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荒芜寸草不生,后来你来这走了一遭,奇迹般万物生长,这里是我的心。(倒着读)——周将《沙漠》】
离开印第安保留地,他们在亚利桑那州的第二站是大峡谷国家公园。
夏酌预约了一架观光直升机,载着两人俯瞰世界七大奇观之一。劈开峡谷的科罗拉多河像流淌在另一个星球的地表上,奇异而壮丽。
从直升机上下来后,他们又沿着峡谷的游览步道不紧不慢地走着,偶尔问其他游客能不能帮忙拍照,也偶尔帮其他游客拍照留念。
走在他们前面的是一家五口的印度游客。男人指着大峡谷对孩子们说:“你们看,印第安人真是勤奋!”
小孩儿问他:“哪里有印第安人?”
男人把小孩儿抱起来放到肩膀上骑着他的脖子坐着,让孩子能看得更远:“他们雕刻出这样的艺术品,难道不勤奋吗?”
他的妻子领着另外两个孩子,笑着摇头道:“别信爸爸的玩笑,这不是印第安人雕刻出来的,是自然形成的。”
夏酌一会儿牵着时与的手,一会儿揽着时与的肩,听慕名而来的各地游客以各种各样的方式赞叹着这片奇景,直到夕阳将整片峡谷染成赤色的浪漫。
他跟时与说,这是我欠你的毕业旅行。以前说好的高中毕业、大学毕业、博士毕业的毕业旅行,我们一次都没有完成。现在补上,可以吗?
时与说可以。但是眼底依然无波,没有遗憾,也没有欣慰。
夏酌从身后环住时与的腰,将下巴抵在时与的肩膀上。
他想,如果就这样老去,也没什么不好。反正时与在潜意识里是爱他的,而且是用对他的爱长年累月地压抑着两人之间的秘密,也镇压了所有的情绪。
虽然时与无法表露出对他的爱意,但是爱他早已成为时与的习惯,而时与养成的习惯就像时与的生物钟一样很难调整。他有的是耐心,也有恒心,可以慢慢帮时与调整,比如让时与慢慢接受他的牵手、拥抱、亲吻,还有更多……
他对时与的爱,不管是自然形成的还是后天雕琢的,也早都已经嵌入了大脑里的每一道沟壑,还有心脏里的那一片瓣膜。
第二天,他们离开亚利桑那州,开进内华达州,下午就到了著名赌城——拉斯维加斯。这是开过一片地老天荒的荒芜景象之后难得遇见的都市繁华。
赌城是可以寻找刺激的地方。
夏酌太想让时与重新体验人生的快感。
他在最大的赌场里订了最奢侈的总统套房,然后带时与去最大牌的西装店里买了两套最贵的西装,等裁缝修改,又等华灯初上,才带时与走回赌场。
两人却并没有换上新买的西装。
赌场里面有一小片商场,只卖珠宝,其他奢侈品都排不上号。
两个人穿着T恤和运动裤,很低调地走进这片小商场里。逛了一圈,夏酌选的不是看起来最精致的那家珠宝店,而是保安一直瞄着的那家钻戒和婚戒专卖店。
这家店里所有的珠宝首饰全都没有明码标价。
“与哥,求婚的钻戒给你你也不会戴,省下钻戒的钱来当咱们以后的旅游资金ok吗?”
时与说ok。
夏酌揽过时与的腰,在他耳畔说:“那咱们直接在这儿选一对婚戒吧?”
时与又说了一声ok,便低头在玻璃柜里仔细寻找。
夏酌任由时与看了一会儿,见他看哪一对戒指都是同样的表情,便知道他现在对这些珠宝首饰根本没有审美偏好,可以说是一视同仁。而且婚戒对戒是每天戴在手上的东西,设计风格难免趋于低调奢华,看来看去,大部分确实都差不多。
柜台里唯有一对与众不同。
时与看那一对婚戒的表情没有变化,但是目光停留在上面的时长已经超出了其他的婚戒。
夏酌指了指时与透过玻璃正仔细端详的那对婚戒,问店员:“你们店里最贵的婚戒是这一对吗?”
