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

入夏后,秦州便彻底解除封控了。

疫情得以控制,离不开这群来到秦州支援的大夫的功劳。

于是,城门大开的前一日,秦州的知州为表感谢,特意于府中设宴,宴请了城中所有医者。

林云川与陈逾至两人决定在开城门那日,便踏上回归潭州的路。

翌日就要离开,到底是因这场疫情而过命的交情,饶是不喜热闹的林云川,也没有扫兴拒绝参加这场宴会。

宴会只宴请了医者,按理家属也能一同前往,但林云川与陈逾至的关系,他并不想太过大张旗鼓的惹人眼球,所以便没带上陈逾至。

陈逾至倒也不恼,只是与林云川约定好,宴会散席后会去接林云川,便老老实实待在府中了。

席间很热闹,林云川还碰见了萧承爵。

自打那日城楼之上一叙后,也不知道是不是萧承爵刻意为之,两人便再未单独相处过,就算见面也不过是遥遥相望一眼,谁也没有说话。

今日林云川本以为也会如此,但出乎预料的,宴席过半时,萧承爵忽然坐到了他的身侧。

坐到林云川身侧的萧承爵也不说话,只是独自喝起了闷酒。

酒一杯一杯的往嘴里倒,林云川默默看着,眼见萧承爵喝到满脸通红,才伸手一把按住了萧承爵继续倒酒的手。

萧承爵双眼朦胧的看向林云川,低声喊了句,“哥哥。”

他这性格与小时候一点没变,生闷气的时候便任性得不行,一言不发的做一些荒唐的行为。

以前林云川总会阻拦,现下本不想阻拦的,但终究还是抵不住自己心软。

“别喝了。”林云川将萧承爵握在手中的被子拿出,语气很无奈的说。

这时候萧承爵倒是很乖了,任由林云川摆弄,林云川让他别喝,他还乖乖点点头。

这也和小时候一样,只要林云川开口,他便会立马顺从。

说到底,他的所作所为,都不过是希望林云川多关注他一些罢了。

这一点林云川很清楚,也一直选择了纵容,对于萧承爵,他其实很多时候都没有办法。

“哥哥,你要和陈逾至走了吗?”萧承爵趴在桌上,他看向林云川的目光迷离,声音不算很清晰的问道。

林云川垂眸看着这般模样的萧承爵,轻轻的应了声,“嗯。”

他没有否定,因为他要和陈逾至去潭州这已是既定事实,没什么好否认的,他也不认为自己有必要为了萧承爵而说谎。

萧承爵脸上划过一闪而过的难过,他垂下眸子,沉默了下来,接下来一整场宴席都没再说话。

林云川能感受到他的情绪,但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他不可能哄着萧承爵一辈子,有些事情和情绪,还需要萧承爵自己消化。

这场宴席一直从黄昏持续到夜深,萧承爵后来没再说话喝酒了,但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喝的酒上了劲,等到宴席结束时,他居然已经在桌上趴着睡了过去。

林云川本想将萧承爵叫醒,然后叫几个侍从将萧承爵送回住处,但哪知他的手才轻拍上萧承爵的肩膀,萧承爵就醒了过来,还反握住了他的手。

“醒了?”林云川说。

萧承爵没应声,只是点点头,就握着林云川的手缓缓站起了身。

两人沉默着一同离席,直至快要出府,萧承爵才终于再次开了口。

“哥哥,我有样东西要给你。”萧承爵说。

林云川闻声看向他,只见萧承爵从袖中拿出了被一块红布包裹得十分严实的东西。

东西被萧承爵递到了林云川面前,林云川定睛看了会儿,并没有伸手接过。

萧承爵见此,叹了口气,将红布揭开,只见被布抱着的,赫然是一块平安锁。

这块平安锁林云川认识,是他出生时母亲特意为他打造的,锁身金镶玉,锁链则是用数根金丝缠绕着红绳编织而成,这枚平安锁陪伴着林云川长大,直至他离开京州以前,他都一直随身携带。

“这个……”林云川眼中闪过一瞬的诧异,“怎么会在你这?”

