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如小心地捧着茶，来到朱太医身边：“朱太医，请用。”
朱太医见得有茶，连忙放下笔，十分没有斯文地抓过茶盏，猛地一灌。
灌下之后，长长舒了口气。
但见得兰昭仪与碧如都双双诧异地看向他，多少有了些羞赧：“微臣...微臣失礼了。”
兰昭仪摆摆手：“无妨。”
但朱太医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娘娘，微臣这...确实有辱斯文，但还请娘娘见谅。今日一日，整个后宫，就微臣、茅太医、余太医几位值守。其余的太医不是在陛下那儿，就是在京畿南大门那边儿救助难民。这...众位娘娘又被陛下责罚，实在...娘娘，实在抱歉。原本微臣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才来给娘娘请平安脉，但也就只有这个时候，微臣的心中牵挂的事情比较少，才能尽量的为娘娘诊断准确。毕竟还是陛下的骨肉要紧啊~”
兰昭仪递给碧如一个眼神，但话却是对朱太医说的：“当真无妨。朱太医不必自责。本宫也不通晓医理，不知如何对皇儿才好。朱太医有心了。”
碧如连忙走到朱太医身边去，双手奉上一锭银子。
朱太医一看，连忙摆手：“娘娘，这使不得~使不得~”
兰昭仪微微一笑：“这有何使不得？朱太医辛苦了。”
朱太医看了那银子一眼，还是收下了。
碧如退回到兰昭仪身边。
朱太医拿起笔，继续填写医案。
待得医案完成，朱太医就站起身来，开始收拾药箱。
兰昭仪见得朱太医要离去，柔柔道：“朱太医，这几日本宫忧心陛下，对皇儿应该没有什么影响吧？”
朱太医收拾药箱的手一顿，继而垂手面向兰昭仪而立：“娘娘，陛下那边有杜太医在，当真不必担心。倒是娘娘这儿，毕竟是在养胎，心思郁结对小皇子不好。微臣还请娘娘放宽心，好生吃饭休息。如此，才是对小皇子最好的做法。”
兰昭仪微微点头：“本宫记下了。”
朱太医眼见兰昭仪没有询问下去，便继续收拾药箱。
待得将药箱收拾好之后，碧如便送了朱太医离开。
来到萱园门口时，碧如放低了声音道：“朱太医，可否借一步讲话？”
朱太医仅是非常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来到萱园门外一段距离之后，碧如环顾四下，停了下来。
朱太医也跟着停了下来。
碧如微微皱了眉：“朱太医，这...按照张太医在太医院的官阶，怎么会在难民这种事情上做领队？这太医院中比他有资历有官阶有背景的太医比比皆是，这么一件事落在他的头上，是否有些...”
朱太医缓缓地扬了一下眉：“若如你所说，张太医也并无伺候昭仪娘娘的资格。”
碧如稍稍偏转了些目光：“此事...我并不知晓，娘娘是如何想的，原本也的确如朱太医所说，张太医并无此番资格。但娘娘却颇为看重张太医，还是求陛下破例选择他的。”
朱太医浅浅叹了口气：“这你还不懂吗？张太医可是这太医院的外姓人，陛下又十分喜爱昭仪娘娘，加之这杜太医还算张太医的半个老师。如此一来，结果事实上是显而易见的。”
捋了捋胡子：“现在么...”
轻笑了一下：“也不过就是他给昭仪娘娘调养有方，让陛下能够拥有最爱女人的子嗣，且还是长子。若是没有别的差错，当小皇子万无一失地降生之后，他张崇丘的地位将在太医院之中擢升不少。”
言语间有些犹豫：“其实...”
