗?”陈逾至终于说到了那天夜里最不可言说的秘密。
林云川的大脑随着陈逾至这话的说出,就如一朵烟花在脑海中瞬间绽放般,迎来了瞬间的轰鸣和空白。
他本以为自己只要装聋作哑,只要不去提及,这件事就永远不会被说出口,会恪守本分的埋藏在他的心底最深处,成为一个永久无人知晓的秘密。
可眼下现实却是给了他狠狠一击,饶是林云川再冷静自持,也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林云川看向陈逾至,他对上陈逾至的眼睛,他们两人彼此对视着,谁都没有说话。
两人如此僵持着,不知过了多久,林云川忽然起身,穿上衣服,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房间。
直到离开,他都没有再和陈逾至说一句话。
陈逾至坐在床上,看着林云川决绝离去的背影,迟迟都没有回过神来,视线一动不动的盯着林云川离去的方向,就好像期望着,林云川某一刻能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他似的。
可林云川的背影越来越远,直到陈逾至的视线中再无他的身影,陈逾至才终于回过神来,垂下眸子,良久后,重重的叹了口气。
“还好,还不是最差的结果。”陈逾至低声喃喃着,像是在自我安慰。
林云川只是不理他了而已,又不是不要他了。
林云川从屋内走出后,吹了好一阵风,脑子才逐渐换过神来。
怎么就这么直白的说出来了呢?林云川实在想不明白,事情怎么变成了眼下这样。虽然林云川并不觉得一个亲吻能代表什么,但他心里却也很清楚,那样亲密的举止,不该发生在他和陈逾至身上。
活了近三十年了,林云川就算没尝过情爱,也多少已经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
他与陈逾至眼下这些行为,已经远远超出了所谓交好的范畴,不摆到明面上来说,装傻当事情不存在还好,但一旦说穿了,就不再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能轻易将此盖过去的了。
林云川现在很烦,他无法准确的去描述自己的情绪,但总结起来,就是一个字——烦。
他或许从一开始就不应该答应陈逾至要和他一起睡这个请求,果然人的边界一旦打破,事情就容易变得糟糕。
自这天起,林云川便不再回自己住的地方,他白日里去阿良那边休息,晚上就在医馆守病人,等他再见到陈逾至的时候,已经是八天以后。
八天,说长不长,但说短也不短,再次看见陈逾至的时候,林云川居然猛然间生出了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黄昏下,晚霞漫布整个天际,橙黄的霞光落在陈逾至的身上,在他周身晕出一圈浅淡的光晕。
“哥哥。”陈逾至站在医馆外,头上戴着帷帽,他将帽纱掀开,看着林云川,轻声叫道。
林云川听着陈逾至这声哥哥,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自己该应还是不该应,他愣愣的看着陈逾至一会儿,等待再想回应的时候,也已经错过了那个时机,于是他就那么继续沉默的看着陈逾至。
陈逾至显然有被林云川这反应打击到,他抿着唇,低下了脑袋,看起来低落极了。
他这么一副模样,就像是被主人丢弃了的小狗似的,林云川看着,又有些不忍心起来,抬腿正准备朝陈逾至走近几步,就见刚才才低下头一副失落至极模样的陈逾至再次抬头看向了他。
“哥哥。”陈逾至大步朝林云川走近,一把抓住林云川的手,他说:“别不理我。”
莽撞又直球,冲撞得林云川不知所措。
从什么时候开始,林云川好像无法对陈逾至做到狠心了,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没不理你。”林云川轻轻叹了口气,看着陈逾至抓着自己的手,到底没选择挣脱。
“的确没有不理我,是直接不见我。“陈逾至语气委屈的说。
林云川听着这话,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他看着陈逾至,沉默了片刻后,将陈逾至掀起的帷帽放下,说:“换个地方说话吧。”
医馆人多眼杂,还有病人,眼下疫情虽然已经缓解,但到底还是有风险,林云川不想陈逾至到时候旧伤还未好,就又染上病。
说话的地方从医馆换到了城内的茶馆,茶馆刚营业不久,生意不是很好,只有寥寥几人。
林云川和陈逾至选择了靠江的小间,要了一壶碧螺春。
正是喝碧螺春的时节,茶香四溢,陈逾至为林云川和自己都斟上了一杯,在说话以前,他们都默契的选择了先品茶。
茶馆里有戏台,包厢里也能听到唱戏的声音,窗外江景倒影着晚霞,此刻倒有些说不出的岁月尽好。
“哥哥,为什么躲我?”
一杯茶喝尽,该要说清楚的话终究躲不掉。
林云川看向陈逾至,他的指腹轻轻蹭着茶杯,嘴里碧螺春的香气还没散去。
“因为,不知道说什么。”良久后,林云川垂下眸,如实回答。
他的确不知道说什么,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要装睡,也不知道怎么去应对那个吻。
如果知道,他就不会躲了,也不会装傻了。
“哥哥,你觉得我们现在算什么关系?”陈逾至问。
林云川又被陈逾至这个问题问懵了,算什么?
朋友吗?好像不是。
医患吗?他们的关系早就超过了这个范畴?
还是说,知己?不,林云川觉得,他似乎也没将陈逾至放在这个关系位置上。
他和陈逾至的关系,太复杂了,让他现在连一个准确的定位都给不出。
“你觉得呢?”林云川问陈逾至。
“我吗?”陈逾至拿起茶杯,抿了口茶,他的视线落在窗外无尽的江面上,目光悠远,语气意味深长。
他没有很快给出林云川一个答案,林云川向来不是什么心急的人,很多时候他都有耐心去等别人下一句话,但今天却罕见的焦急起来。
他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像是想用这口茶,去浇灭心中的火焰。
“哥哥,你觉得,会是怎样的关系,才会让我想要长相厮守。”
什么样的关系,才会想要长相厮守。
答案,显而易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