林云川记得,他离开京州以前,因为身上没有盘缠,所以无奈将这块平安锁典当了,后来他手头宽裕些想要赎回时,却被当铺告知已经卖出了。

他当时为此还难过了许久。

“两年前我去赴宴,偶然发现这块平安锁在镇北将军之子手中,当时我便一眼认出了它,与小将军打赌将锁赢了回来。”萧承爵解释道,他对林云川说:“哥哥,那时候我便想,如果有一天遇见你,我一定要将它亲手交给你。”

这般说着,萧承爵便将平安锁放进了林云川手中,他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脸上带着勉强的笑,说:“好了,物归原主。”

“哥哥,这次可不要再将它弄丢了。”萧承爵说。

林云川垂眸看向手中的平安锁,它被保存的很好,哪怕遗失了这么多年,它仍旧还是记忆中那副模样。

“谢谢。”林云川对萧承爵说。

这句谢谢林云川说得真心实意,因为这块平安锁对他来说真的很重要,当初若不是真的走投无路,他也一定不会去当掉。

“不用谢。”萧承爵笑着说,他看着林云川,眼中带着些许泪意,语气故作坚强,“毕竟,若不是因为我,哥哥当初大概也不会去当掉这块玉佩。”

当年的事,让林云川陷入了十分困难的境地,两人双目对视,都明白话到了这份上,就不适合再继续说下去了。

于是乎,两人都默契的没有再继续往下说,当初发生的一切,终究成了他么两人永久不愈的伤疤,谁也无法再说出口。

因为他么都知道,如果说出口,他们兄弟二人之间,或许就连这见面时表面的平和都无法保持了。

萧承爵将平安锁交给林云川以后,也没再纠缠林云川,只是离开前,他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向林云川,说:“哥哥,如果你在潭州过得不好,可以写书信给我。”

“我会去接你回家。”

林云川听着这话,没回答,只是良久后,缓缓点了点头。

见此,萧承爵才终于放心的离开。

萧承爵离开后,陈逾至才缓缓出现在林云川的面前,也不知道他已经到了多久,又在旁边看了多久。

“哥哥。”陈逾至手中提着一盏灯笼,他走到林云川面前,只说:“我来接你了。”

他没有去问林云川和萧承爵方才说了些什么,只是谨记着自己与林云川的约定。

林云川将手中的金锁收好,便同陈逾至一起离开了。

夜色撩人,林云川与陈逾至脚步缓慢地走着,两人谁都没有着急回去,反而似乎都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

眼下秦州已入初夏,夜里虽有风,但吹在身上却也不算太凉,反而让人感觉很舒服。清风拂面,手中灯笼里的光明明暗暗,林云川索性便让陈逾至灭了。

月光下的路面仍旧很亮,并不会让人感觉什么都看不清。

林云川与陈逾至并肩走着,两人之间本来还有些距离,但不知怎么的,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小,他们彼此之间越来越近,垂在身侧的手甚至都随着走路的幅度而在不经意间相触。

忽然,陈逾至一把握住了林云川的手。

林云川一愣,垂头看向自己那只正被陈逾至紧握住的手,随即便听见陈逾至说:“哥哥,我们牵着手回去吧。”

少年心性,陈逾至说这话时,语调都是往上扬的。

林云川抬头看向陈逾至,有些犹豫,眼神往四周瞥了瞥。

像是看出了他在顾虑什么,陈逾至立刻便说:“哥哥,放心吧,这么晚了,大家肯定都睡了,这街上只有我们。”

如此说着,陈逾至附身朝林云川凑得更近了些,说:“别人看不到的。”

听着这话,林云川又低头看了眼自己与陈逾至交握着的手,感受了一会儿,察觉到自己似乎也并没有那么想松开,便点了点头,同意了。

陈逾至见此,下一刻,本还只是交握着的手,就立刻变成了十指紧扣。

陈逾至的手指很强硬的穿过了林云川指尖的每个缝隙,行云流水的就将牵手的姿势进行了变换,这动作十分熟练,就好像已经进行过千百次了一般。

“你很熟练。”林云川对陈逾至说。

陈逾至听出了林云川话外的意思,轻笑了一声,而后解释道:“哥哥,除了你,我可没牵过别人。”

对于陈逾至这话,林云川并没有不相信,因为他认识陈逾至这么些年来,的确是没见过陈逾至身边有过任何女人。

但林云川听着陈逾至这话并没有开口说些什么,因为他觉得陈逾至这解释怪怪的,就好像他吃醋了似的,可他明明没有。

陈逾至见林云川不说话,又继续解释:“我只是曾经很多次想象过和你这样牵手,所以才显得熟练。”

“是吗?”林云川倒是没想到陈逾至会这么说,扭头看向陈逾至。

“是啊。”只听陈逾至十分笃定的回答。

林云川听着这话,唇角微不可见的往上扬了扬,而后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

陈逾至见此,笑了。

“哥哥。”陈逾至叫道。

“嗯?”

“我可以就这样牵着你的手,一直回潭州吗?”

“不可以。”

“为什么?”

“不为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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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秧子
连载中云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