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是正好的。我就寻思着，是不是帮他一把。但他那个别扭的劲儿，我也有些犹豫。再一想，你们今晚肯定还要折腾。最终，还是心一横，进得屋去问他，午膳吃得怎么样。我可没有一上来就说这事儿。我觉得，我要一上来就说这事儿，他得把我给勒死~他说还行。然后，我又问他，需不需要帮忙？他看了我一眼，又看了那个盒子一眼，纠结了半天，竟然还应了。之后就把盒子交给我了。我瞧他那样儿，还当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事儿，还真的像公子说的。他一个做太医的，见过无数人的身体，又怎会别扭成那个样子？哎~可还真是一波三折的~这给他揉腰的时候，他就哈切连天的，恐怕之前说是睡了，但这心头肯定还在想公子的事儿。这按摩的力道合适，自然也催人犯困。等着给他揉完了腰，我就索性伺候他睡下了。倒也不知这会儿醒了没。不过，他...就算睡着了，那眉头也是紧皱着，耳朵脖子都是红成一片。”
言语间，隐约存了一丝犹豫：“这...”
心下一横，还是规劝道：“公子，今晚要不就温柔些？昨晚，想必还是太过猛浪了~”
秦博吟又斜倚回去，懒懒地拨弄着流苏，有些兴致缺缺：“看起来，这人年纪大了，还真是越发不中用了~”
贺毅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秦博吟垂了眼，有些慨叹：“倒也不是我不温柔，只是他年纪在那儿去了，这夜夜笙歌，他又没有玉郎那么好的体力，怎么受得了？我就让判官给送了点儿东西来~但听你这么说，倒也确实猛浪了些。”
撇了一下嘴：“我尽量注意~”
贺毅抿了抿唇，语带迟疑：“公子，你...也不年轻了~”
秦博吟的眉毛高高一挑：“嗯？”
贺毅在心底浅浅叹了口气，面上则是有几分赔笑：“我错了~公子风华正茂，依旧令人神往~”
秦博吟又撇了一下嘴：“我多大年纪，我知道，但这种事情，你又干嘛提醒~这种事情，提醒，那是很讨人嫌的，你不知道吗？”
贺毅有些叹息：“我知道，但这也是事实啊~”
秦博吟撅着嘴，显然是有点气郁。
贺毅搓捻了一下缰绳，还是偏头道：“公子，他的心结，恐怕还没有打开。这件事...”
秦博吟深深吸上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有些事情，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化解。他...和他一样。很多时候，都把情感放在了太过重要的位置。但人的这一辈子，哪里是天天鲜衣怒马正少年？这人呐，天天的，那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虽然的确很乏味，但这却是人生的本味。那些绚烂多姿的年华，不过是我们人生当中最浓艳的色彩罢了。一幅好的丹青，既要有浓墨，也要有留白。这才是构图的基本法则。然而，他们却枉顾这个法则，想要让画卷上全是浓墨。如此，我们怎能看到该有的层次，该有的远近，该有的意境？他们也总是想要太多。然而，人生哪有完满的？如月般，有阴晴圆缺，这才是人生。他们呐，说的好听，那叫心有微光，那叫情深似海。但说的不好听，那就叫眼瞎耳聋，那就叫执念深重。以前，跟着爹爹学丹青的时候，我就知道，这看似是在画画，实际却是人生。我自然很多事情也就看开了。但他们看不开，我也没有任何办法。你看，同样的情况，煊弈就能看开，也坦然接受。虽说煊弈的心头肯定还是多多少少有些怨怼的，且他那性子也更刚烈一些，但他还是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而另外两位，也一把年纪了，却还当自己是那情窦初开的少年郎，这合适吗？我听玉郎说起，这市井里的武侠玄幻神话话本儿非常好卖。且购买者九成是那些一把年纪的男子。我当时还觉得，这可颇为有趣。但稍微想想，又都理解他们沉浸在这些东西里面的心态。而那些讲才子佳人的话本儿，实际还不怎么好卖。一者归功于这买的人都是那些七八岁的丫头片子，本身手头也没有多少钱，自然也不可能买多少。二者则归功于国策要求这些女子更加实际，更加去贴近生活。遂这类东西，可是不怎么好卖。以前的一些诗作中，常常说这感情丰沛的男子似女子。但现在想来，实际上这些女子却更懂得人生的真谛。反倒是这些男子...”
