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膳之后，玉郎带着年轻男子在院子里慢慢踱着步，让年轻男子呼吸一下新鲜的气息。
‘满庭芳’那处，确实有些污浊。
满眼都是带着生命律动的活泼，年轻男子感觉到心间的那些滞涩都好像云开雾散了一样。
深深吸上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舒服极了。
感觉到年轻男子的状态慢慢变好，玉郎并未说什么。
掐算着时间，玉郎打算带年轻男子回房。
轻道：“该回去了。”
年轻男子一愣，微微垂眼，主动伸手拉住了玉郎的手：“好~”
抿了一下唇：“...我们回去之后，做什么？”
玉郎领着人往房间的方向而去：“你想做点什么？”
年轻男子想了想，道：“下棋吧~”
玉郎笑笑：“这还真是历史都是相似的~你竟也那么喜欢下棋~”
年轻男子的嘴角有非常轻微的弧度：“下棋，对我来说，也许是最快乐的事了~”
玉郎偏头，眼眸中含着打趣：“我猜，这应该是硕瑜愿意陪你吧？”
年轻男子目含嗔怪：“叔叔~”
玉郎眨眨眼：“难道不是吗？”
年轻男子耳尖一红：“...因为这个喜欢，又有什么不好？”
玉郎轻微耸了一下肩：“我又没说不好啊~”
年轻男子撅着嘴，耳尖更红了些。
玉郎瞧着有趣，原本还想去弹上一下的，但感觉如此动作太过亲昵，还是放弃了。
回到房间，玉郎遣人送上棋具。
待仆役离开，玉郎才道：“想要黑子，还是白子？”
年轻男子看着两只天蓝色的棋盒，犹豫了片刻，拿过了装着白子的那个天蓝色瓷质棋盒。
发现年轻男子选择的是白子，玉郎在心底里眼珠一转，面上却是顺顺当当地拿过装着黑子的棋盒，当仁不让了。
年轻男子拿起白子，慢慢放在棋盘上。
如此你来我往中，年轻男子也渐渐平静下来。
玉郎下棋的间隙，也在观察着年轻男子。
现在年轻男子的状态，还比较像他们刚刚见面不久那时的样子。
平静而专注。
但随着接触增多，玉郎也发觉，这小鬼身子骨里的那种野性和不羁。
这其实是截然相反的两种境况。
但却融合在了一人的身上。
不可谓不奇。
只是...
如此也带来了怎么平衡两者这个问题。
野性与不羁，需要用笼头来控制。
平静和专注，则需要用情绪来柔和。
经过这两天的事，这小鬼倒也有些变化。
或许，确实这成长的环境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影响因素吧~
有些事，还得引流灌溉。
思绪飘飞间，第一局棋局已定。
平手。
玉郎笑笑，一边收拾着黑子，一边道：“还来吗？”
年轻男子也开始收拾白子：“为何不来？今日，我什么地方也不想去了~只想下棋~”
玉郎有些好奇：“为何只想下棋？”
年轻男子抬眼看了玉郎一眼，又垂下眼去。
玉郎轻轻锁了锁眉：“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年轻男子抿了一下唇，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玉郎暂且罢了手：“无论你有什么想法，都可以和叔叔说。”
冲着年轻男子眨了一下眼睛：“叔叔肯定是那个最合格的倾听者。”
年轻男子的手中攥着几颗白子，目光就落在棋盘的边缘上：“...叔叔，你是‘满庭芳’的实际操持者，你是怎么看待这么一份事务的？”
玉郎歪了一下头：“这有什么好看待的？长官命令做什么，就做什么呗~我就是一个听命行事的，还能如何？过多的去想为何，最终只会造成我和他彼此之间的嫌隙，以及疏远。何必呢？”
年轻男子声音微哑：“意思就是，叔叔做出这些决定，更大程度上与情感有关？”
玉郎淡淡笑笑：“所以，我们的师尊才是对的。当我们之间萌生了感情，任何一件事都不会纯粹。但我倒是认为，事情也不全然是这个样子。这样一份感情，也让我对他更加忠诚。这没什么不好。”
年轻男子的目光偏向棋盘左手边的金角：“...要是这样一份感情消失了，叔叔又会如何对待此事？”
玉郎轻微地耸了一下肩：“这也很简单。人都是惜命的，虽然人是向死而生的，但没有谁会跟自己过不去。即使内心确实存在着梗节，但人也始终是要往前看的。”
年轻男子抿了一下唇：“如果单纯只以叔叔自己的视角来看待呢？”
玉郎窝进椅子深处：“这个么...与他的认为一样。任何背叛帝国的人，都要得到审判。”
年轻男子的眼睫颤了颤：“...他们全是背叛了帝国的人吗？”