深深吸上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其实，是陛下对太医院的有些事情有点意见，但很多事却事关祖制，不好处理。而张崇丘这人又极其善于讨好逢迎，加之外姓人的身份又是陛下需要的，这般么，有些事自然也是顺理成章的。张崇丘本人也特别善于钻营，知晓这国师的身子不好是陛下的心病，翻遍我们太医院的医书，又跑到民间去找药方，就为了让国师的身子好些。这事儿，他自己也可进献给陛下的，但却从兰昭仪这里转一道手。陛下和兰昭仪，他都讨好了。当然，陛下也属意他。后来，国师的身子的确有了好转，兰昭仪也怀孕了。桩桩件件好事都和他张崇丘有关，自然他步步高升。现在又出现了这种集体患病的事情，这事儿其实也很好处理。说到底，这就是陛下给他立功的机会罢了。而我们这些人，早就行将就木了~”
碧如的眼睫颤了两颤，抿住了唇，没说话。
朱太医望了望天色：“留步吧~”
说完，朱太医离开了。
碧如看着朱太医那在黑暗中逐渐消失的背影，缓缓呼出一口气，回了兰昭仪身边。
***
兰昭仪看着归来的碧如，有些好奇：“怎么去了那么久？”
碧如福了福身子：“帮着娘娘问问，到底为何张太医去做了这救治难民的领队。”
兰昭仪轻轻挑了一下眉：“为何？”
碧如锁了锁眉：“听朱太医的意思，是陛下想给张太医立功的机会，让张太医能够打破太医院的某些枷锁。”
兰昭仪眼珠缓缓一转，轻轻一笑：“说来倒也是。张太医对皇儿照顾有加，这封赏肯定是少不了张太医的。但这功勋么...毕竟事关后宫，帮助这些娘娘安全顺利产子，也不能说是很大的功绩，或者说是拥有名望的功绩。而这般跑去救治难民，倒是个为他积累民望以及官阶资本的功绩。陛下有心了。”
碧如的眉间染上了忧愁：“可是，娘娘，这太医院里比张太医有资历有背景有官阶的太医多的是，让张太医成为领队，这...会不会...”
兰昭仪悠然笑笑：“你怎么还没明白过来人家朱太医的意思呢？”
碧如抿了抿唇，再抿了抿唇，一下明白过来：“这就是陛下在打破某些枷锁？”
兰昭仪并不做声，但那眼睛中却是赞许的目光。
碧如往桌上瞧了一眼，发觉饭菜都收了去，道：“娘娘，晚膳已经用了？”
兰昭仪应了声儿：“嗯~”
碧如的眉毛往下慢慢一耷：“那娘娘今晚要不要加点夜宵？想必方才朱太医那豪迈的样子，吓到娘娘了吧？”
兰昭仪原本还想说不必了，但想到晚膳被打搅了确实也有些不快，并没有吃到正常的量，遂道：“嗯~做些吧~清淡点的~”
碧如福了福身子：“是，碧如这就去叫膳房准备。”
说罢，便匆匆而去。
兰昭仪看着此刻门外已经完全黑了，美目微垂，眼底尽是冷意。
***
吃过夜宵之后，碧如便伺候兰昭仪梳洗更衣。
之后，兰昭仪坐在梳妆台前，碧如就站在兰昭仪身后，给兰昭仪打理头发。
碧如非常细心又小心地给兰昭仪捋着头发，小小叹了口气：“娘娘怀着小皇子一定很辛苦，这头发都没什么光泽了。”
兰昭仪看着铜镜中的她，淡淡笑笑：“女子怀孕，哪有不辛苦的？待得生产之后，会慢慢恢复的。”
碧如还是有些忧心。
兰昭仪看了一眼铜镜中的碧如，没说什么。
***
待得兰昭仪头发干了之后，碧如便伺候兰昭仪上了床。
碧如站在床边，问道：“娘娘，还有什么吩咐碧如的吗？”
兰昭仪靠着床头，淡淡一问：“对了，你今天出去的时候，有没有收到关于国师的消息？”
碧如抿着唇，皱起了眉。
兰昭仪有些奇怪：“怎么了吗？”
碧如惨淡地摇了摇头：“没有收到消息。陛下派遣出去的曲廷尉那边还没有什么动静。而且，听说那内廷的副官嘴巴硬得很，已经上了好些刑，还说是没有跟国师之间结党营私。至于宗人府那边，毕竟太常也只是有嫌疑，而不是有罪证，所以...”
兰昭仪浅浅地点了一下头：“嗯~”
碧如服侍兰昭仪睡下之后，便也回了房。
窝进了椅子深处，抱膝，蜷成一团，丝毫没有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