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哥哥

【我荒谬地开始把两个字混为一谈:我和你。——帕斯捷尔纳克】

心理医生的助手把时与从催眠中唤醒后,夏酌归还了耳返设备。

医生问时与:“睡的好吗?”

时与伸了个懒腰,扭了扭脖子,回答道:“头不疼了。”

“做梦了?”医生又问。

“做了不少梦。”

“记得梦见什么了吗?”

“梦见他跟我说话。”时与看了夏酌一眼,“说了很多话。好像从我们很小的时候一直说到现在。”

“具体说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时与皱眉摇了摇头:“想不起来了。”

时与认为睡了一觉还没睡踏实,白让夏酌花了冤枉钱,便没有再跟所谓的心理医生交谈,说要借用厕所,又觉得这真是最贵的一趟厕所。

夏酌趁这工夫付清了single session的费用,又跟心理医生交谈了几句。

心理医生嘱咐道:“石头拿开了,可是让叶子重新飘起来,还需要一阵风。”

“什么样的风?”

“可以尝试一些能够激发情绪的、有刺激性的活动,但是最好不要生理性的痛苦或者恐惧,所以不建议去坐过山车、看恐怖片之类的。如果是开心快乐的,比如完成一个困难的任务,让他获得成就感和自我肯定,那应该是最好的。”

“好,谢谢你们。”夏酌真诚地跟纳瓦霍族的心理医生以及助理握手。

两人再次上车出发。

夏酌说他想歇一会儿,让时与开车。时与宿醉过后终于不再头疼,刚刚又在那个号称心理诊所的心理诊所里睡了一觉,于是没有推辞。

夏酌是真的很累,感觉满头乌发可能要一夜白头了。

他刚才专注地进行了太长时间的英译中、中译英的脑力劳动,不但脑力枯竭,还口干舌燥,只想闭着眼睛,什么话都不说。

他不说话,时与没事也就不会主动说话。

车里小声放着夏酌提前下载好的流行歌曲,时与以为夏酌坐在副驾驶上睡着了。

夏酌的手肘搭在窗沿上,以手扶额,并没有睡着。

他看时与的反应,确实不像记得刚才在催眠过程中说了什么的。但他不敢在时与清醒的时候贸然去问。

那是时与压在心里十五年的事情。

压成了一块心病。

全是为了他。

夏酌现在什么都明白了。

明白时与当年为什么回国来找他,还非要跟他同班,又非要他住到家里去,而且还非要去拜访夏文盛和袁庭雪。

也明白何艺姿为什么会在遗嘱里提到他。

当年时明墨去世后,何艺姿扔掉时与不管,肯定不止跟他说了“我不是你亲妈”这一句话。

第二句应该是类似“时明墨也不是你亲爸”这种话。

第三句或许是:“夏酌才是时明墨和那短命前妻的儿子,我早就没想养他。”

他完全没想好要怎么跟时与沟通这件事,尤其是在时与还没有恢复情绪感知的时候。如果贸然问出口,就好像把一块心病当成一张便签纸一样顺手给揭了下来。这对时与不尊重。

袁庭雪大概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而且肯定是跟时与达成了协议,决定永远隐瞒这件事。夏文盛则应该是什么也不知道,毕竟也没有必要知道。

从小养大的儿子,还有养在邻居家的亲儿子,当年都在眼皮底下长大,如今也都三十岁了,事业有成的事业有成,衣锦还乡的衣锦还乡。

血缘的错位,好像根本没有那么重要。

夏酌现在也明白为什么总觉得时与亲切了,因为长得就亲。

时与的眉眼其实一直都很像袁庭雪,但是比袁庭雪温柔些,尤其是以前跟夏酌目光交汇的时候,令人无暇多看眉眼的形状,更沉醉于眼神里的情意。时与的鼻子、脸型以及整个身体的轮廓都有点像夏文盛。

少年的时与全身散发着耀眼的光,夏酌被光晕迷了眼,根本没有把注意力放在轮廓的线条上,而是更注重感觉、默契,还有控制不住的心动。

现在仔细观察,他才发觉三十岁的时与其实和夏文盛越来越像了,尤其是气质。淡定、专注,对手头的事情格外上心,对分外的事情漠不关心。

这种外表上的亲切,让夏酌从小就本能般的无法不喜欢时与,就像弟弟喜欢哥哥。

特别小的时候,他们似乎抢过玩具,但打架之类的都是听大人们说的,夏酌和时与都不太记得,听多了也就自然而然地觉得大概有这么回事儿。拥有清晰的记忆得从小学开始算起。他们是小学同班同学,那记忆可就长了,故事也多。

