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梨园梦

江自流浅笑着撕下假面,拿起杯子,浅酌了一小口,问于忆道:“于师弟是怎么认出我的?

“当你第一次到风悔峰的时候我就有所察觉,毕竟很多时候,认人不是只靠眼睛。”于忆道。

“所以,那天,你也一定认出我了,是吗?”江自流再次问道。

于忆自然知道他说的是哪一次,自从白落青来了风悔峰后,于忆和他早已互相试探过很多次,他可以根据自己之前在对方身上施的法术认出他,但他没有想到江自流也认出了他。

“对。师兄的武功身法,旁人可能认不出来,但我一定可以。”于忆道。

“师兄这些年可好?”他继续问道。

“这洞口的封印还是我当年教你的,你有心了。”江自流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把话题引到了另一件事上。

“这封印我虽知道如何破解,但我早已没有了修为,本来我是进不来的,可你的封印却并没有阻拦我。你在等我?”江自流继续问道。

于忆站起来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看江自流还剩不少就没有给他添,他静静地坐下,沉默着喝茶。

“我是在等你,可我却并不想等到你。”于忆放下茶杯,说道。

“师父可好?”江自流问。

“一直闭关。”

“你怎么样?”江自流又问。

于忆笑道:“你看不出来吗,我很好,我现在是整个风悔峰最优秀的弟子。甚至是整个苍云门最优秀的弟子,师父很看重我,掌门也很看重我。”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江自流又道。

于忆低头苦笑一声,抬起头,看着江自流道:“师兄还是这样,爱管人。”

“老毛病了,改不了,别嫌烦。”江自流笑道。

于忆看江自流的杯子里空了,便把杯子拿过来去倒茶,他背对着对方,说道:“师兄,你既然活下来了,为什么不能好好活下去呢?”

久久,他没有等到回答。

茶杯里的茶已经满得快要溢出来,他放下茶壶,小心翼翼地端着茶杯回到桌子那里,江自流伸手接过杯子,一饮而尽。

“我再去倒一杯。”于忆伸手想要拿杯子,却不料江自流紧紧不放。

对方抬起头,看着他说道:“不能。”

江自流说完便松了手,于忆接过杯子,转身去倒茶。

“我也想过放弃,就那样隐姓埋名,稀里糊涂地活下去,我真的试过,可我不能。你知道的,我这人不但爱管人,还爱管事,更何况,那是和我息息相关的事。”

背后的声音平缓而淡定,于忆看着茶水被倒进茶杯,淡淡的绿色在杯中若隐若现,水波荡漾。

“师兄,你本来已经没有和他们抗衡的能力了,曾经你可以放弃的。”许久,他又补了一句,“现在也可以。”

“可我现在有了。”江自流淡淡说道,声音平和而坚定。

于忆再一次问:“真的,不走了吗?”

“嗯。”

于忆转身,举着杯子走到桌子旁,他把茶杯递给对方,自己的茶则一饮而尽,这一次,喝完之后他仰着头保持着这样的动作很久,他把杯子里的每一滴茶都倒入喉咙里,直到再没有一滴水流下。

“师弟,下完这局棋吧。”

于忆低下头,拿起棋子,看着这局残棋,想了想,落了一子却又觉得不妥,便想着更改,却听对方一句:

“师弟,落子无悔。”

“好,师兄说的是。”于忆笑着,把棋子放回原来的地方。执棋多年,他终是落了子,但愿无悔,但愿无愧。

夜色渐沉,月隐日浮,七年残棋局已破,古树枯叶凋零多。

.

这一天,另一个江自流也已经到了芩州境内。

戏台上,梨园子弟粉墨登场,上演着一场又一场大戏;戏台下,人山人海,坐在人群正中央的便是芩王和他的王妃。

江自流站在人群边缘处,看着那芩王妃的脸陷入了疑惑。

因为那张脸曾出现在他梦里。

那是一场极其真实却又荒诞的梦,梦里,他是一个唱老生的女子,对方是一个唱旦角的男子,他们长着一模一样的脸,没有血缘关系,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原因,就是莫名其妙长得一样。

他们相识于戏班,一起搭档了很多年,那个梦里没有什么生离死别的大事,就是普普通通的一场梨园梦。

那场梦终结于一把大火。他记不清为何会发生那场大火,也记不清大火之前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那场火让他醒了过来。

冷焱曾和他说过芩王御下的鬼面青衣和他的王妃长得一模一样,那么他们会不会是同一个人,那他自己又与他们有什么关系?若鬼面青衣就是芩王妃,那么现在的这个人到底是那个男旦,还是女生?

