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裘听罢,并未多言,待所有人休整完毕后,就重新启程,行最后十里路。
储绥所言非虚,越靠进离漠,道路两旁原本茂密茂密的树木也逐渐稀疏,高大的枝木也变矮,视线前阻挡渐无,露出茂密且一望无际的草原。
蚊虫也随之多了起来。
穆澜坐在车内,挥袖驱赶,就恐真如储绥说的那般,被那种可怖的虫子逮着机会钻进皮肤里,还得不把人吓死。
虽然猜想储绥的话里可能有夸张的成分,是为吓他,但穆澜仍旧是胆战心惊的一路。
以至于一夜没敢睡,醒着直到黎明熹微,黑夜散去,在平原之上,高耸巍峨的城墙似忽然自地面拔地而起,无比显眼,放眼望去,有星星点点的黑影,走进一看,是天微亮,就有百姓赶着牛羊出城来了。
路过时,百姓们还会热情的扬起手中的长辫,同他们这些外来人打招呼。
穆澜坐在车内,只是拉起帘,朝着外边微笑示意,同行的其他侍从则是也热情的同他们挥手示意。
偶尔路过他们的羊群时,百姓还会主动开**谈,但穆澜听了半天,都没听懂说的是什么。
反观储绥,却是一脸淡定,似是能听明白对方在说什么,待羊群的主人又说了句什么,储绥的目光霎时柔和下来,他启唇,竟用相同的语言同他交流起来。
穆澜愣了愣,却是有些好奇,他挪到车厢的另一边,拉开车帘,向跟在车旁的侍卫询问道:“他们说什么,你可能听懂?”
那侍卫点点头,给他翻译道:“方才那阿伯和殿下打招呼,然后说城里侯爷夫人前几日刚设了长街宴,连摆三日,宴请全城百姓,然后说昨日是最后一日,我们来晚了一日错过了。”
“那储绥呢,他说了什么?”穆澜望着他。
侍从回答:“殿下向那位阿伯询问侯爷夫人境况,阿伯说夫人身体康健,时不时还能去跑马场挑马呢。”
他们口中的侯爷夫人,莫约便是离漠侯的夫人,宣城皇后的母亲,储绥的外祖母陈氏,原文里没出现过多少次,被作者一笔带过,只知年轻时亦是提着枪与离漠侯一起征战沙场的女子,可惜昇朝的女子不能封爵,否则她定然不会比离漠侯逊色。
交谈了几句,便继续前行。
穆澜可以明显的感受到比起之前急着赶路,此时大家都放慢了步调,或许是危机解除些许,大家都微微松了口气。
储绥并未从南门入城,而是前往北门,还离着北门有一段距离,远远的就见着一位老妇人,在嬷嬷的搀扶下,立在城门下,似乎是在焦急等待,有些坐立难安,身后的侍卫搬来了座椅,老人家也坐不住,在那儿来回踱步。
直到旁边的嬷嬷抬头,看到远处来人,眼睛亮起来,侧身扶着老妇人,附耳说了什么,又抬手指给她看。
老妇人顺着嬷嬷指着的方向看去,眯着眼仔细看了半晌,也是跟着笑起来,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迎上去,却是被嬷嬷扶着,眼巴巴的望着他们来到跟前。
“祖母。”
储绥先一步下马,走到老妇人跟前,俯身行李。
陈氏忙搀扶起他,欣喜的从头到尾打量一番:“子桓啊,我的子桓,我的孙儿哟,真是受苦了。”
说着时,眉毛已经皱成一团,仿佛也尝到了他苦楚一般难过。
储绥摇头,随之安慰道:“我无碍,您无需忧心。”
陈氏却不信他这番说辞,只当他是在安慰自己,便又开口道;“子桓啊,你就莫要再瞒着我老太婆了,太子废立的大事我能不知?听说君上一怒之下,将你逐出昇都,有没有为难你?快说给阿婆听听。”
看来外祖父刻意隐瞒,并未将有人点火东宫,想要烧死他的消息告知祖母。
储绥垂眸:“不曾为难我,父……君上不曾为难于我。”
陈氏仍想再问,转过头,却刚好瞥见自马车上缓缓走下来的人。
老人家惊了一惊,一时没顾得上同储绥说话。
储绥亦发觉了陈氏的停顿,顺着她的目光看过来,正好看见穆澜搀着车壁,探身出来。
原本穆澜是不打算下车的,人家祖孙久别重逢,搁那儿叙旧,旁人也必然插不上话,自己何必去在讨没趣。
再说,他又是以何种方式来这离漠?储绥的夫郎,还是被挟持的人质,亦或是,阶下囚?