有些轻蔑地笑笑：“果然那些市井里说的，这男子一辈子都在热血澎湃，都在年少轻狂，还真是一点儿错都没有~但现实会让他们低头的~”
贺毅抿着唇，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去接话。
一直以来，他家公子就通透得跟那没有瑕疵的白玉一样。
什么都瞧得明明白白。
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
做出选择，也干净利落。
但就是这样，却碰见的，尽是些这糯米浆子给糊了眼的。
还得辛苦他家公子把这糯米浆子给这些人洗干净。
这可真是...
哎...
瞧着国师府的牌匾也有些清晰了，贺毅坐直了身子，掩去了内心的一切。
***
回了府，正好碰见楚枫喊吃晚膳了，秦博吟就索性没回房，直接去了餐厅。
秦博吟去餐厅的时候，秦誉商也在。
秦博吟便走上前去，索性跟秦誉商闲聊几句，但却没提起孟家和杜家的事情来。
贺毅却是去了秦博吟的卧房，看看杜津醒了没有。
贺毅去的时候，杜津睡得非常熟，还打着小鼾。
瞧这情况，贺毅也索性不喊了，回去了餐厅，直接汇报。
秦博吟只是吩咐给杜津留些东西就是，到时候好热着吃，之后就与秦誉商一道用膳了。
用膳完了之后，秦博吟便与秦誉商一道去遛弯儿了。
楚枫瞅着这父子两个竟还有一道去遛弯儿的时候，那一双剑眉可是立刻就成了高低眉。
贺毅看着楚枫那个样子，有些想笑，但还是憋住了。
把餐厅收拾了，贺毅就去给杜津备上一些饭菜。
这样，杜津醒了，也好直接吃。
遛弯儿归来之后，秦博吟主动提出，想跟秦誉商琴箫合奏。
秦誉商欣然应允。
父子俩的配合相当默契。
一曲《溯洄从之》刚柔并济，十分悦耳。
秦誉商看向站在一旁的秦博吟，微微点头：“这么多年了，竟一点都没有退步~”
秦博吟将手中的箫挽了个剑花儿，来到秦誉商身侧坐下，将手中的箫放在桌上，又拿起茶壶给添了一盏茶，浅浅抿了一口，才笑道：“学过的东西，怎么能够还给老师？若是如此，倒还不如索性寻个地儿把自己个儿给埋了，也省得丢人现眼~”
秦誉商捋了捋胡子，眼眸中那种骄傲和欣慰是十分的明显。
片刻后，秦誉商放下手，看了一眼天色，又看向秦博吟道：“时候不早了，早些去歇着~”
秦博吟也瞥了一眼天色，站起身来：“那博吟就先走一步，父亲也早些休息。”
言罢，弯下腰去，恭敬地行了一礼。
秦誉商点了一下头，算是应下了。
秦博吟这才往他的那方小院儿走去。
直到秦誉商都要看不见秦博吟的背影了，黑暗中才走出了一人，在秦誉商的身后一步距离停下。
这人也看着几乎快要看不见的秦博吟的背影，眼眸中有隐约的微光：“多少年了，公子他...”
秦誉商捋着胡子，眸色幽深。
***
秦博吟回了他的卧房，刚好遇见侧躺着，眼睛一眨一眨的杜津。
秦博吟索性挑了桌旁的圆凳坐下，靠着桌子，以手支头，微微笑道：“休息得可好？”
杜津有些眼睛无神地看向秦博吟。
只见秦博吟是一身青衣。
微微皱眉：“你...你今日不是去上朝了吗？”
秦博吟看了一眼他的那身青衣，明白过来杜津的意思，解释道：“是去上朝了~但我有点私人的事情去找人，在内廷那边的休息室就换了身衣服过去。”
杜津愣了好一下，才回过神来：“...哦~”
秦博吟站起身来，走到杜津身边去，抬手按住杜津的肩头：“要不要起来吃点东西？你都睡了一个下午了~”
杜津又是顿了半天，才慢慢地道：“好~”
秦博吟收回手来：“那我去给贺毅说一声，你快些起来~”
说完，秦博吟就走出了房间。
杜津还是那么侧躺着，一点动的意思都没有。
待得秦博吟归来，还是那么副样子。
秦博吟倚着月亮门，轻笑：“你怎么回事？这是长了懒筋？还是要我来伺候你啊？”
杜津呼出一口气来，有些有气无力：“...我就是不想动。”
秦博吟轻微挑了一下眉：“你...这是不行了？”
杜津面色一僵，那双无神的眼睛忽然之间有了神彩，瞪向秦博吟：“你才不行了！”
秦博吟肯定是一副极好说话的样子：“行的话，那就起来~别装癞皮狗~”
杜津咬了一下牙：“你才癞皮狗！”
1.《溯洄从之》，虚构曲名，取自《蒹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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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9章 山雨欲来【1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