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马车慢悠悠的行驶着,穿过街道。

储绥骑着马,同千裘等人跟在后面。

离漠位于昇朝之北,却并非常年冰雪覆盖,春夏之季漫地青翠,草色深浅,一望无际。这儿的百姓每家都有不少牛羊,青草生长季节,便吆出去吃草,秋冬之时,用家中早已备好的牧草喂养。

百日里,街道两旁略显冷清。

储绥望着眼前场景,略有些出神。

算算时间,自己已经快十年未曾再踏足过这片土地,但在昇都这些年,总还是时不时想起来。

那是他年少时,最无忧无虑,又畅快放肆的时光。

那时宣城皇后还在世,却身体不太好,离漠侯夫人特地从离漠前往昇都,照看宣城皇后,可仍旧久久不见好转,负责照料皇后凤体的多位御医一同会诊,得出皇后的病症是忧思过度、郁结于心所导致,王君听后,特许皇后回离漠一段时间散心。

储绥便是那时候跟着宣城皇后一起坐上来离漠的马车的。

作为皇后所出嫡子,王君钦定的储君,储绥自小就被寄予厚望,学文习武样样不能松懈,原本王君是根本没有让储绥共同前去的意思,是皇后忧心,远离昇都,却又放不下太子,这又如何能宽心?

无奈下,王君只得应允,仍在储绥离都前,叮嘱他不可松懈功课。

储绥当时欢喜答应,这是他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可以肆意欢笑的时刻。

那时在离漠,他与年龄相仿的孩子在草原上策马,外祖父握着那柄又长又重的雕弓教他猎雁,母后和外祖母则坐在一旁的篷子下,笑着为他填上牛乳茶。

一刻,只那一刻,他感觉自己仿佛飞出了久困自己的牢笼,就像天空之中,那未被外祖父驯服的雄鹰,能够自由自在的展翅翱翔。

马车慢悠悠停在了侯府门口,储绥亦收回思绪。

见车帘打开,他自马上跳下,走到马车前,抬手欲搀扶陈氏下车。

陈氏一手杵着拐杖,一手正本能要搭上去,见是储绥后,缓缓将手收了回来。

比起之前上车时,老太太的表情少了几分慈爱,多了几分严肃,连眉头处的皱纹都深了几分。

储绥不明所以,只是开口道:“阿婆,我……”

“锦书!”陈氏并未打理他,开口呼唤道。

储绥的手僵在原地,却并没有收回的意思,继续抬着等待。

等了半天,人没来,倒是千裘疾步走了过来。

“夫人,锦书嬷嬷先行进府安排去了,有何事可以吩咐我来。”

千裘走过来,陈氏的目光落到他身上,顿时有些复杂。

千裘也不知陈氏为何用这样的目光看他,不解的侧头看向储绥,储绥一副他也不知道的样子。

陈氏端详着千裘,没有立马下车,而是言:“身姿挺拔,气宇轩昂,是个有精神气儿的孩子。”

说着,她眼神似有探询:“听闻你叫千裘,是千仞的儿子?可是王君钦点你贴身保护子桓安危的?”

千裘一愣,随即道:“回夫人,是。”

陈氏又开口:“那你与子桓……”

“夫人放心!”陈氏话音未落,千裘已经语气坚定的出声应答,语气铿锵道:“我定会用性命保护殿下,殿下生,我生,若他们想动殿下,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我与殿下,同生共死!”

千裘一番话说的感人,是为表明忠心,但陈氏听来却是变了味。

“你说,同生共死?”

仔细听,陈氏的声音都有些微微颤抖。

千裘神色毫无动摇:“对,与殿下同生共死!殿下若不嫌弃,我愿伴殿下身侧,誓死追随殿下!”

“你,你!”陈氏原是有些激动,可最终还是垂下手,无奈又痛心的摇头:“冤孽,冤孽啊!”

储绥和千裘此时却是一脸茫然,不知陈氏何出此言。

正当储绥启唇欲问,车轿里却传出一声轻灵的笑声。

似极力忍耐,可还是没忍住,溢出唇角又着急收敛的笑声。

储绥往里望去,只见穆澜低着头,广袖掩面,颤抖的肩膀还是暴露了他此刻埋在掌心的神情。

穆澜好不容易忍住笑,佯装淡定的抬起头,挪到车轿门前,对拦在前面的储绥道:“还请殿下让让。”

储绥没说什么,只是后退一步,穆澜扶着厢壁下去,而后转过身,将手伸到陈氏面前:“阿婆,我扶您。”

陈氏见到穆澜,方才脸上的愁闷一扫而空,换上一副慈蔼的笑颜,老太太搭上穆澜的掌心,笑道:“还是小穆这孩子贴心。”

穆澜扶着陈氏下马车,陈氏接过拐杖,朝着门内走去。

走进府内,锦书嬷嬷连忙迎上来,搀住了陈氏,笑着一同去向前厅。

穆澜正想跟上去,手忽被猛地拉住。

他回头看去,是储绥。

“你究竟在马车上同阿婆说了什么?”

