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已经活过来的那一段人生，只是个草稿，另一段誊写的人生，该有多好。——安东·契诃夫】
分别的日子里，最令夏酌难忘的是时与那双灵动慧黠却透着倔强深情的大眼睛。其次难忘的，是钢琴特长生那双曾经活跃在黑白琴键上的手。手指修长，指腹圆润，指甲短而干净，从不尖锐，骨骼棱角分明，肌肤却柔软细腻。
高中的时候他就觉得时与的指缝间仿佛流淌着魔法，如今更觉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时与指尖所过之处，皆能在他身上纵起源源不绝的焰火。像魔法师，更像纵火犯。
夏酌实在没想到，时与反复强调的“今晚不行”意思居然是“明早可以”……
被袭击得毫无准备，必然也就毫无抵抗之力。
时与拍掉闹铃，两人的“速战速决”很快打了个平手，几乎同时从兵荒马乱中偃旗息鼓，又在硝烟尽散之后恢复生机。
夏酌打扫着战场，赶时间的时医生已经跑去冲澡。
“你确定不用延期那两台手术吗？”夏酌推开卫生间的门，问正在淋浴的人。
“就刚才那点儿高中水平的小打小闹，完全不会影响我发挥。”时与说，“羊入虎口，不搞一下才会让我一整天都想入非非，无心工作。”
夏酌上完厕所开始刷牙，听时与隔着浴帘关上了水。
“哥是看你昨晚太累了才把‘小打小闹’推迟到早上的。” 时与擦着头发，笑嘻嘻地看着满嘴牙膏沫的夏酌，“你是蒙头大睡了，可不知道我昨天忍得多辛苦。”
举着牙刷的夏酌继续无语。
“别皱眉头啊，教授。”时与捧着夏酌的脸亲了一口他的眉心，“今天我要开心，你也要开心啊！”
夏酌转身漱口。
“你这眉头皱的，太勾人。”时与接着嘴欠，“会让我浮想联翩。尤其想起你刚才投降的时候叫了我一声‘与哥’，也不知道是被叫的人比较**，还是叫的人比较**。啧啧啧。”
“时医生。”仍然背朝时与，夏酌拉开浴帘走进淋浴，“你的‘开心’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对别人的确如此，因为我得打开他们的心脏。”时与说，“对你不一样。不用打开你的心脏，我只要看见你就很开心，不论是在床上还是网上。”
“我算知道你为什么只穿黑色的衣服了。”
“Why？”
“因为其他颜色都特么被你这张狗嘴给吃了。”夏酌冷着脸冲澡，“三句话不开黄腔你就得改姓夏是吧？”
时与大笑着离开卫生间，返回卧室换了身黑色衣服回来刷牙。
去而复返的人含着满嘴牙膏沫问：“为什么叫‘夏遴’？”
“遴选的遴。我想往后的人生能……稍有自己的选择权。”夏酌出浴，在腰间围上了浴巾。
夏酌本以为时与又会说“那你选我啊”这种话，没想到换好衣服、漱完口的时与没有再嘻嘻哈哈。
“我查过，‘遴’字还有个意思是——‘行路难’。”时与走去卧室拿了几件自己的衣服，递给夏酌道，“咱们高中的时候，我最喜欢的一篇古文就是李白的《蜀道难》，到现在都还能一字不漏地背下来——‘其险也如此，嗟尔远道之人胡为乎来哉！剑阁峥嵘而崔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夏酌换上时与的衣服，抬头，沉默地看着面前的人，似乎在等待更多的解释。
“夏遴，我也很喜欢这个名字。”
时与的指腹划过夏酌的眉尾，语气无尽温柔。
“不论你是‘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的夏酌网红大明星，还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夏遴教授大警官，你白天可以扮演任何人，但是晚上，夜里，梦境里，你什么也瞒不了我。”
夏酌：“……”
时与又说：“快新年了，你妈肯定又要请咱们‘兄弟’俩一起吃饭。就算你要继续躲我，躲的过元旦躲不过春节，躲的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况且你不用刻意躲着我，我没有你那么变态。”
夏酌：“我没空花心思刻意躲你。”
“那你做好心理准备，我的‘变态’远超出你的想象范围。” 时与亲了嘴硬的人一口，又笑着补上两句，“你的‘技术型人才’男人得上班去了。哦对，早饭你可以在楼下买鸡蛋灌饼和豆浆，是你喜欢的口味，我去食堂吃。”
……
夏酌的确没有太多时间培养自己在非专业领域的想象力。他也的确认为时与是“技术型人才”，否则肯定不会作为“专家”被南区医院和南医大联合花重金从纽约给特聘回来。至于其他方面的“技术”，还有待观察探讨，毕竟自己也不是个中翘楚。
至于时与说的“变态”，除了夸张的玩笑，他实在想不出来还能有什么别的意思。
