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崩溃其实都发生在安静里,你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内心世界却已经坍塌粉碎,一地狼藉。——独木舟】
为期两天的外交礼仪研讨会顺利闭幕,夏酌也在正月初四回到了A市。
和他一同回去的,除了霍秋然,还有谭熙、黄序颖、李静晗。
时与特意挪开手术排期和门诊,向医院请了半天假,亲自开着浮夸的电动七座大SUV去机场接机。
原本时与只是想暗戳戳地跟那霍炫耀一下夏酌送给他的这辆车,没想到七座大SUV居然座无虚席。
最后挤进他车里的,是比夏酌捂得还严实的一位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明星——谭熙的弟弟,谭嚣。
时与边开车边跟坐在副驾的夏酌严肃调侃:“我记得奶奶说大年初四是诸神返人间的日子,得‘迎灶神’,还要‘接五路’。你会做饭,姑且算作‘灶王爷’吧,后面那五位,就是传说中的‘五路财神’么?”
夏酌手肘搭在车门上,扶额而笑,借着墨镜遮挡,肆无忌惮地偷瞄时与。
几日小别,愈发想念。不论时与说什么他都想乐,觉得与哥说什么都对,与哥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边夏酌还在打量时与,霍秋然已经抱着驾驶座的椅背笑得不行。
“时医生真是学贯中西。”谭嚣也笑了,“跟我哥有一拼。”
跟你哥有一拼?
时与竖起耳朵,也炸起了毛。
放你大爷的连环罗圈屁!你哥就算是知名学府的知名教授,充其量也就是个文科生!老子可是实打实的理科生、外科医生、专家级别!
时与心中大不爽,嘴上倒是很谦虚:“哪里哪里。我不知道五路财神具体是哪五位,只能指定你们五位咯。”
时与瞥了一眼后视镜里那位“哈尔滨佛学院”的宗教学教授,见他长得的确跟他那“现象级”亚洲偶像弟弟一样帅,不禁在心里暗骂:我宝贝儿居然认真读过这拽逼写的书?还推过他的书?!
妈的,早知道宝贝儿对哈佛那破学校有这么深的情结,老子当年就应该去读隔壁哈佛!靠,当年特么拿过哈佛两次offer,怎么就两次都没去?!
越看那拽逼越不顺眼的时医生又谦虚地补上一句:“谭教授知道吗?”
时医生认为这就是所谓的——不耻下问。
谭熙当即授业解惑:“民间供奉的五路财神分‘东西南北中’这五路。东路的是比干,才华出众却被妲己挖心而死,人们认为‘无心’是公平的象征,所以供奉他为神明。”
时与登时觉得自己挑事不成,反被暴击。以及这位“无心”的神,听着怎么有点熟悉?
谭熙继续回答道:“西路财神最常见,就是关羽,关二爷。他是西蜀的大将,所以人们让他掌管西路财源。”
“南路的是柴王爷,五代后周国的皇上,从小经商,资助养父招兵买马,在乱世开太平,自宋朝便被供奉为财神。”
“北路的是赵公明,人物在正史里没有记载,魏晋南北朝时期其实是个瘟神,后来到明朝的《封神演义》里才被封为财神。”
“中路的是王亥,商朝君主,传说牛车就是他发明的,帮助人们拉货做生意。商朝本就以贸易闻名史书,以至于现在的经商之人还都叫做‘商人’,所以中路财神被指定为商朝的君主。”
本打算让拽逼教授颜面扫地,没想到反遭五连暴击的时医生觉得自己真应该找个地缝钻进去自燃。
好气啊!!
宝贝儿怎么能跟这种邪了门儿的鬼教授……搞什么君子之交?!
“谭教授难道有过目不忘的能力?”黄序颖对谭熙信口拈来的犄角旮旯的知识也很惊讶。
“嗯哼。我是财神的话,我哥就是文曲星转世。”谭嚣又不吝夸赞谭熙。
时与对谭嚣倒是没那么大敌意,虽然长得是真帅,但是“现象级”偶像个屁,顶多是他哥的小迷弟,三句话不离他哥。
他哥学贯中西,他哥过目不忘,他哥文曲星转世……
靠。
手可摘星辰的“夏神”这次居然摘回了一颗文曲星!时与的醋意已经直捣天庭。
李静晗笑问:“那‘夏神’是管什么的神?”