时与从小就聪明,成绩好,智商超群的那种好。

小学那会儿,学校总考十分钟一百道一百以内的加减乘除口算题,时与每次都是全年级唯一的那个一百道全做出来并且全做对的,夏酌最多只做得出八十多道,还不是全对。而且夏酌课后练的口算题比时与还多。

袁庭雪让夏酌把时与当榜样、当标杆,夏酌其实一直把时与当哥哥。

时与确实像哥哥,不仅厉害,还惯着他、纵着他,写完的作业直接都拿给他,随便抄。抄完俩人就能楼下玩儿了,夏天可以摸鱼、捞蝌蚪、踢足球,冬天可以打雪仗、滚雪球、堆雪人……

夏酌和时与从小就是邻居,但他从来没想过,他和时与会是走错了门的邻居。

推己及人,时与那么在意他,是不是多多少少也因为他长得像时明墨呢?时明墨和时与的父子关系本就很融洽,更何况他还是为时与挡了车祸中致命撞击的永远值得怀念和敬重父亲。

夏酌回想起最近看过的时明墨的照片,还有这些年他自己从青涩少年渐渐成熟的模样……

他忽然又明白了一件事,就是当年时与在酒吧为什么会发疯似地把齐旻和周骁打成重伤。

因为当时他挡在时与面前,像极了时明墨挡在时与面前的那副景象……

“与哥。”夏酌睁开眼睛,看向时与的侧脸,将左手覆在了时与没有握方向盘的右手上。

这些日子在夏酌的软磨硬泡之下,时与清醒的时候只抗拒一些过度亲密的行为,并不包括握手、拥抱和点到为止的亲昵。

专心开车的时与此刻也没有挪开手。

夏酌叫了他一声就没有了下文,荒凉地里又一辆车都没有,时与扭头看了夏酌一眼,问他,你是不是太困,眼睛红了。

夏酌摇了摇头,又笑着点了点头,犯困似地,一歪头便靠在了时与肩上。

他想,这么多年过去,他们也不是失散儿童,走错门的血缘关系确实并不太重要。重要的是时与为他挡去的那些纷扰。

但那些纷扰他并没有亲眼所见,也没有亲身经历。于时与而言,那些都是最深的伤痛,所以他才不想让夏酌承受,可是于夏酌而言,没有亲身经历的,即便是血缘上应该属于自己的疼痛,其实也并没有多么不可释怀。

他毕竟对时明墨没有父子之情,对何艺姿也没有母子之情。他们只是见过、认识,简单地说过话,大部分是打招呼,最多不过大人和小孩儿之间的礼貌对话,连一次正式、深入的交流都没有。

时与不想让他成为孤儿,殊不知在他根深蒂固的思想意识里,夏文盛和袁庭雪就是他的父母,离婚了也没区别,他不是孤儿。

就算是,他也还有个哥哥。替他消灾挡难的哥哥。

他此时就靠在他哥哥肩膀上。他哥哥在开车,带他去很远的地方。

可万一是我大呢?夏酌觉得就算大一秒他的老脸都没地方放,毕竟刚在心里喊了时与好几声哥哥。

长路漫漫,没来由的,夏酌攥着时与的手问:“与哥,咱俩到底谁大?”

时与很肯定地说:“我。”

夏酌试探地问:“你怎么知道?”

时与却还是不愿透露一丝一毫的缘由,平静的语气里透着犟:“我知道。”

“哥哥。”夏酌声音极轻,好像害怕惊动神明。

他从小就是个灾星、祸害、烧钱的机器,亲生父母没有了,养父母又离婚了。他不想让谁知道,他还有个哥哥。不过,就算知道了也不是不行,反正他的哥哥无所不能。

时与没有回应,也不知听到了没有。

夏酌靠在时与肩上,看着车窗外恍若异世的荒凉,暗嘲自己,查了那么个大案,端了那么个组织,揪出那么多调换身份的人,却没有查出他自己的本名竟然应该叫时与。

嗯,年龄上时与确实稍微大一点点,后面会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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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7章 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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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拒犟心
连载中虞安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