夏酌穿着时与的衣服、外套，还戴上了墨镜、口罩和时与放在门口鞋柜上的遮阳帽，悄然离开了时与的宿舍。
两人身形差不多，夏酌在楼下排队买鸡蛋灌饼和豆浆的时候，居然被两个年轻的小护士搭讪了。
“哇，时医生！早上好啊！你也喜欢吃这个吗？”
“下次我们买了给你捎过去吧！”
夏酌没有摘墨镜，面无表情地回答道：“好，灌饼加辣，豆浆无糖。”
两个小护士眼冒爱心地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却见“时医生”买的是两份不加辣的鸡蛋灌饼和两杯甜豆浆。
两人十分疑惑，等黑衣服、黑帽子、黑眼镜的人走远了，才面面相觑道：“那人真是心外的时医生吗？”
“应该是啊，除了心外那位，还有谁天天穿的跟去参加葬礼一样？”
“可是他不住那栋宿舍楼啊。”
“早餐买两份，难道是看上隔壁宿舍楼里的哪位女医生啦？”
“我去，看来我明天就得赶紧给他买早餐带过去！绝对不能让什么女医生捷足先登！”
“那你买加辣的还是不加辣的？”
“呃……我买两份，一辣一不辣，让他挑！”
“我还是不确定那人到底是不是时医生……”
夏酌拎着两份早餐走进隔壁的宿舍楼，在楼道里给袁庭雪打了个电话：“喂，妈，起了吗？我给你带早点上去。”
“光天化日的，哪阵妖风把你吹来了？”袁庭雪很惊讶。
“马上到，开下门。”夏酌挂了电话。
袁庭雪开门后更加惊讶，上下打量着儿子，啧啧称奇：“诶，你怎么不跟小与学点儿好的？他天天穿一身黑去上班，好些同事都劝他别把医院当殡仪馆。”
“回头我把品牌商送我的那些花里胡哨的衣服给他，保证让他穿成你们医院最骚包的一枝花儿。”夏酌摘下帽子、口罩和墨镜，把早餐递给了袁庭雪。
“你不放我这儿好些乱七八糟的新衣服？你现在挑一挑，下班我给他送过去。”
“嗯，我正好在您这儿换身行头。我这身是他的衣服，您下班一起给他吧。”
“你昨天住他宿舍？”袁庭雪又打量起夏酌身上的衣服，“你房子不够多是怎么地？怎么挤人家那儿去了？”
“昨天晚上录完节目有狗仔队跟着我，我去医院逛一圈甩开狗仔，您昨天夜班，我只好去他那儿借宿。”
母子俩边吃早饭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夏酌临走前换上了夏大明星的打扮，斜跨着一个时尚大包从宿舍走回了医院，又在医院的公厕里换回了夏遴教授的普通衣着和一个低调的双背肩。
这样一来，明星只是回家访母，昨晚在医院附近跟丢了他的狗仔今早终于发现无料可爆，一疏忽便又在医院里跟丢了他。而另一波跟着他的人，知道他的双重身份，可以继续跟着他。
从医院里出来的“夏遴”教授光明正大地回到他的南中学区房，喂猫，等电话。
……
不出所料，这通电话并没有让他等太久。
“喂，明星警官。”变声器的声音可以变，但是说话的节奏十分熟悉，“昨晚在医院把你跟丢了，没想到你是去你母亲那里了，真是孝顺啊。”
“嗯，很久没去看她了。”夏酌回答地很平静。
“你这么孝顺，不怕我们用你的父母威胁你吗？”变声器里的声音忽高忽低，十分诡异。
“威胁？”夏酌好像听到了一个笑话，不在意道，“威胁只会发生在对立关系上，不会发生在合作关系里。没有信任可言，怎么大展宏图？”
“夏教授，你很心细，也很胆大啊。”
“彼此彼此。”
“看来我们会合作愉快的。”
“我也这么认为，所以我从没想过要威胁你们。”
“但是‘变色龙’凭什么信任你呢？你秘密调查我们好几年，真的只是为了加入我们吗？”
“不是为了‘加入’你们，而是为了‘帮助’你们。”夏酌说，“帮你们变的更加无所不能，更加随意遁形，更加无所顾忌。”
“哦？为什么？”
“因为我想用我短暂的生命活出无限种人生。命运无法给予我们的，根本不应该被法律禁锢。”
“可是据我所知，你的二次换瓣手术很成功，你的生命并不一定短暂。”
“向死而生，或许可以活的更加精彩绝伦。”
“你的人生还不够精彩吗？”变声器里传来低笑。
夏酌也笑了一声。“那要看跟谁比较了。您说是吗，李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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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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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变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