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看完陈深出来后,陈逾至并没有马上回到陈府。

他将一封卷轴递给阿福,说:“可以按计划行事了。”

阿福看着陈逾至手中的卷轴,并没有马上接过,他的神态犹豫,问:“少爷,真的要这样做吗?”

月光投洒在陈逾至身上,他的脸藏在阴影中,让人看不清楚他此刻脸上的神色。他听着阿福的询问,没什么犹豫的便轻声回答了一句,“嗯。”

阿福见此,也不再犹豫,拿过卷轴,转身离开。

李姨娘采取行动的速度比陈逾至想象中还要快些。

他见过陈深的第二天夜里,还正在睡梦中,就被敲门声吵醒。

“什么事?”陈逾至坐起身来,朝屋外问道,而后就听见屋外刘嬷嬷趾高气昂的声音。

“大少爷,族中有要事要议,姨娘特让我来请你去宗祠一趟。”

“长老们都在那边等着呢。”

听着这话,陈逾至与守在床旁的阿福对视一眼,两人眼中皆是了然。

陈逾至没理会刘嬷嬷,阿福替他回了话,“嬷嬷且等会儿,少爷更衣后便与你一同前往。”

“那大少爷可得快点,老奴等等倒是没事,长老们等久了,到时候问责下来,我可承担不起。”刘嬷嬷语气刻薄的说。

阿福听着这话,偷偷朝门外啐了口唾沫,骂了句狗仗人势后,也不没回刘嬷嬷的话了。

屋外的刘嬷嬷见没人理她,也有些恼不过,低声骂了句,“没规矩的东西。”

陈逾至更衣后,便与刘嬷嬷一同前往宗祠。

宗祠里,长老们和李姨娘都已经在那候着了,除此之外,还有刚从牢里解救出来,都还未洗漱打理过的陈深。

陈深坐在李姨娘旁边,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阴郁。

他这般狼狈的模样,与宏伟的宗祠格格不入。陈逾至想到待会儿李姨娘要做些什么,心里更是觉得可笑。

就这般急不可耐?将脸面都踩在地上,连副好模样都来不及打理。

终究,是上不得台面。

如此想着,陈逾至的视线从已然目中无人的李姨娘身上扫过,眸中的轻蔑一闪而过。

陈逾至落座,这场大戏也就此拉开了序幕。

长老轻咳了两声,本还有些窃窃私语的宗祠瞬间安静了下来。

“既然都到场了,李氏,这大半夜你将大家召集过来,有什么事就直说吧。”长老严肃的声音在这夜里显得压迫感十足。

只见李氏听着长老这话施施然朝身后的刘嬷嬷伸出手来,“我会深夜叨扰各位长老,必然是有要事。”

刘嬷嬷将一份卷轴放到李氏手里,李氏这般说着,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看了一眼陈逾至,而后缓缓走到长老身前跪下,将那份卷轴递上去。

“还请长老看看这份卷轴。”李氏说。

长老不语,接过卷轴,沉默得打开看了半晌后,他问李氏,“这是从哪来的?”

“此事说来也巧,前些日子深儿入狱,我却无法相救,心中无比苦闷,便愈发思念老爷,时常去老爷那儿小坐。”

“或许是冥冥注定,昨夜我又去了老爷院里,也不知怎么的就睡了过去,睡梦中听见了老爷在喊我。”

“我惊醒过来,老爷房中书架上的书全数落在了地上,回头看去,便瞧见了这份卷轴。”

说到这,李氏掩面哭泣起来,语气也变得十分悲伤,她对长老说:“长老,你说这是不是老爷显灵了,见我们阿深受委屈,心中不忍,才特意将这份遗嘱交给了我。”

李氏说得绘声绘色,若是不知情的人在场,或许还真以为她与陈老爷伉俪情深,被感动得稀里哗啦了。

可在场坐着的,都是明眼人,长老们冷眼看着,陈逾至听着更是心中发笑,与阿福对视一眼,神色间皆是揶揄。

戏台子搭起来了,戏也要演下去。

陈逾至收敛脸上的嘲弄之色,轻咳了两声,用惊讶的语气问:“遗嘱?姨娘的意思是,她方才递上的是父亲生前所留下的遗嘱?”

