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升职

【任何值得拥有的东西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那就是努力、耐心、爱心以及自我牺牲。——约翰·巴勒斯】

又是一年五一劳动节。

南区医院的全体员工一致认为,这节应该是为连轴转的“时大劳模”设置的。心外那位时大劳模不负众望地没有放假,机械化地在医院里上班、值班、加班。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对时医生来说,节假日和工作日没有任何区别。每天按照相对固定的日程表活动是时医生追求的健康生活方式,每天专注于本职工作是时医生砥砺前行的无上法门。

所谓功大于过。

时医生的劳模行为彻底盖过了他大张旗鼓的追星行为带来的负面影响。前阵子大家都说他追星追疯了,现在大家都特别理解他的解压方式,不再调侃他办公室里贴过的那些照片和海报。

调侃是没有了,谣言却又浮出水面。

有人说,包养时医生的“蓝色妖姬”不是富婆,而是夏酌。

对此,时医生的统一回复是:“对。”

结果反倒没人信。

大家还是觉得时医生疯了。谣言只能止于智者,不可能止于疯子。

在谣言停止流窜之前,夏酌的照片和海报就早已经被夏酌自己亲手揭下来了。

他跟时医生说:“私人爱好不便污染公共环境。另外,咱俩现在同居着,你每天都能看到我本人。”

时医生还是很执拗:“我办公室的里间不是公共环境。我看门诊在外间,患者不进里间的个人办公区域。另外,你的照片比你本人好看。”

“……”

不过时与最终还是允许夏酌把那些照片和海报从医院办公室的墙上给揭下来了,因为夏酌实在想不出别的说辞,只能说,好吧,贴家里墙上吧。

于是乎,时与屋里除了他们俩高中拍的那张古装艺术照,又添了满墙的夏酌的艺术照。有各种广告和单人的电影宣传海报,也有时与之前给夏酌拍的文艺居家照,有全身西装笔挺的,也有半果秀腹肌的。

同居多日,夏酌每次进时与那屋打扫的时候都还是会觉得诧异。时医生的房间现在看起来就像一间摄影工作室,而模特全部都是夏酌自己。满墙环绕,有点密集。

夏酌不禁脑洞大开,想着时与的心理疾病如果再加重的话,会不会把这间屋子从摄影工作室变成蜡像馆?弄一堆我的蜡像……

太密集了,头大。得赶紧给与哥寻求靠谱的治疗方案。

夏教授宅家办公,秉承一贯电话办公的作风,给他本科时期的老同学们打电话咨询。

他有一位姓许的同学是国内首屈一指的临床心理学专业的副教授,虽不是专攻述情障碍方面的专家,但是对心理疾病见多识广,且在心理咨询领域人脉丰富。

许教授洋洋洒洒地为夏教授推荐了十几家相关的心理咨询工作室,并且喂给了夏教授一颗定心丸:“你朋友的情况听起来不算特别严重,至少没有影响生活和工作,只要找到适合他的疏导方法应该就会恢复,而且他之前也恢复过嘛,所以你不用太担心。”

夏教授很想问:没有姓生活算不算影响生活?他之前用了六年时间才恢复,他要再用六年,我不会也压抑出什么禁欲系的心理疾病吧?

但是许教授没有预留出提问环节,继续讲解道:“心理治疗不能着急,它不是心脏换瓣那种一台手术就能解决的问题。外科手术争分夺秒,心理治疗却要细水长流。”

“你说你朋友这种状态最长持续过六年是吧?那证明这就是个‘稳定态’,就算他长年累月地保持现在这个‘稳定态’,其实也不是坏事。‘稳定态’的好处是很安全,不会恶化到引发自杀倾向,坏处是不容易走出来。”

夏教授问:“怎么才能走出‘稳定态’?”

许教授说:“这么讲吧,用物理的语言就是——需要有外部的作用力往里突破,也要正巧遇到内在的作用力往外冲的时候,才能突破‘稳定态’,打破他禁锢情绪的这层铠甲。而且就算两边的作用力都很强,很可能也需要找到这层铠甲上相对弱一点的地方去冲击,才能摧毁铠甲。这就需要足够的耐心,要尝试不同的外部刺激,也要尝试用各种方法唤醒那种由内而外的冲击力,还要正好处在合适的环境或者场景。”

“用化学的语言讲呢,就是他需要找到‘活化能’、‘阀能’、activation energy,才能助力他走出‘自由能’最低的这种最稳定的状态。”

夏教授总结道:“意思就是他需要某些刺激,对吗?”

“对。”许教授问,“上一次他是怎么走出‘稳定态’的?”

“持续六年那次,说实话我不太清楚他是怎么恢复的。可能是靠时间慢慢恢复的,可能也是受到什么刺激突然就恢复了,这我还真没问过。”夏教授说,“持续不到一天那次……他受到的刺激很可能是‘分离’,类似于‘分离焦虑’吧,然后发泄了一通,情绪感知就恢复正常了。”

“怎么发泄的?”许教授是单纯地学术好奇。

然而夏教授着实无法保持学术的严谨度,总不能说他把我给强了吧?而且下手很黑?