霍秋然立刻做了个射箭的动作,抢答道:“夏神是丘比特,爱之神!”
“Cupid是罗马和希腊神话里的小爱神,长大后的形象只停留在15岁。小爱神有一双象征自由的翅膀,还有一套象征力量的弓箭,以及一束照亮心灵的火炬。”谭熙补充道,“中国神话里负责相应工作的是‘月下老人’柴道煌。”
“看来中西方对爱情的诠释略有不同。”夏酌回头对谭熙说,“西方人可能觉得青春年少时的冲动更美好,东方人则更看重与子偕老的陪伴。”
“我就说‘夏神’是‘爱神’嘛!”霍秋然拍了拍时与的肩膀,“分析得还挺有道理。”
时与不知道霍秋然为什么觉得夏酌是丘比特。到底是因为夏酌把他重新带到了霍秋然的生活里,还是因为夏酌把霍秋然带给了他?但这根本不重要,眼下时与只专注于磨牙,因为他正牙痒痒地看不惯夏酌和谭熙的任何互动。
夏酌摘下墨镜,笑问黄序颖:“黄教授,您更喜欢丘比特还是月老……的感情观?”
“啊?”黄序颖被夏酌突如其来的回眸一笑给闪懵了。
其他人不知道夏酌为什么突然问黄序颖这个问题,只有谭熙知道,所以赶紧给两人递了个台阶:“夏教授早都过了丘比特的年龄,还是向月老看齐吧。”
时与嘟囔了一声:“我觉得你是丘比特。”
与你偕老,而你在我眼中,永远十五岁。
……
时与虽然心里醋火中烧,但车开得一直都很稳。
他开车穿过一整座城,顺利把李静晗和黄序颖送到了李云海家,又把霍秋然送回家,最后才顺路把谭氏兄弟送到谭嚣家,而且的确非常顺路。
谭嚣就住在城郊的霁月庄园,和夏酌买给时与的豪宅别墅刚好是同一个小区。
临别前,谭嚣客气地说:“夏老师,多谢你能帮我哥的忙。哪天你想开演唱会的话,我把乐队借给你用。”
夏酌也挺客气:“是我该感谢谭教授给我介绍了你这位圈内人,不然一直没机会跟你正式认识一下。我要真能开演唱会,不介意来献唱一首吧,谭财神?”
“没问题。”
夏酌能感觉到谭嚣的友善,但完全感受不到这个人的亲和。
他这才觉得,谭嚣和谭熙虽然模样长得像,但是气质完全不一样。谭嚣的友善只是善于交际,谭熙则有俯视众生却又普度众生的亲和。
谭氏兄弟下车后,谭嚣正要揽着他哥离开,谭熙却还有话跟夏酌单独说。
于是夏酌也只好下车跟谭熙走到一旁。期间时与没有下车,谭嚣便朝他挥了挥手,开门进自家别墅去了。
不等谭熙开口,夏酌抢先道:“再给我几天时间,我觉得我能从黄序颖的嘴里撬出一些信息。你让调查他的人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否则只会打草惊蛇。监听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别往我这儿放,该录的音,我也有设备。”
谭熙点了点头,低声说:“不会的,如果用传统方法就能破案的话,CIA不会找上interpol,也不会找上你我当顾问。跟你透个底,其实在内地,外面来的任何人会束手束脚。何况黄序颖背后有一帮很懂行、很有反侦察意识的人,比如号称是他表兄的那位李副局长。所以CIA和interpol 的雇员根本接近不了他,也很难像你一样,在这么短时间内就赢得他的欣赏和信任。”
“跟犯罪分子谈判和周旋,进而阻止犯罪,是我的工作。”夏酌说,“但我一直没问,谭教授为什么会参与进来?”