“正是。”李氏回头看向说话的陈逾至,方才还流着的泪这刻便已不见踪影,但虽如此,她却仍旧用休息捂着脸,做出一副难过至极的模样。

“这遗嘱可否能给我看看。”陈逾至问,“我认得父亲的字。”

“大少爷这是什么意思?怀疑我造假不成?”李氏语气委委屈屈的问,看向陈逾至得眼神却是露出锐气。

陈逾至捂着嘴猛然一连串地咳嗽,再开口时都有些喘不上气了似的,“怎么会?姨娘,你这就误会了。”

“父亲的字是由书法大家陶圣慈老先生所教,其笔锋和字体都是独一家的,旁人就算是想模仿,也几乎不可能。”

“所以,姨娘,我只是想看看而已。”

李氏听着陈逾至这话,还想说些什么,但长老却已先替她做主,将手上的卷轴递给了陈逾至。

“这是你父亲的遗嘱,你理应也看看。”长老抚着胡子,说。

“只是……”长老看着陈逾至,说:“这份遗嘱上,你父亲要将家主之位给你弟弟,你可有异议?”

陈逾至展开卷轴,看着手中遗嘱的内容,听着长老的话,沉默良久后,说:“若这是父亲的意思,我自然无异议。”

“我有异议。”陈逾至这话音刚落,陈深的声音便突兀的响起。

只见一直坐在一边的陈深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他面容阴郁,眼神固执的盯着地上还跪着的李氏,说:“我不想当家主。”

李氏自然没想到陈深会忽然来这么一出,她一直伪装极好的脸上在听见陈深这话的瞬间出现一丝裂缝。

“胡闹!”李氏慌乱地从地上爬起来,跑到陈深面前,抓住陈深的手,“深儿,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陈深甩开了李氏的手,“我当然知道!”

“阿娘,我有个问题想问你。”陈深说。

“什么问题?什么问题都可以回去在说,为什么一定要现在说?”李氏语气恼怒的说。

“是你把我从牢里救出来的吗?”陈深仍旧固执的将心里的疑问说出口。

“当然是我救你出来的,不然还有谁会去救你?!”李氏简直快要被陈深这莫名其妙的问题搞疯了。

只见陈深听着这话垂下了眸子,自嘲的笑了声,低声呢喃着一句“果然。”,而后便跪下,更加坚定的朝长老说:“长老,我不当家主。”

“深儿!你这是干什么?!”李氏脸上的表情彻底崩坏,她拉扯着跪在地上的陈深,想要将他从地上拉起来。

可陈深就是梗着脖子,一副固执的模样。

李氏回头看了眼长老,像是生怕长老会因为陈深这话,而让已经既定的家主之位出现闪失似的,连忙朝刘嬷嬷吩咐,“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将少爷带下去!!”

刘嬷嬷听着这话就要行动,却被长老阻止了。

长老垂眸看着地上梗着脖子一脸固执的陈深,问:“深儿,为何不愿当家主?”

“不愿就是不愿。”陈深扭着头,不看长老,说着任性的话。

李氏见此更急了,想开口,却又被长老一个眼神打断。

“既如此,家主之位事关重大,深儿不愿继位,便也不可强求。”

“此事,再议。”

就这样,声势浩大的继位一事,在陈深的抗拒之下,长老一锤定音,暂作搁置。

李氏召集众人时有多高傲,事情结束时就有多狼狈,她恨铁不成钢的看了眼地上的陈深,又怨毒的看向陈逾至。

陈逾至感受到她的视线,扭头对上,而后轻轻的笑了。

而在此事发生的第二日一早,一直身体不好的陈逾至,便以要养病的理由,去了乡下别苑暂住。

陈家家主之位仍旧空着,但因陈逾至得退场,以及陈老爷遗嘱的出现,明面上好似已成定局。

此事传进林云川耳朵时,他正出城采药回来,与城门口的官兵坐在一起休息。

秦州虽因为疫情封城,但消息并不闭塞,陈家本就是远近闻名的大族,事关家主之位这等大事,传出来了,自然便会被口口相传。

八卦就像那被风吹散的蒲公英,随风飘扬,落在每片土地。

林云川当时听着官兵门的讨论并没有说什么,只当是听了一耳朵旁人的闲话。

但在回去的路上,阿良便就与林云川说起了陈逾至这事。

“陈大少爷为了这家主之位苦心经营那么久,没想到最终这位置还是要落到那二少爷头上去了。”

“看来这场斗争,他还是输了。”阿良长叹一口气,说不上是惋惜还是怅然的说。

林云川静静听着他的话,回头看向阿良,语气平静的问:“你觉得他输了?”

“嗯。”阿良点头,语气认真的分析,“陈老爷的遗嘱要将家主之位给二少爷,眼下这家主之位不过陈二少爷点头的事,陈大少爷还拿什么去争?”

这话说得有道理,世人都觉得,死者为大,遗嘱便应遵循。

但千古以来,皇位继承有几个是遗嘱决定的?皇权如此,掌家之权,亦是如此。

林云川看着自己天真得徒弟,忍不住笑了,他说:“一纸遗嘱罢了。”

“他不会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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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秧子
连载中云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