语气不善。

但穆澜也不是吃素的。

他笑着耸耸肩:“能说什么,阿婆问什么我就答什么咯,如实回答。”

“如实回答”四个字,穆澜故意咬的很重,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出口。

储绥眸光一沉,但并未说什么,放开了抓住穆澜的手。

这次竟放的这般果断,有些出乎穆澜意料,看在这份上,穆澜离开前,好心转头看向储绥,提醒道:“无话不说、同生共死、誓死相随,千裘对殿下很是忠心耿耿哦。”

说完便跟上陈氏的脚步,一溜烟跑了。

-

晚些时候,快用午膳了,离漠侯崔钊才赶回府中。

陈氏虽眼睛不好,但耳朵很灵,听到沉重的脚步声,就知道是谁回来了。

崔钊到前厅时,其他人已经相继落座,就等他回来开饭。

“你再不来,我们都要先开饭了。”陈氏开口说道。

崔钊取下佩剑,丢给手下,大步走到桌边入座,对身旁的陈氏说:“不是说过很多次,我若没回来,你就先用膳,不必等我。”

陈氏接过侍女递来的帕子,为崔钊擦拭衣袖:“今日要不是子桓回来了,我才不等你,看我把菜都吃完了,给不给你这老头留!”

“好你这老太婆!”

崔钊习惯性的本要和陈氏斗上几句嘴,但余光瞥见小辈还在场,马上轻咳了声,面上恢复严肃:“子桓,回来了。”

“恩,阿公。”储绥启唇。

崔钊瞥了他一眼:“不是派人叫你从北门进,怎么改走南门了?”

储绥道:“早前,奉香督主承言刚从北门离开。”

“正因如此才要走北门!”崔钊气的扬起胡须:“这群崽子,在昇都时就算计着害你,如今还敢追到离漠来,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本侯倒是要看看,我站在那儿,谁敢动你!”

说罢,义正言辞的开始教训储绥:“你堂堂昇朝太子,背后站的是我们整个离漠,难道还怕他们不成!”

储绥有些无奈,想要解释:“阿公慎言,如今我已不再是……”

离漠侯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情,连连摆手:“事情老夫都知道了,陆啸那鼠辈,你如此信任他,他却给你设套,背叛你,陷害你!枉你叫了他那么多年老师。”

穆澜在一旁听着,睫毛忽而一颤。

原来闯宫谋逆一案中,还有定北将军陆啸的身影。

离漠侯正说的激动,手上却被筷尾重重敲了下,痛的他往回一缩。

只见陈氏睁着眼瞪他,道:“这是侯府,可不是你的考武校场,要训人出去训去。”

离漠侯揉了揉手背,闭了嘴。

席间,崔钊的目光落在了穆澜身上,神色一怔,而后恢复如常,不经意间询问身份,陈氏却先储绥一步笑着介绍,说他是储绥的友人,穆澜亦笑着问安,崔钊也没再说很么。

饭后,陈氏吩咐锦书嬷嬷送穆澜去收拾好的客房,储绥被离漠侯叫走了,陈氏自己则打算先回去午憩会儿。

待醒来时,崔钊已经回了房,坐在他床边。

“如今君上不管不顾,五皇子又一心置子桓于死地,陆啸那小人背叛太子,前几日又传来消息说封太师遇刺身亡,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子桓现今的处境是极为不利啊。”

陈氏从卧榻上起身,询问道:“那之后有何安排?子桓怎么说?”

“等。”崔钊吐出一个字。

“等?”

陈氏疑惑。

崔钊继续道:“对,等,君上不会让五殿下再这样折腾太久。”

陈氏又发问:“那再然后呢?你我都知道,子桓绝非平庸之辈,是坐上那个位置的不二人选,更不应困在离漠,昇都才该是他的去处。”

崔钊摆摆手:“这个我知道。”

“那还要等到何时?”陈氏站起身,腰背挺直,仿佛又回到了过去那个在战场上英姿飒爽的女将军:“我女儿就在那吃人的皇宫里,一条性命被白白的消磨殆尽,如今他们竟还想再消磨我孙儿,我绝不会让他们如愿!”

崔钊有些无奈,扶着她坐下,没说话,而是用手指在陈氏的掌心,慢慢写下两字。

陈氏一一识别后,狐疑的看向崔钊:“属实?”

“千真万确。”

听到崔钊这般说,陈氏才算松了口气。

夫妻俩聊了会儿,陈氏又突然想起件事儿:“欸,千裘这孩子,是自小就跟着子桓么?”

崔钊答:“是啊,君上钦点给子桓的护卫,怎么突然提到他。”

“那他可曾婚配?又或是定下婚约?”陈氏继续问。

崔钊皱眉思索:“这个我也不清楚,但应该是不能吧,他时时刻刻守在子桓身旁,哪有时间去成家。”

陈氏一拍桌:“不妙,大不妙了!”

“怎么?”崔钊疑惑。

陈氏瞅了崔钊一眼,语气不善:“都怪你,要不是你年年入宫朝见,都要千叮万嘱让子桓以江山和百姓为重,要远离美色,切不可丧了斗志,也不会造成今日之局面。”

“???”崔钊摸不着头脑:“这也有错?”

“错了,大错特错,错得离谱!”陈氏怒道,随即盘算:“等我唤锦书来安排安排,将离漠适龄的姑娘都找来……”

说着,陈氏还抬头瞪着崔钊道:“对了,此事你可切莫再插手。”

话音刚落,便急急忙忙起身出门,独留崔钊一人,反思自己这话哪里有问题。

不这样说,难道要让子桓多多亲近美色,流连花丛,乐不思蜀吗?

真是莫名其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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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弱美人穿书后只想摆烂
连载中不入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