店员是一位白人老太太。她早就打量完了这两个亚洲男孩儿,觉得他们长得很年轻,穿的也很随意,大概是那种热恋期出来旅游的大学生,这家店里的东西,他们肯定一样也买不起,于是只简短地回答道:“是。”
没说这可不是银的,而是铂金的;没说上面镶嵌的可不是人工染色的假宝石,而是南非小蓝钻;没说两只婚戒的蓝钻纯度和克拉数也精准地相同;更没说,这些小蓝钻不是来自不同地方的碎钻,而是出自同一颗钻石。也没说,这里的婚戒都可以免费刻字和调整型号。
反正这对年轻的亚洲基友小情侣也只能看看而已。
夏酌牵起时与的左手,捧在手里看了看。
修长白皙的手指,干净圆润的指甲……是弹过钢琴的手,也是点燃过他每寸肌肤的手。
是给他做过心脏换瓣手术的手,也是挥拳打碎了一场青春的手。
无名指上朝向小指的那一侧还有极小的一颗黑痣。戴上婚戒,正好挡住。
夏酌抬头问店员:“请问可以把这一对拿出来让我们试一试吗?”
“没问题。”店员心软,觉得同性恋在哪个国家应该都活得不太容易,虽然你们买不起,但是我可以让你们戴上试试,反正你们还没有询问价格。
店员打开两重锁,把精致的翻盖盒子放到玻璃柜台上,盒子里的黑色丝绸托着两只一模一样的铂金蓝钻婚戒,每一颗蓝钻都晶莹剔透,宛如荒凉戈壁上的璀璨星光。
夏酌随意拿起一枚,戴到时与的无名指上,欣赏了一会儿,又几乎将脸贴到时与的手背上仔细去看,边看边说:“与哥,这些蓝钻的纯度肯定比你耳钉上那颗要好得多。你做手术之前要摘下来的话可一定要放好,别丢了。”
不解风情的时医生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自己左手无名指上多出来的累赘,直接问店员:“多少钱?”
店员见这小年轻询问价格的方式居然和在farmer’s market上买菜一样直接,更加肯定地认为这俩college students肯定什么也买不起,于是连平时夸赞客人“你戴可真好看”的那种商业吹捧都没说,很实在地从展柜下面夹层的对应位置取出价格卡片,面带尴尬微笑地指给时与看。
时与问:“这是一对的价钱吗?”
店员摇头,和善地说:“不是一对,是一枚。”
时与又问:“买一对,打折吗?”
店员还是摇了摇头:“抱歉,我们没有任何discount。”
时与在美国生活过很多年,在纽约长岛的富人区吃过最贵的牛排,也在波士顿的中国城打过最低薪资的黑工,于是很有经验地问:“全额支付现金的话,可以免税吗?”
白人老太太有些惊讶地挑起眉毛。以她多年的销售经验,这么问的人肯定都是真心想买的,而且大部分最后也真的会掏钱买。
日本人怎么还是这么有钱?白人老太太不禁在内心感慨。
“可以免税。”她托了托老花镜,低头确认了一眼,没拿错价格卡。
时与又是一声ok,表示他听到了,然后摘下戒指,放回原处,问夏酌道:“你能汇款过来取成现金吗?”
夏酌悠然地靠在展柜上,手指抚过两枚戒指,解释道:“演唱会我垫进去很多钱,收回本后都投资理财去了,现在流动资金实在周转不开,股票什么的我也不想动。目前我所有账户加起来也没这么多现金可以取。你的庄园一时半会儿也卖不出去,怎么办?”
