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郎再一看年轻男子那个眉头都恨不得拧成一团的样子,更觉得好笑。
肚子都给笑疼了,玉郎才稍稍收住。
这个时候,年轻男子的小脸都蒙上一层阴影。
玉郎按了按笑酸的两颊,缓了缓,才道:“何出此言?”
年轻男子不想说话,就那么一脸怨气地看着玉郎。
玉郎委实觉得年轻男子有趣,索性站起身来,来到年轻男子面前,扯住年轻男子的两颊,往两边扯了扯:“不过是个少年人,这小脸儿绷得跟块儿石头似的,可真丑~”
年轻男子立刻双手抓住玉郎的手腕,不想再受这种折磨。
然而,年轻男子是完全拉不动玉郎的手。
反倒是玉郎先松了年轻男子的脸皮,悻悻道:“不可爱~”
年轻男子一下松开玉郎的手腕,偏过头去:“哼~”
玉郎站直身子,单手抱臂,抬手戳了戳年轻男子的脑袋:“怎么?还不许我觉得好玩儿了?你瞅瞅,你这问的是什么问题?你这脑瓜子就放在你的脖子上,好好地呆着~我上哪儿去偷?我让着你?你到底有什么资格或者说有什么本事让我有对你网开一面的想法?你问出这样两个问题,不觉得自己很可爱吗?”
年轻男子转过头来,瞪着玉郎:“我是没有这个让你对我网开一面的本事,但我还是十分坚定的认为,你肯定偷了我的脑子~”
玉郎缓缓踱步,走回宽椅边坐下:“何以如此认为?”
年轻男子小嘴一瘪:“难道不是吗?我分明准备了四条棋路,每一条棋路之下还有三番变迁。我还借着这些变迁,来移花接木。但你就跟什么都知道一样。我无论往哪儿走,你都给我封死。封死就算了,你作甚还能如此轻松地下赢我?半子?没有算过,这根本不可能!”
玉郎哭笑不得地眨了一下眼:“呵~这胡搅蛮缠的本事,究竟是你本身就有的,还是你跟谁学的?”
年轻男子小小翻了个白眼:“你去猜啊~”
玉郎轻轻摇了摇头:“我可没这个时间,也没这个兴致~”
双手按住膝盖,借力站起,走到一旁的茶水台去:“你自己好好想想你自己说的那个话,什么叫做没有算过,根本不可能?你就没算过?你这到底是在瞎说八道什么?”
拿起竹筒,从水缸中舀起泉水,倒进水壶中,反复多次,直到将水壶灌满。
年轻男子还是有些不满:“是!我也算过!但我可算不过你!”
玉郎点燃火炉中的核桃炭:“小鬼,我比你大那么多,这盐也总该比你多吃两勺吧?你算不过,不是挺正常的吗?又在气什么呢?”
年轻男子偏过头,有些忿忿:“这话你可以对垂髫小儿说~”
玉郎提起茶壶,将茶壶放在火炉之上:“你这般模样,不正是垂髫小儿吗?”
年轻男子咬了一下牙:“明明我就是后手,你凭什么能够赢我半子?”
玉郎走到茶台的另外一旁,悠悠然地选着茶叶:“为何认为后手就一定会赢?按照你的说法,这先下手为强,岂不是个笑话?”
年轻男子拧了眉:“但他的这番部署,难道不是后来居上?”
玉郎恍然:“哦~原来是学他啊~”
微弯着嘴角,摇了摇头:“这你可就没有学到精髓咯~”
年轻男子站起身来,索性走到茶台这边来:“精髓?是不是这精髓就是我缺像你这样的狐狸精?”
玉郎轻轻地瞪了年轻男子一眼:“小鬼,怎么说话的?狐狸精这种称呼是随便能够给人扣上的吗?”
年轻男子抱臂抄手,轻微耸了一下肩:“这要看你是选择中原的说法,还是选择大漠的说法了。”
玉郎收回目光,选定了一只翠色的茶叶罐:“无论是哪儿的说法,这都不是好话。我之前跟你说过,不要把有些习气给带出来。以后,你要是因为这种事情,被人打断了腿,可别怪我没提醒你。我是你叔叔,自可包容你许多。但别人会不会包容你,这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你别忘了,他处在一个非常明显的招人恨的位置上。就你这么个形单影只的小豆丁,被绑了,被揍了,被啃了,那可都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会不会保你,这不会看你价值如何,只会看你是不是顺之者昌罢了。”
年轻男子的喉头滚动了一下,面色微僵。
玉郎迅速瞥了一眼年轻男子,坐下身来:“怎么?怕了?”
年轻男子一昂头:“谁怕了?”