玉郎那柔和的面容染上了一分清冷：“无一例外。这‘满庭芳’分为前庭、中庭和□□。前庭，关押的是普通的背叛了帝国的人。中庭，关押的是官员中背叛了帝国的人。□□，关押的是一些特殊的背叛了帝国的人。这背叛帝国，有可能是做了什么事，影响到了帝国的利益，也有可能是与他国暗通款曲，还有可能是对帝国律令颇有微词等。总之，这‘满庭芳’中关押的都是背叛了帝国的人。皇宫之中，主管刑罚的廷尉手中，关押的则是犯了帝国律令的人。这两者不同。除此而外，这‘满庭芳’中还关押了一些有趣的人。这些有趣的人么...被关押并不是因为背叛帝国，而是因为一些特殊情况被关押。到了一定时候，他们会被放出，也会忘记在‘满庭芳’中发生的任何事情。”
年轻男子的目光慢慢回到了棋盘的中轴线上，攥住棋子的手稍稍松了些：“...你每次下发将人扔进‘满庭芳’的命令之时，到底是以玉瑶池中众人都惹不起的大老板最看得起的红人儿，还是以小玉龙的身份？”
玉郎眉眼含笑：“当然是两者兼而有之~如此，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年轻男子的眼睫一颤：“意思就是，在玉瑶池中，不仅仅有你的人，也有人家玉瑶池本身的人？有可能是玉瑶池本身的人被你发展为手下，也有可能是你的人应聘进入玉瑶池？在不断地淘换之下，现在那老板依然觉得你是摇钱树，你被帝国第一权臣深爱，是个惹不起的人？实际上，这玉瑶池早就是个空壳？”
玉郎泯笑：“不错~有几分眼色~”
年轻男子索性抬眼，直视玉郎：“那我斗胆猜测，这玉瑶池的大老板，就是他，对吗？”
玉郎不置可否：“这个么...”
眼眸中晕着一层调皮的光：“为何这玉瑶池的大老板一定要是个人呢？”
年轻男子错愕：“总不可能是只狗吧？”
玉郎掩面轻笑：“你真有趣~”
年轻男子蹙了眉：“我的猜测没有问题~”
玉郎稍稍止住笑意，摆了摆手：“是是是~你的猜测正常来看，是没有任何问题~”
放下手来，搁于腹前：“但从实际上来看，这玉瑶池的大老板确实不是个人。”
年轻男子瞪大了眼：“难道还是神不成？”
玉郎意味不明地笑笑。
年轻男子颇为疑虑地瞅了瞅玉郎，咬着下唇，暗自思忖，忽而点点头：“也可以是一纸契约~”
玉郎打了个响指：“聪明~”
年轻男子将玉郎上下打量一遍：“...如此说来，任何人想要在你们手里翻波弄雨，不就相当于在自讨苦吃？”
玉郎笑嘻嘻道：“这个么，不一定~譬如说，你这么皮，我也没把你如何啊~”
年轻男子轻微瞪了玉郎一眼，把手中的白子放进棋盒中，又开始捡起棋子来：“那些白衣人和青衣人都是你的手下？”
玉郎也坐起来，慢慢捡着黑子：“不知道~”
年轻男子反手扣了扣棋盘：“叔叔，装傻，是不是很好玩？”
玉郎眯眼一笑：“装傻，哪有你好玩儿？”
年轻男子被玉郎一噎，瞬间一口气就梗在心口。
微微咬了一下牙，正要反击，但却在看到棋盘上还未收完正相互交织的黑白两子的时候，顿悟：“...难怪你喜欢道家~”
玉郎捡着黑子，只是轻微扬了一下眉，却没再说什么。
将棋盘收拾好，新的一局开始。
两人都敛了神思。
房间中，仅仅只能听见呼吸声和棋子与棋盘的碰撞之声。
这一局，情势颇为胶着。
半晌，都还没分出个胜负。
但仆役却来提醒两人，该吃晚膳了。
年轻男子看了一眼棋局，还是站起身来：“叔叔，我们待会儿回来再下~”
玉郎也跟着站起身来：“好~”
随后两人便去用膳了。
回来之后，继续棋局。
最终，玉郎以半子之差胜出。
玉郎缓缓呼出一口气：“这一局可真够磨人的~”
年轻男子却锁着眉头，紧紧盯着棋盘，都没有要收拾的意思。
发觉年轻男子的异常，玉郎问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年轻男子古怪地看了玉郎一眼：“你...是不是一直都在让着我？你...是不是把我的脑袋都给偷了？”
闻言，玉郎大笑。
年轻男子看着玉郎笑得几乎可叫放浪形骸，那眉头是越皱越紧。
1.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木兰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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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4章 机关算尽【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