“那就不买,我也没有这么多cash。”理智消费的时医生毫不留恋地转身就走。
夏酌一手拉住时与,另一只手仍爱不释手地用指尖摩挲着两枚婚戒上的蓝钻。
他捏了捏时与的手腕,说:“与哥,我想买。”
时与抽出手,对夏酌陈述客观事实:“没钱。”
夏酌锲而不舍,又握住时与的手腕,紧了些力道,声音却故意软了下来:“哥哥,我想要。”
这次时与没有抽出手,而是平静地说:“现在房屋交易市场的形势不好,庄园最好不要现在卖。可以等过一阵子房价涨上来再卖,卖了庄园给你买。”
“那要等多久啊?”夏酌晃了晃时与的手臂,“到时候这对戒指就买不到了怎么办?”
然后他无缝衔接地切换成英文,问店员道:“这个款式是你们店里唯一的一对吗?”
老太太好像被冒犯到了,挺直腰板皱起眉头回答:“我们这家店没有分店,我们也不销售限量款,我们店里的钻戒和婚戒的款式根本没有重复的,全是唯一的孤品。”
夏酌微不可见地笑了一下,继续摇晃着时与的手臂,说:“你看,哥哥,等我们周转完现金,这对戒指被别人买走了可怎么办?”
时与的回答很机械化:“最快的方法是卖掉庄园。”
他已经掏出手机,准备查德州的房产中介,就见夏酌眨了眨眼睛,嘴角上扬:“不是,最快的方法是去赌场里赢钱。”
时与再次陈述事实:“根据‘大数定律’,久赌必输。”
“咱们又不‘久赌’。”夏酌笑的有点儿坏:“哥哥,你看这样儿行不行——咱们定好本金,全输光就走,也定好上限,赢到买戒指的钱就停手。”
时与把手机放回裤兜里,说:“行。”
夏酌这才放开时与的手腕,问店员道:“这对戒指能给我们hold几天吗?我可以支付订金。”
老太太瞥了一眼他们身后的casino,瞬间明白了这两个日本小孩儿要去干嘛,于是本着长辈对晚辈的关爱,报了个不小的订金数目,说:“店里的规定是只能给你们预留三天。三天后,你们全款来买的话,订金算进价格里。除去订金的部分,剩下的如果全额现金付款,店里会用折扣的方式给你们免去tax。如果两天之后你们不来买,订金也无法退还。”
夏酌又看了那两枚戒指一眼,掏出钱包,拿出一张美国银行的借记卡,递给店员:“好,请刷订金。”
高三开始当网红的夏酌赚到第一笔打赏的时候就托唐糖找人在美国开了一个银行账户,这样比较方便给时与汇钱。时与回国后,这个银行账户他也一直没想起来关闭。里面剩的钱不多,付这笔订金正好够用。如果订金无法退还,那他也可以顺便关户了。
店员刷了订金,夏酌拿到收据和书面证明才领着时与离开珠宝店,往总统套房走。
他边走边对时与说:“这位IMO数学小天才,外加MIT毕业生,一对戒指的钱,你三天搞的定吗?”