所以他宁愿赖在马车里不露面,也懒得下车找难堪。
可是他失策了。
这地方,白天的蚊虫并不比晚上少,甚至围着人眼前绕,十分猖獗。马车上关着帘子,飞进来的蚊虫飞不出去,与穆澜在里面作伴,嗡嗡嗡嗡飞个不停。
他不断挥手驱赶,却仍旧未能避免虫子在他露出的脖颈和脸庞上叮了好些个包,被叮出的包,没一会儿就痒的人受不了。
忍无可忍,穆澜便想下车躲一躲,尽量悄无声息,不打扰陈氏和储绥叙旧。
却不曾想刚探出个身子,走了没两步,方才还在说着话的祖孙两人顿时没了声儿。
他抬头望去,果然间陈氏一脸好奇的看向自己,她旁边的储绥目光也落在他身上。
这时候下车也不是,退回去也不是。
氛围属实是有些许尴尬,穆澜又正好对上陈氏的目光,只得硬着头皮笑笑。
陈氏见状,也回以一笑,随即拿手肘碰碰储绥,询问道:“子桓,这是……”
“我姓穆名澜,是储公子的朋友。”
于其等储绥无情拆穿,不如他先发制人。
穆澜自马车上下来,笑意盈盈的上前,来到陈氏身边,微微颔首:“崔夫人,幸会。”
陈氏先是一愣,而后脸上便漾开慈蔼的笑容,握过穆澜的手,捏了捏,柔声道:“好孩子,既然是子桓的朋友,便同他一块儿唤我阿婆就是。”
说罢,还抬头看着储绥,目光中略有责备之意:“子桓这孩子,自小便是这般,那会儿我去昇都小住时,看到他同封太师家那位二公子一同下学,也是这般问了句,封家那孩子也说是他朋友,他却突然冷了脸,一句不答转身就走了,这孩子,也不知是老婆子我哪句话犯着他了。”
这话让储绥俊朗的眉宇微微拧起,他回道:“那时是我年少不更事,都过去许多年,阿婆就不要再说了。”
“哼,你这孩子。”
陈氏有些无奈的看着他,指指穆澜,又问道:“那你告诉阿婆,他是何人?与你什么关系?”
穆澜听闻,也看向他。
半晌后,储绥才缓缓开口:“他是子桓友人。”
“这就对了,”陈氏笑着拍拍穆澜的手背,看向储绥道:“朋友多那是好事儿啊!阿婆当然为你高兴。”
随即,陈氏又将目光转向穆澜,面色和蔼:“好孩子,家住何处?是何年岁?家里是做什么营生?”
这一连串问题,把穆澜给问住,她突然问的这般细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给自己选孙媳。
穆澜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储绥,储绥却一脸事不关己,似乎在说,自己捅下的篓子就自己解决。
正当穆澜在想是否要据实回答时,城内跑来一下人,气喘吁吁停在他们门前:“夫人,公子,侯爷正到处找你们呢,说找到了就告知你们尽快回府。”
“是呢,怎么把那老头子忘了。”陈氏恍然,一手紧紧握住穆澜,一手搀着拐杖,往城中走去。
穆澜只得被陈氏拉着一路往前走。
还真别说,这老太太虽已经白了半头青丝,走起路来却依旧带风,不见半点颤巍之感,没几步就登上了陈氏来时坐的马车。
储绥等人牵着马跟在后面,陈氏带着穆澜坐上了马车。
原本穆澜是想要推拒的,且不说对方是侯爵夫人,自己不过一介平民,根本没资格同她共乘一车,就算要同乘,也该是储绥这个亲孙子才对。
不曾想陈氏拉着穆澜往车上带,足足一股不容拒绝的架势。
上马车前,穆澜侧头望了眼身后牵马跟着的储绥,他虽冷着脸,也不能忤逆陈氏,只是目光似在警告穆澜不要乱说话。
穆澜一转头,假装没看到。
上车后,陈氏亲昵的拉着他坐下,而后问了些家境相关的事,没有了储绥的目光警告,穆澜也轻松不少,不用再小心翼翼,故而对答如流。
问到后来,陈氏终于想了想,问出了她一路来最想知道的问题:“孩子啊,你同子桓关系要好,那你可见过子桓身边有走得近些的姑娘?”
原来老夫人是在操心孙子的终身大事呢。
穆澜松了口气,回想了下,而后诚实的摇摇头:“好像没有走得很近的。”
老夫人听后,也是一脸失望:“没有吗?子桓这孩子,在昇都时也是除了清河,自小不与旁的姑娘亲近,本以为年岁长了,该是开窍了,没曾想还是这样,可真是让我和他阿公操心。”
穆澜听罢,心里想:不用操心,真的不用操心,作为大男主,储绥魅力无穷,后期喜欢他的人更是数不胜数,真的没担心的必要。
但是想到上马车前,储绥那个带着威胁的目光,穆澜突然就不想如他意了。
他抿唇,垂眸,似是认真想了想,启唇想说,可欲言又止。
陈氏也看出来了,问道:“孩子,你是有什么想同我说?”
穆澜假意为难:“这......不能说。”
陈氏道:“你且说,不会有人怪罪你的。”
穆澜听罢,面上挣扎纠结许久,才开口道:“储绥他是不同姑娘亲近,但是他身边无话不说的男子倒是有几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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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