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熟杏仁以后的药方,终于在经过多日试药后得出结果。
病症较轻的患者,一般在用药后五到七天便基本痊愈了,而病症稍重的,则还需要施针加以控制。
至于那些本就是生命垂危的病人,用药后症状已有缓解,但已伤己根本,恢复和痊愈都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虽说如此,但眼下药方的研制成功,也已经很大程度上缓解了秦州疫情的紧张程度。
朝廷的赈灾粮入城那日,林云川正与其他大夫们采完药回城,一行人有说有笑,便听见身后传来的马蹄声。
林云川回头看去,一眼便看见了那高头大马上坐着的人,以及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那人坐在马上,气宇轩昂,容貌俊秀,皮肤却是黝黑,神采奕奕,一身气质优越。
林云川静静看着,有些愣神。
风吹过,欲扬起他的面纱,林云川伸手轻轻按住,而后便很快低下了头。
身旁的大夫轻轻拍了拍他,“林大夫,快跪下,那是平西候。”
“平西候?”林云川有些疑惑,扭头看向身旁的大夫。
怎么会是平西候?
林云川被拉扯着跪下,直到拉着粮食的车马走远后,才听到身旁的大夫语气惊讶的问他,“林大夫你居然不认识平西候?”
“抱歉,前几年居于深山,消息闭塞,不太清楚。”林云川摇摇头,回答。
“原是如此。”大夫语气了然,而后缓缓为林云川解答,“这平西候啊,名叫萧承爵,他出身富贵,是定远候之子。”
“即是定远候之子,怎么未承爵位,独立门户了?”林云川问。
“这还得从他两年前领兵征战西域,平乱定国说起。”大夫说起这事时,语气骄傲,还带着几分欣慰,“据说啊,这平西候,是隐姓埋名去了西北军,从一介小兵一路厮杀到了如今的位置。”
“那时他才十六岁,但却有勇有谋,文能决策千里,武能上场杀敌。”
“其中他最有名的,便是他单枪匹马,只靠着那手中的一柄长枪,便硬生生挑下敌方首级一事。”
“西北军班师回朝那日,面见圣上,圣上问平西候想要什么,他只说要自立门户,让圣上封他一个爵位。”
“这也是他为什么没有承袭他父亲爵位的原因。”
大夫说得热血沸腾,林云川听着,却是良久后,才盯着方才萧承爵离开的方向,说了一句,“他名叫承爵。”
名叫承爵,却未承爵。
自打见到萧承爵以后,林云川的情绪便很明显的低落了许多。
他心中藏着事,旁人与他说话便总分神。
“师傅,师傅。”阿良连叫了几声林云川,都没有得到回应,无奈只能伸手去拍林云川的肩。
林云川被拍得回过神来,看着阿良,缓了缓,才问:“怎么了?”
“师傅,我该问你怎么了才是。”阿良表情无奈,“叫了你好些声,你都没理我。”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阿良问。
林云川揉了揉眉心,没有正面回答阿良的问题,只说大概是这几天没睡好的原因。
这理由也不知道阿良有没有相信,但好在阿良也没有再继续问下去,转而说起了他来找林云川有什么事。
原来是眼下疫情得到控制,朝廷的派来赈灾的粮食和草药也已安然入城,于是乎知州便小设了宴席,邀请各位大夫抽空过去吃饭。
“阿良,你和其他几位大夫去就好。”林云川想也没想就直接拒绝了这份邀请,“我就不去了,病人离不开人,总要有人留守的。”
“师傅,你不去的话,我也不去。”阿良见林云川拒绝,便也说不去了。
林云川心知阿良并非真的不想去,只是他到底年纪还小,对林云川还有所依赖,所以见林云川不去,便也不去了。
但林云川不希望阿良如此。
他对阿良说:“你得去,我们师徒二人,总要去个人的。”
“你近些日子也没吃好,难得有顿好的,替我去将我那份也吃了。”林云川温声对阿良说。
阿良还是有些不愿意,但到底也没再说不去了,只说会给林云川也带些好吃的回来。
林云川听着这话,笑了。
宴席在夜里,府衙内除却林云川和另外一位年纪较大的大夫,其他大夫都去参加宴席了。
老大夫不去是因为放心不下病人,而林云川不去宴席,除却放心不下病人,更多的,还有不想见到萧承爵。
可林云川没料到萧承爵会亲自来这府衙。
人或许就是这样,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夜色渐深,酒过三巡,林云川估摸着宴席应该快要散了时,他听见了一阵热闹的说话声。
“侯爷,里面很多病人,你还是不要进去了,这些饭食,让大夫们替你带进去就好。”这是知州的声音。
“对呀,我们给你带进去就好了。”有人附和道。
但萧承爵却是反驳了他们,“那怎么行?两位大夫为了病人尽心尽力,这些饭食,本候必须得亲自送到他们手上才行。”
原来是萧承爵见有几位大夫没有去参加宴席,便亲自准备了食物,送了过来。
“况且,本候战场杀敌出生入死,守的就是这满天下百姓,如今他们病了,我便要避如蛇蝎吗?”萧承爵语气坚定,“这里面,各位大夫进得,我便也进得。”
他话都说到这地步了,其他人自然也不好再阻他,但林云川却是慌了神。
他是想要躲起来,可他无处遁形。
萧承爵是候,他是民,他凭什么躲,又能躲到哪去?