时与不吃什么激将法,平静地说:“我试试,也会需要你的辅助。”
夏酌故意推卸责任:“可我已经一百年没碰过数学了,与哥。”
“那就重新学,我也得学。”时医生很严肃,好像在跟助手讲解接下来要操作的手术,“Blackjack可以算牌提高胜率,Poker也有很多策略和战术。”
于是两人回到总统套房之后就各捧一台笔记本电脑,各自钻研21点和德|州||扑|克的种种规则和技巧。
时与很专注,坐在套房里的办公桌上沉浸式学习,估计完全没有打算离开房间吃顿好的晚餐。
夏酌不禁想起了高中的时与,刷题的时候也是这么心无旁骛,决定的事情就一头扎进去,无暇去理会旁的什么。那时候他就发现,时与不做家务,不收拾屋子,回国一个暑假了行李箱还摊在地上,就是因为时与根本看不见周围的凌乱,满心满眼都扑在最重要的事情上:忙着补习、忙着做题、忙着赚钱,也忙着跟夏酌并肩而行。
晚饭,夏酌叫了附近一家米其林餐厅的外卖,一盒一盒地打开盖子放到时与的电脑旁边。
一桌子昂贵又精致的菜肴,有两道前菜、一道主菜、一道甜点,时与只匆忙扫了一眼,便按照夏酌摆放好的从左到右的顺序用叉子戳着吃,根本不看叉的是什么,注意力全都放在双倍速播放的视频上。
时与一晚上都在倍速播放Texas Hold’em Poker的职业德扑大赛,夏酌则负责攻略Blackjack。
时与说,如此分工的理由是因为Poker比Blackjack难,时与先主攻Poker,再给夏酌讲精髓,夏酌得先从Blackjack学起。
时与以前在美国跟同学和同事玩儿过Blackjack,但夏酌这个连毒都吸过的“年级第一乖宝宝”在国内还完全没有机会接触赌|博型纸牌类竞技,最多只在小学的时候跟时与和班里的其他同学玩儿过争上游、斗地主、拱猪之类的游戏。
不过夏酌有时与,他现在有的是勇气。
而且就算不跟时与合作,他一个人也不是不能记牌、算牌。在公安大学读博期间,他修过专业的记忆技巧训练课,脑海里搭建的记忆库里可以短时间存储很多样貌相近的人脸,所以他才能通过变色龙组织的测试,在那么多嘉宾的相亲节目上顺利找出两个职业和形象不符的人。
现在换成纸牌里的数字和花色,记忆技法也大同小异。
夏酌掌握了Blackjack和Poker的规则后,时与也复习完了Poker的各种隐藏技巧,并给夏酌传授了战术精髓。两人闭门观看了一晚上和一上午Poker赛事。
第二天吃过午饭便去casino里热身。
仍是一身宽松舒适的低调装束,T恤加运动裤,两人看起来跟大学生没什么区别。
时与提议用Blackjack热身,因为稍微简单一些,用来转转脑子,练练手,顺便赚足晚上那场Poker赛事的入场本金。
Casino里有人戴着口罩,有人没戴,不强制。
夏酌不想有华人认出他,给他们招来不必要的围观,所以全程戴着口罩,并且也确实不想传染上新冠。时与不是公众人物,又打过疫苗、得过新冠轻症,每天出入医院也没再得上,便没有戴口罩。
其实在牌桌上,戴口罩是个优势。
但时与戴不戴口罩都没有区别,因为他压根就没有任何情绪,喜怒不形于色。不论牌大牌小、会输还是能赢,他全都波澜不惊。
夏酌借着优势,在时与的辅助下赢了Blackjack的庄家们不少钱。
但他没有辅助时与。
一下午时间,两人换了很多张Blackjack的牌桌,一半时间分开到不同的牌桌上打,一半时间在同一张牌桌上合作,有输有赢地慢慢积累着财富。
不论单打独斗还是团结协作,夏酌只负责赢,但一个人单打独斗的时候不可能盘盘皆赢,即便能算牌,也要有些运气才行。所以夏酌的任务不是盘盘皆赢,而是尽量提高赢钱的概率。
而时与只负责输,并且还要精准地控制输的额度,让两人的资金总额只升不跌。尤其是在同一张牌桌上合作的时候,时与会把赢的机会全部让给夏酌,自己只打辅助。
但时与并不是在哄夏酌开心。
他只输不赢的理由非常冷静理智:“不要让house注意到我,否则会影响我今晚进Poker赛事的普通大众玩家入围资格。”
毕竟拉斯维加斯的赌|场里设有黑名单。他们MIT的好几名教授和校友都在其中。
大数定律,久赌必输。所以他们的本金是取之于此,用之于此。
买婚戒是夏酌给时与布置的任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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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8章 婚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