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也借了个机会在出宫的时候，寻得行家，问上一问，这《望舒赋》到底有何妙处。那些看过的行家都告诉妹妹我，这文章写得相当绝妙，非凡俗可以比拟。这篇文章，一者表面言辞温柔，带着朦胧的美感，实则通体读来却颇具气吞山河之势。二者表面字字都是望舒，字字都是一个站在庭院中的人对望舒的仰望，但实则却气象万千，胸臆直抒。三者表面看似低沉婉转，实则大气爽直，荡气回肠。这望舒，其实并不指月亮，而是为月亮驾车的天神。文中所提及的太阴，其实是月亮的别称。太阴星君，也是月亮神。这么一篇文章，遣词造句，十分优美。引经据典，条条扣题。文人风骨，隐隐戳戳。也是因此，这篇文章光是从表面其实是看不出对方到底在写什么的。通体读下来，只觉得是一篇非常优美的文章，只觉得其辞藻华丽，描写浪漫。但实际上，这么一篇文章可以获得先皇的喜爱是因为这篇文章的托物言志。此文是借着赏月一事，写望舒对太阴星君的憧憬，对太阴星君的崇拜，对太阴星君的臣服，对太阴星君难以说出的遥望。是在向先皇表明作者的志向，是在表达作者对先皇的崇拜和臣服，是在表达作者为国效力的期望。此文作者对赋这种文体的驾驭非常成熟，且也不乏一些创新的部分。并且，此文还结合了《诗经》与《楚辞》的魅力，绝对的佳文一篇。如此，想必姐姐便有些明白其中曲折了吧？面对兰昭仪的赞誉，国师显得很不好意思。此时，国师提出他为《思美人》这么一首词，新填了词，希望大家帮他鉴赏鉴赏。这《思美人》是大诗人屈原所做。屈原也正是将楚辞推向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之巅峰的大才子。但他这一生，却也颇有些跌宕起伏。先前做了这楚怀王熊槐的伴读，两者感情极好。楚怀王年轻之时，志在天下。屈原诗才旷世，且颇具相国之才。在楚怀王继位之后，屈原就做了左徒，用自己的才华实现自己的政治主张。但后面发生了秦楚之间的争端，楚怀王听信谗言，两者之间发生矛盾。后屈原被贬三闾大夫，掌管宗族事务。再后来，屈原流放，沉江而亡。这《思美人》以香草美人为主要意象，追慕先贤，感慨时事，劝谏君王，希望君王不要重蹈历史覆辙，努力振兴楚国。表达了屈原坚守节操，不变节从俗的决心。其中，既有思君、爱君，也有怨君，待君之意。因这《思美人》写得缠绵悱恻，又颇为浪漫，非常容易让初读且不了解这一段事情的人误会这《思美人》讲的是一个痴心不改又坚贞不屈的人面对一个始乱终弃又毫无原则之人的悲情故事。然而，这只是表面。实则却有另外的意思。如此一看，这《望舒赋》实则是借鉴了《思美人》的写法。虽然表现形式不一样，但实际却还是有那么些一花双影的意思。《思美人》不仅仅有词，还有以此而出来的曲子。今日，国师弹得就是最初始的曲子。所谓填词，就是按照原作的格律，重新填写表达填词者所思所想的词作。这《思美人》的词本身便有表面和内里两层含义，遂这填出来的词具有双重含义的可能性更大。国师也提及，他是追思先皇所做。如此一来，姐姐再结合那看似缠绵悱恻情意绵绵的曲调，就没有一点别的感觉吗？妹妹我前些日子听闻国师给小皇子授课的时候弹过琴，弹的就是这《楚辞》之《思美人》。文字游戏，是这些文人常常喜欢玩的东西。有些他们这些人写出来的东西，读的人若没有非常丰厚的知识积累，恐怕读错的可能性将会是万分之万。就比如那《诗经》。看着写的是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实则人家写的是对君王的向往。且这其中若还运用了典故的话，可就将阅读的难度给提高很多了。有些时候，读错了，倒也不是个丢人的事情。妹妹我也不过就是个闲人，这才读了两本闲书，知道点儿皮毛。具体这《望舒赋》还有何深意，这可得去好生请教国师才能得知了。并且，国师是文人，是才子，爱的是浪漫，喜欢的是才情。有些女人的心思，他可未必明白。在国师说了填词一事之后，妹妹我瞧姐姐应当是要说话的，但却拿给兰昭仪抢了话。且这种情况出现不止一次，也不知姐姐是怎样一种感受。咱们常常都要参加宴席，每一个节日，便是一场庆典。也许姐姐都有些腻烦了。但也不知姐姐是否注意到宴席上的乐师们弹琴之时，放在瑶琴下方的都是琴桌？此事，或许也算是一种机缘。妹妹我幼时也学过琴，算是当做一个兴趣。原本也没有学得多好，当然也指望不了能够到国师那个程度。但妹妹我还是知道，这瑶琴的有些精要。瑶琴可放在腿上、石桌上、琴架上、琴桌上等地方演奏。但要说最好的地方，实际是琴架，而非琴桌。