玉郎皮笑肉不笑点点头道:“嗯~有种~”
言罢,低下头去,打开茶叶罐的盖子,将盖子放在一旁,取了竹夹,再取了一部分茶叶放在茶则中,将竹夹放进竹筒中,再将茶叶罐的盖子盖好,将茶叶罐放回原处。
年轻男子面色有些不虞:“...就算我口不择言,那也是因为你太过分了!”
玉郎实在觉得有趣:“小鬼,你别告诉我,其他人和你下棋,你都赢个大满贯!你这棋艺都还赶不上我们玉瑶池的那些初级清水官儿!就你这水平,还好意思说我太过分了?搞错没有啊你?”
年轻男子一下转过头来:“所以,你承认是让着我了呗~”
玉郎高高扬了一下眉,眉毛缓缓放平:“呵~承认与不承认有什么分别吗?”
年轻男子反问道:“为什么没有分别?你承认让着我,这说明你根本就没有把我放在和你同一个水平下来与我下棋。你不承认,这说明你是伪君子。”
玉郎有些无奈地勾勾嘴角:“咱们本来也没有在同一个水平线上啊~”
蹙了眉,有些不解:“你到底在纠结什么?就为了那么半子之差?怎么有那么重的胜负欲?输也好,赢也罢。不过一盘棋罢了。难道你的眼睛就只能看到这一盘棋?其他的什么都看不到?”
年轻男子微微垂眼:“...可是,先生说,连棋都下不好,还怎能去下天下这一盘大棋?”
玉郎稍稍倾身,一手曲肘放在桌上,一手托腮:“所以,这才是你喜欢下棋的另外一个原因,以及你十分在意输赢的缘由?”
年轻男子的眼睫打了个颤:“我...”
玉郎缓缓放下手,微微垂头,语气中隐隐含着点叹息:“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缘由,在我面前的表现总是很奇怪。你似乎不愿意让我看到你的内里到底是什么样子,总是很别扭。给我的感觉,很像是不懂得怎么与人说话,怎么与人交流。我一直都告诉你,对我,你可以有话直说,但你却总是让我非要撕去你那张耀武扬威的皮之后,才愿意和我好好说个话。我知晓,正话反说,这是身居高位者的一种御下手段。但你我之间,并不存在这些,何必如此?我想,你对硕瑜,也应该不会你分明很喜欢他,却说硕瑜你简直就是比尘埃还卑贱吧?你若这么说,我觉得,他没把你给五花大绑,然后活埋在沙子里,都是个奇迹~”
年轻男子偏过头:“你和他又不一样~”
玉郎轻微耸了一下肩:“所以,这是亲疏远近之分吗?”
年轻男子抿着唇,没说话。
此时,水已经开了。
玉郎深深地看了年轻男子一眼,拿起茶则,又取了竹夹,将茶则中的茶叶拨弄进茶壶中:“你是想要试探我的底线,对吗?”
玉郎的说话声混和着泉水的沸腾声,还有些隐隐约约的。
年轻男子仍旧抿着唇,没说话。
玉郎放下茶则和竹夹,站起身来,拿过帕子,包住水壶的提手,将水壶提起,使得沸水滚冲而下。
霎时,一股浓烈的桂花香气就冲了出来。
玉郎将茶壶冲了七分满,便将水壶放在了铁架上。
盖上茶壶的盖子,稍稍摇晃。
心底里掐算着时间。
到了时间,便将茶壶中的茶汤,冲入透明的琉璃磨砂公道杯中。
一片金黄,一下就成了这有些白茫茫的公道杯的底色。
公道杯的杯口之上,有隐约的几丝雾气。
倒还有点仙境缥缈的意思。
玉郎执起公道杯,倒了两杯茶,一盏放在了他面前,一盏放到了年轻男子的那方去。
缓缓坐下身来,感受一番这‘杏林之秋’的滋味。
味道很是不错。
唇齿间皆是轻微的甜味和浓郁的桂花香气。
玉郎缓缓放下茶盏,冷道:“不要觉得你我之间没有利益冲突,没有旧怨新恨,没有长幼之分,没有规矩束缚,没有根源矛盾,我就不会对你做什么。这让人浑身上下找不出一丝伤情,却能让人求生不得求死无能的法子多的是。但我想,你应该没有这个兴趣去体验体验~”
年轻男子身子一抖,咬着下唇,尽量镇定。
忽而,玉郎又和缓了语气:“尝尝这新送来的‘杏林之秋’~虽说这秋茶有些杀喉,但经过新的制法,这味道还是不错的~”
年轻男子的目光慢慢挪向他那方的茶盏,瞅着那茶汤,却没动作。
玉郎笑笑:“这是担心我对你用毒?”
年轻男子没有接玉郎的话茬儿,但伸出的手,动作却不快。
1.顺之者昌。——出自《史记·太史公自序》,原句为:夫阴阳四时,八位,十二度,二十四节各有教令,顺之者昌,逆之者不死则亡。
2.杏林之秋,虚构茶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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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5章 机关算尽【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