夏教授轻咳一声,不严谨地回答:“通过暴力行为,就……打架。”

“哦。”许教授只提供大方向上的思路,不纠缠于细节,“那要当心他下次走出‘稳定态’的时候也会出现暴力行为。如果没有准备好应对措施就先保持‘稳定态’吧,会比较安全。”

“好。”夏教授汗颜。

许教授又叮嘱道:“恢复以后也要继续做治疗,得慢慢教他不要过度地压抑和克制情绪,才能做到有效的预防。”

“好。”夏教授长叹一声,也不知道这次的“恢复”到底需要多久。

耐心他倒是有。

乐观的态度,有。

一大串遍布全国和世界各地的心理诊所,也有。

唯一的问题是:时与的配合,没有。

……

夏教授利用“睡前座谈会”跟时医生沟通了这件事。

两人并排坐在沙发上,相敬如宾。

夏酌信誓旦旦地说:“与哥,我会带你遍寻全球名医。”

时与十分平和地说:“我没有病。”

夏酌问:“你以前不是也积极地去看过心理医生吗?怎么现在不愿意去看了呢?”

时与还是十分平和:“因为以前我认为我有病,现在我认为,除我以外,别人都有病。我,没有病。”

夏酌觉得时与这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平和样子最是欠揍,但他这些日子已经被时与磨平了脾气,自己也成了一条咸鱼。

咸鱼苦笑着问死猪:“你觉得我也有病是吗?”

“你本来就有病,不用我觉得。”

“我有什么病?”

“先天性心脏主动脉瓣狭窄。”

“……”

“夏酌,我每天很专注也很有效率,没有时间也没有必要再去看心理医生。我以前去看过几位心理医生,都是业内的顶级专家。我从他们那里得到的最有效的建议就是专注于每天的工作和良好的生活习惯。至于什么看电影、听音乐、与人长时间深度交流,甚至还有药物辅助,全都让我不舒服,而且跟我的工作无关,非常耽误时间。你找的这堆诊所里,这几个我已经去过,证明这些诊所的水平都差不多,没有必要每一个都去尝试。我没有时间全球各地到处飞,然后回来隔离好多天。”

“与哥。”夏酌试探地去牵时与的手,时与却不动声色地将手抽走了。夏酌未再勉强,继续和他说话,“可是你现在感受不到任何情绪,这是不正常的。我想让你高兴、开心、愉快、痛快、爽,想让你活得身心健康。”

“这些都只是‘你想’的,不是我想的。我也不认为我的身心不健康。”时与说,“我不需要高兴、开心、愉快、爽,因为它们的副作用是难过、痛苦、绝望、丧。”

夏酌竟无法反驳。

“以前我去看心理医生,想要他们帮我找回那些东西,因为以前我有时间,我还是学生,我没有排队等着我给他们做手术的患者。现在我不想找回那些东西,因为我现在是执掌生死的医生。没有那些东西的我才更有效率、更厉害、更不知疲倦。‘正常’有用吗?我想要的是——出类拔萃、舍我其谁。”

夏酌忽然想到了时与在南中贴吧上的用户名——逍遥和尚。

现在的时与,应该叫“得道高僧”了。

还特么“舍我其谁”?干脆叫“如来佛祖”吧。

夏酌扶额皱眉,真想给这尊处于“大自在”、“稳定态”的佛祖跪了。

与哥,我才是在您座下洒扫佛龛的和尚吧?要不咱俩都改吃素吧?反正你都出类拔萃地活上天了,只可远观,不可与我等凡人共枕眠。

夏酌这条咸鱼,哦不,和尚,已经被他的佛祖彻底气无语了。

不过无语有无语的好处。不说话就可以腾出工夫来思考。

夏教授思考出的结果是:既然你不去看那些心理医生,我就只能“献舍”般地请他们“附体”到我身上了,反正咱俩每天的座谈会你都是按时按点出席的。而我,毕竟也是学心理学出身的。

可是时与那些听起来并不疯狂的话又引发了夏教授进一步的思考:我凭什么为了我的一己私欲就把你从神坛上那个大自在的境界里拉下来呢?

既然你向往“出类拔萃”,也有能力“出类拔萃”,我又为什么要让你恢复“正常”、平均、平庸呢?

我想带给你快乐就必然会带给你痛苦。

你两者皆不想要,我又何必庸人自扰?

好在夏教授是心理学教授,他明白,时与的病情不是哲学问题。归根结底,它得是科学问题。

他不能任由时与独自走在通天的悬崖上,一个不慎便会坠入抑郁的深渊。

“与哥,今晚的最后一个问题……”

“问。”

“你回国之前有长达六年的述情障碍,当时是什么契机让你恢复了情绪感知?”

“可能是升职吧,从住院医升职为主治医师。我不确定,只记得第二天醒过来挺高兴的,一睁眼想到的第一件事是终于结束residency了。”

几天之后,南区医院心脏外科的时医生升职加薪了,史无前例地破格从副主任医师正式升职为主任医师,成为全国三甲医院中最年轻的心脏外科主任。

For anything worth having one must pay the price; and the price is always work, patience, love, self-sacrifice - no paper currency, no promises to pay, but the gold of real service. —— John Burrough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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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拒犟心
连载中虞安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