“大概是因为我在语言和文化上没有任何沟通障碍吧。”谭熙答道,“他们得知黄序颖要去参加那场研讨会的时候,我也是他们找到的唯一的能够代表他们去研讨会做讲座的人。我之前和FBI,CIA,interpol都有过合作,他们知道我有过目不忘的天赋,case上手很快,他们也比较信任我。Honestly,如果我没办法说服你帮忙的话,那现在负责勾引黄序颖的人就会是我。”
夏酌摇头笑了笑:“你还真是坦诚。”
“Sorry,这个工作我没有能力接,他们找人又找得实在很急。你才是他们需要的演技高超的犯罪心理学家。黄序颖对你青眼有加,进入主题后的工作,大概率只能靠你独自完成。”
“Not your fault,谭教授。保持距离,也保持联系。”
“好。Have a good evening.”
于是夏酌和谭熙握手道别。
……
车里终于只剩时与和夏酌两个人。时与强压着一肚子醋意和疑问,把车开回了自家别墅门前。
夏酌跟在时与身后进门,时与开灯换鞋后才终于忍不了,大力把外套扔到沙发上,问夏酌究竟是怎么认识那位拽逼哈佛教授的,而且居然还对人家那么友善、那么客气、那么周到、那么依依不舍!
那么温柔!
夏酌疲惫地往沙发上一躺,正好躺在了时与的外套上,闻着熟悉的味道便放松地闭上眼睛,慢悠悠地解释道:“谭教授是一个案子的顾问,我也没想到开个会就能认识他,更没想到他会找我帮忙办案。”
“谭教授、谭教授!叫得挺亲啊!你怎么不叫我‘时教授’呢?你怎么总忘了我也是教授!”
“时教授,我爱你。”
“……”
然而夏酌嘴上说着“我爱你”,却连眼睛都没睁,一副敷衍的模样,许久没再吱声,似是已经在沙发上睡过去了。
“猪啊你!这才七点多!怎么躺哪儿都能睡?起来把隐形摘了再睡!”
“嗯……”夏酌哼唧了一声,没起,具体说是,稍微挪动了一下,挪成个更舒服的睡姿。
时与给夏酌换了拖鞋,又拿消毒纸巾给他擦了擦手,边忙叨边唠叨:“那拽逼的著作你读得津津有味,还给粉丝推书!我的paper你读过么你?”
猪又哼唧了一声,这次直接转身背朝时与,鼾声逐渐均匀。
时与怒瞪着沙发上那头俨然不怕开水烫的将死之猪,心想好几天不见,我想你想得厉害,你却连消息都很少回,更别提电话、视频,原来是铁杆书粉遇到作者本尊,忙着帮那拽逼办案呢!
回家连个亲亲抱抱都没有就往沙发上一躺!丢三个花言巧语的字儿就想敷衍我是吧?
花言巧语谁不会?
时与气冲冲地往楼上卧室走,抓起卧室书桌上的一摞红色信封就长腿阔步、跺着地板走回到沙发旁边,把那一百多个信封全都丢到了夏酌身上,同时说道:“你不爱读书么你!哥让你一晚上读个够!”
无奈夏酌仍然呼吸均匀,睡得酣畅淋漓。
见留在夏酌肩上、腰上、腿上的几个信封摇摇欲坠,而其他信封像花瓣一样铺洒在夏酌周围的沙发上、地板上,时与忽然间没了脾气。
他愣愣站了一会儿,又蹲下把一百多个信封捡起来放在茶几上,才坐到夏酌旁边,俯身搂住他,轻轻在他耳畔说:“宝贝儿,你到底是有多累?咱把隐形眼镜摘了再睡,行吗?”
“与哥……”
夏酌终于翻过身,没睁眼睛却一下子就握住了时与的手,并且还提了个要求:“躺你腿上眯会儿,我真的很困……”
时与赶紧挪动身子,给夏酌当了个敬业的枕头。
相比于适才温雅有礼地跟别人家才貌双全的大帅哥私聊、握手的夏酌,时与觉得此刻昏睡在他大腿上的夏酌才更令他心碎。
怎么睡得像个小宝贝儿一样……
而我刚才还跟他发火儿,还拿一摞信封砸他……
时与感觉自己的心已经碎成了一百多瓣儿,可以分别塞进一个信封里,再摞到夏酌面前,安静地等他拆阅。
时与伸手够到茶几上的一个信封,拿过来塞到夏酌手里,便双手捧着夏酌的手,什么也没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