琴架，仅是两个木头架子位于瑶琴下方，可以更加准确地呈现瑶琴的音色。而琴桌，则是为瑶琴演奏而特制，虽然尽量减小对音色的影响，但却有远播琴声之效。这宫里每一个园子的偏殿都更加接近园子的墙。若是用了琴桌，在偏殿之中即使是弹那种沉闷哀婉的曲子，站在园子的外面也可以听见。但若是用了琴架，或是放在腿上，那是肯定听不见的。当然，若不是在偏殿内扯着嗓子喊叫，园子外面也是听不见的。那《思美人》妹妹我与姐姐解释了，姐姐现在也应当明白妹妹我佯装没听明白《思美人》，抢着上去呈现那格调高雅的《阳春白雪》是何意了。在国师演奏完之后，兰昭仪抢着对其点评了一番。虽然国师的词填的确实很好，也确实有些缠绵悱恻，但以妹妹我的浅见，那词极有可能是在比较先皇和陛下对北边的态度，而非情意绵绵。至于这填的词在别人眼中是什么样子，这妹妹我可就不好说了。而后，妹妹我与国师之间推杯换盏，国师提及了陛下，还将妹妹这个根本不会对姐姐以及兰昭仪产生威胁的人拉了进去。再之后，姐姐扶着兰昭仪过来之时，姐姐恐怕还被兰昭仪烫了一下手吧？兰昭仪那般模样，是不是很像姐姐侍奉陛下之时的模样？分明这碧如说她畏寒，但又是何等机缘让她心潮澎湃？当你们来到桌前，妹妹我提及换位置一事，便是想要试探试探。国师对于此颇有些介意，但兰昭仪却是巴不得国师索性留在她身边好了。虽然言谈中总提及小皇子，但姐姐觉得，这小皇子在这个时候，当真知道思念是个什么滋味吗？而且，国师竟然逾矩地去摸兰昭仪的肚子，姐姐不觉得奇怪吗？国师那么一副慈父的样子，姐姐心头就没有一点忐忑吗？国师提及知音一事，妹妹我想，恐怕与那《思美人》有关。但姐姐统领六宫，应当也知晓，这些姐妹恐怕这缠人的本事比会写的字多得多。知音？俞伯牙和钟子期吗？之后，国师那一番话，提及其昨日未曾前来的原因，也提及了之前在后宫中盛传的兰昭仪获得赏赐的原因，还提及了其身体糟糕的原因，以及其身体金玉其表，败絮其中。可姐姐觉得，国师当真有必要如此解释他不吃点心的原因吗？而后，离开之时，陪着国师离开的不是内廷的郎官，而是那乾巽宫的小黄门。姐姐可以想想，为何国师的身后还跟着了这陛下乾巽宫那处的小黄门？”
双手握住皇后的手，却感到皇后的手心全是汗，从怀中掏出手绢儿来，将皇后手中的汗轻轻擦了，将手绢儿放在桌上，就那么双手握住皇后的手，语气是无比的诚恳：“姐姐，想必妹妹我说了这些，姐姐的心头也理会得，今日这么一番会面究竟是如何的四方修罗场。不过，在这里，容许妹妹我说一些大不敬的话。妹妹我就是个普通女子，不求别的，只求平安喜乐。姐姐还有可能经历这后宫的腥风血雨。但无论如何，这雷霆雨露均是君恩。我们女子拿不起长枪短剑，上得战场，扛不起扁担锄头，下得田地。恐怕也只有这肚子是我们在这深宫之中唯一的依靠。然而，妹妹我这肚子却是个不争气的。我们...其实都是这么一个男人世界里的苦命人罢了。倒是也幸得妹妹我这肚子不争气，否则姐姐与妹妹我之间便是天然的敌人了。妹妹我今日也是瞧得这么一场会面之中颇有些蹊跷，这才想个办法把祸水往自己身上引。如此，姐姐便是干干净净的。姐姐贵为一国之母，若是出事，想必牵连甚广。而妹妹我就是个商贾之女罢了。若是出事，也不会令陛下为难。不过贬谪出宫罢了。贬谪出宫之后，妹妹我家中还是有些底子，这日子当然也能过。而姐姐则可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却又逃脱不了囹圄。我萧家，其实送女儿进宫来，去买官，都不过是想要完成从不入流的富人变作权贵的转化罢了。我萧家根本也不想别的。只是没有想到，竟然出了这后宫众姐妹都无所出一事。
1.《诗经》，最早的诗歌总集。
2.此节文中关于屈原以及楚怀王和《楚辞》、《思美人》的相关内容等，参考历史（具体内容来自度娘）以及《典籍里的中国》屈原部分。
3.蒹葭苍苍，白露为霜。——《蒹葭》
4.俞伯牙和钟子期，历史人物。经考证，伯牙原本就姓伯，因钟子期遇伯牙，后人就把遇和伯牙连在一起，称俞伯牙。说他“姓俞名瑞，字伯牙”是明末小说家冯梦龙在小说中的杜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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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1章 山雨欲来【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