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
若不是那与生俱来的血脉牵扯...
这把龙椅,又怎会是...
只是...这是一件纠葛了四代人的事,哪里是那浅薄的二三言便能说得清的呢?
然而...
早在很久很久以前,便有无数线索昭昭。
却哪知命运的纠葛竟扭曲成了如今模样?
这...
封尧垂下眼去,只觉这皇城确实如同秦博吟曾经所调侃的那样——当真是个死地~
严逸川尽量收敛了情绪,但这声音却还透着股沙哑:“...参本捡好了吗?”
封尧用力咬了一下下唇,这才道:“已经分拣完毕。”
严逸川微微颔首:“那就好。走吧~去看看兰昭仪。”
封尧深深吸上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是。”
严逸川站起身来,收敛了情绪,从怀中拿出一张手绢儿来,拭去脸上的水光,随手将手绢儿放在了书桌上,往萱园而去。
封尧也收敛了情绪,紧随其后。
***
来到萱园,侍卫见了严逸川原本要去通报的,但严逸川却拦了下来。
封尧将严逸川的行动看在眼中,心下不知是疼,还是叹息。
来到萱园主殿的门口,严逸川刚好看见兰昭仪披着披风,在灯下,拿了卷竹简,正细细看着。
随侍一侧的碧如见到站在门口的严逸川,连忙福了福身子:“碧如见过陛下。”
碧如这一出声儿,立刻惹得严逸川微微皱了眉。
兰昭仪一惊,连忙搁下手中的竹简,就要起身迎出来。
严逸川快步上前,按住了兰昭仪的肩,止了兰昭仪要起身的动作:“爱妃别动~身子要紧~”
转过头,眉眼间霎时染上了不悦:“朕不过是想安安静静地看看爱妃,如此这般,当真煞了风景~”
兰昭仪赶忙拉了拉严逸川的衣袖:“陛下,碧如她...”
兰昭仪的话还没说完,严逸川便截了去:“爱妃,无需替她解释。”
斜睨了碧如一眼。
碧如颤颤道:“碧如告退。”
双眼噙泪,匆匆离了去。
仍旧站在门口的封尧看着碧如那匆匆而去的背影,只是在心下深深叹了口气,面上则是改为了背对门口而站,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兰昭仪瞧了一眼门口,又看向严逸川:“陛下何以那么大火气?”
严逸川按了按兰昭仪的手背,眉头微锁:“孤就是想要静静地看看爱妃。孤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看见在灯下的爱妃了,心下觉得珍贵得紧~再过不久,皇儿就要出生了。有了皇儿,恐怕孤便更没有机会这么欣赏爱妃了~”
兰昭仪笑笑:“能得陛下喜爱是臣妾的福气。”
严逸川索性坐在了兰昭仪的身边,将兰昭仪圈进怀中:“算了~不说她了~爱妃近日可好?”
兰昭仪依偎在严逸川的怀中,嘴角微勾:“臣妾近日过得很好~皇儿很听话,不曾为难臣妾。张太医按时来请脉,也说皇儿的情况很好,臣妾的情况也很好。如此,生产的时候,也不会太过辛苦。陛下放心~”
严逸川握住兰昭仪的玉手,捏了捏:“那近些日子皇儿的胎教如何?国师他...爱妃也知晓,他身子不好。这上个朝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虽然其确实才华横溢,但这身子始终是个拖累。孤有些担心,他会影响到皇儿的教导~”
兰昭仪握住严逸川的手,与其十指紧扣:“陛下言重了。国师高才,又何须日日教导皇儿?俗语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皇儿都听了那么多国师的话,早该满腹经纶了。又何须在意这只言片语之缺?”
严逸川微微低头:“爱妃所言甚是。”
看向被兰昭仪放下的那卷竹简:“爱妃方才在看什么?”
兰昭仪拿起搁在一旁的竹简,往严逸川面前一放:“国师写的《望舒赋》~”
严逸川拿过竹简看了看,有些怀念道:“这是国师七岁所作,颇得先皇喜爱。那时,孤还有些嫉妒。但先皇却要求所有皇子仔细拜读,孤也只得从命。待得细细看过,方知国师确实文采出众。这一份嫉妒倒也淡了。”
兰昭仪低低笑笑:“原来陛下也有如此时候~”
嘴角微勾:“不过,国师确实文采出众。今日,国师给那《思美人》新填了词,唱予臣妾。臣妾当真被国师的风采所摄,竟久久不能回神。”
轻轻叹了口气:“以往,臣妾还不明,为何许多人尽叹息‘英雄迟暮’‘美人华发’。现在,臣妾倒是明白了。”
轻轻咬了一下下唇:“国师他...风华正盛,却...”