好在帷帽遮掩住林云川的面容,让他哪怕面对不想见到的人,也不至于因为被认出而尴尬。
萧承爵与林云川记忆中的模样变了很多,在林云川的记忆中,他没这般成熟,总是幼稚的,天真的,无法无天,玩世不恭。
他在宠爱中长大,是天之骄子,被寄予厚望,天资聪颖,也得天独厚。
而如今的萧承爵,或许战场的风沙能磨平任何棱角,他变得稳重了许多。
林云川静静看着这位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他自进入这府衙后,便自然而然的与所有大夫融洽的相处在了一起。
他视察着民情,询问着病情,倒是真有几分爱国爱民的好官模样。
林云川并不希望萧承爵能关注到他,他已经尽力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但萧承爵还是与他说话了。
“这位大夫,您姓什么?”萧承爵问林云川。
林云川垂下眸子,压低声音,缓缓回答:“林。”
“好巧,我母亲也姓林。”很俗套的套近乎手法,萧承爵语气感叹,而后问林云川,“我母亲是秦州人,林大夫你也是吗?”
“我不是。”林云川否认,却没说自己到底是哪里人。
或许是感受到了林云川态度的冷漠,萧承爵也没再继续问下去,与林云川说起了药方和疫情的事情。
林云川生疏有礼的回应着萧承爵,基本上是萧承爵说一句,他便答一句,若是萧承爵不说话,他便也沉默着。
两人就这么说着话,到了最后,萧承爵忽然问林云川。
“林大夫,你讨厌我吗?”
林云川没料到萧承爵会这样问,他愣了一下,才回答:“没有。”
“真的?”萧承爵显然不信。
林云川轻轻应了声,“嗯。”
萧承爵听着他这般回应,若有所思,良久后对林云川说:“林大夫,你给我的感觉很熟悉。”
“我们是不是认识?”萧承爵问。
“怎么会?”林云川看向萧承爵,目光警惕,但他的语气还是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平静,说:“在下一介平民,怎会与侯爷你相识。”
“侯爷,你感觉错了。”
或许是林云川这一句感觉错了说得太过坚定,萧承爵便也没再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他只是扬了扬眉,点了点头,像是认可了。
眼下这般情况,继续纠缠显然只会对林云川不利,他不知道萧承爵为什么会忽然说这样的话,但有了陈德的前车之鉴,他不敢冒险。
于是,林云川便很快找借口离开了。
然而林云川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后,萧承爵盯着他转身后的背影看了好久好久。
……
宗祠一事后,陈逾至第二日便收拾行李离开了潭州。
他走得很快,就好似蓄谋已久一般,让人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从潭州城离开后,陈逾至并没有往乡下的庄子的走,而是一路走向了秦州的方向。
他们走得很快,身后跟着的尾巴却从来没干净过。
陈逾至不用想也知道跟着的会是谁的人,眼下陈深虽有父亲那份所谓的遗嘱保住家主之位,但他不愿继承,陈逾至就仍旧是他最大的威胁。
按李氏的性格,她自然是容不得这事有任何闪失,所以对于陈逾至,她也怕是只恨不能除之而后快。
陈逾至离开潭州,对她而言,正是她能下手的最好时机。
前去乡下庄子里养病的病秧子大少爷,在半路被匪徒抢劫杀害,这当然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
陈逾至能猜到李氏的想法,亦或者说,眼下李氏走的每一步,都是他想要的结果。
连续被跟了好几天,阿福终于忍不住想要去将这尾巴扫干净,但陈逾至却阻止了他。
“且让他们跟着。”只见陈逾至靠着墙闭目养神,表情悠哉,像是丝毫不在意身后的人可能是来杀他的。
“留着还有用。”他对阿福说。
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计划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