浅浅叹息:“当真这世间真是没有完满~”
严逸川揉了揉兰昭仪的肩头:“爱妃莫要伤心。孤听杜太医说,爱妃那张方子十分有效。若继续服用,国师或可有全然为国效力的那么一天。”
兰昭仪眨了眨眼,又抬起头来:“陛下,此事当真?”
严逸川点了一下头:“当真。”
兰昭仪又一次窝进了严逸川的怀中,眼眸中尽是欣喜:“如此甚好~”
严逸川看了一眼天色,又微微低头道:“爱妃,夜深了,我们该歇下了~”
兰昭仪的面颊染上了一层薄红:“好~”
在封尧的服侍下,严逸川与兰昭仪歇下。
***
留了小黄门在兰昭仪的寝殿门口守着,封尧便打算回乾巽宫了。
在半路,遇到踌躇的碧如,封尧便停了下来。
碧如着急忙慌地冲封尧道:“封总管,我今日真不是故意的。陛下不会...”
封尧抬起手来,往下按了按,示意碧如稍安勿躁:“小声些~莫要慌张~”
双手交叠腹前:“今个儿奏疏挺多,陛下难免这心气儿就不那么顺。你也多担待~”
浅浅叹了口气:“小皇子也快出生了~这萱园也要热闹起来了~陛下以后哪里还能看见这样的昭仪娘娘呢?小皇子对陛下来说,当然重要,但没有昭仪娘娘,哪有小皇子呢?陛下与兰昭仪情深似海,自是也留念这般美好~”
看向碧如,缓缓道:“这些事情,你年纪还小,不明白~以后遇着了,便静悄悄离开就是。懂了么?”
碧如满眼感激:“多谢封总管提点~”
封尧摆了摆手:“无妨。你也去歇着吧~我留了伺候陛下的人~昭仪娘娘那儿,你还得费心~好生休息,才是照顾好娘娘和小皇子的本钱~”
碧如点头如捣蒜:“碧如明白。”
封尧满目信任地看了碧如一眼,离开了萱园。
***
夜半,严逸川正睡得沉,但却心口颇为压抑,像是被什么压着一般。
严逸川试图挪走胸口上压着的东西,但却毫无作用。
呼吸越来越急,心口越来越闷。
一下,严逸川睁开了眼。
直直看着床架,身子像是被鬼打墙般的,挪动不了。
硬是缓了好一会儿,这意识才稍稍回笼。
回过神来,严逸川才发觉,他之所以觉得胸闷,是因为兰昭仪压在了他的心口上。
瞧着此等情况,严逸川也不好挪动身子,只得保持原状。
如此,恐怕是轻易睡不着了。
严逸川眨了眨眼,索性也由着兰昭仪去了。
很快,兰昭仪翻了个身,由原来的趴伏换为了侧卧。
如此,严逸川心口的这一份重量是霎时就解了。
严逸川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觉得松快了很多,索性转过身,也改为了侧躺。
面向兰昭仪。
兰昭仪睡得挺好,呼吸深沉,一点也没有失眠的样子。
严逸川看着这样的兰昭仪,眼底起起伏伏的,却不知道是怎样的色彩。
正当严逸川看得出神,兰昭仪猛然间抽动了一下。
严逸川心下一紧,正欲起身查看,但一想到这孕期女子容易腿脚抽筋一事,又灭了这起身查看的心思。
这严逸川的心下还来不及全松,兰昭仪竟低语起来:“博吟~博吟~”
声声叠叠,唤得那叫一个情深缘浅。
严逸川微微皱了眉,但却毫无动静,甚至是闭上了眼。
唤了许久,兰昭仪又忽然声音颤颤:“不~不要~博吟~你温柔些~你温柔些~”
隐约有点哭腔。
兰昭仪的喘息渐起,深深浅浅。
而后,兰昭仪的身子又猛地颤动了几下,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兰昭仪翻了个身,变为了四脚八叉的平躺,身上微微发烫,惹得整个被窝之中都是一股子热气。
被这热气一激,严逸川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过了一会儿,改为了彻底背对着兰昭仪而卧。
黑暗中,兰昭仪颤颤睁开了眼,瞥了一眼严逸川的后背,嘴角勾起一抹阴森的弧度来。
***
翌日,封尧早早去了萱园。
服侍严逸川准备早朝。
兰昭仪自然也醒了,但严逸川却不许兰昭仪起身,让兰昭仪多多休息。
兰昭仪当然也理会得严逸川的好意,便坐在床上看着严逸川更衣。
封尧站在一旁,看着小黄门们伺候严逸川。
蓦的,严逸川一脚踹向他右侧的那个小黄门。
那个小黄门一下跌坐在地。
既摔得疼,又被踢得疼。
但他却不敢吭声。
身子疼得发颤。
封尧眉头一皱:“怎么做事的?”
那个小黄门惨兮兮地赶忙跪好,脑袋触地:“小的该死~小的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