他的梦,到底是真是假?

“听说王妃当年也是伶人,就是这个戏班子的。”旁边一个人说道。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入王府前一天,她房间里走水了,当时那火大的哟,她差点就死了。不过王妃可能真的是命不该绝,被救下来了,但有个人死了。”

“谁啊?”

“一个没名没姓的戏子,也不知道名字,好像是个唱青衣的。”

旁边人的议论慢慢被掌声淹没,待红色的帷幕慢慢落下时,江自流逆着人群走到了戏台后面,找了个人问到了那青衣旦的名字和身份:高屏,太监养大的孤儿,很小就被送到戏班子里学习唱戏。

江自流决定前往芩王王府去一探究竟。

他给自己易了容,扮作一个小厮悄悄混进去查案,经过长时间观察,他终于在一天夜里见到了鬼面青衣。

他看着对方离开王府,便尾随其后。

高屏一路往山上走,待走到最高的山顶处,从一处裂缝中间走了下去,那里有台阶,但是很陡,非常难走,可他的速度很快。

江自流站在那裂缝前,看着那几乎快要垂直的台阶。黑夜中,下面是一个没有丝毫光亮的地方。他的记忆对这里很熟悉,他脑海中不断浮现出自己熟练地走下去并且到达另一个地方的画面,他很明确作为江自流的他并没有经历过那些,那么那个记忆里的人是谁,那个梦里的人又是谁?

.

千里之外的高峰顶上,有人也已得知了他的迷惑。

这里也有一个江自流,一个名为白落青的江自流。他们原本就是一个人,只是裂魂而分,他们可以独立行动,两个人有同样的记忆也有同样的技能,他们也可以合在一起,成为一个人。其实就是分|身,但是是互为分|身,双方都是主体,任何一个分|身死了,另一个也会从此消失。他们心意相通,不需要传递消息,甚至不需要语言,一个人所经历的一切另一个都会知道。

白落青牌江自流正站在风悔峰的登云台下。

秋意已浓,萧瑟渐深。秋夜的凉风不像夏日一般惹人喜爱,它更加猖狂,更加放肆。

它放肆地吹动了江自流的头发,头发晃到眼前,江自流拿出手指慢慢把它扒拉开。他在地上捡了一根细长的树枝,用手掰去旁枝除去败叶,便拿着这树枝飞上登云台。

风很放肆,他很收敛。

晚夜的风吹着他的衣服,把他烘托得像一个大侠,他对着风笑笑,谢了它的捧场。

他的修为已不再,但武功招式却还记着。今晚,就以树枝为剑,以风为敌,让自己再做一次江凤吧。

这个登云台,他第一次登上之时看不到它的大,如今才亲眼见了。

那时,我满怀希望地前往登云台,想着自己一举成名,然后在苍云门找到帮手去帮自己救人,可我那些年做了什么?他问着自己,这个问题他已经问了七年,从未有过结果。

远处的自己正面对着熟悉而又陌生的地方,这里的他则面对着自己那被千缝万补过的记忆。

他回想着自己进入苍云门的那段时间,可却什么也想不起来,就好像他在登云台大比之后就成了风悔峰的弟子,中间的过程被彻底抹去,也忘记了非命洞的一切。而且他在脑海里找不到自己对于这段不合理的记忆的质疑。

在苍云门的那些年,他经常做梦,有好几次的梦非常真实,而且醒来之后有一种过了很久的疲惫感。那些梦在当时他并不能记清,而且一旦醒来梦里的一切都荡然无存,他只能记住那种真实的感受。后来在离开苍云门之后的这七年里,那些梦才一个一个被他慢慢想起来。

他想着这些事,舞剑的动作便略显迟疑,也没有注意到有人偷偷靠近,躲在树后。

此剑法灵动飘逸,变幻莫测,威力极大,如江风过畔,席卷尘沙。只是可惜自己修为不再,这一次没有发挥出千分之一。

江自流自嘲地笑笑,走下登云台,把树枝插在地上,站了起来,带着一身冷冷月色离开此处。

昏暗的夜色下,一双眼睛慢慢从树后移出。

他拔出刚刚那根树枝,将这“江风畔”再次舞了一遍后想了很久。他看向江自流刚刚离开的方向,把那树枝猛地抛出,树枝落到了远处的草丛里,不见踪迹。

背后鸟雀惊起,他本欲回头,却听见一声猫叫。

那只猫此刻正蹲在树上,看着他的猎物。他想要再看远一点,却发现那个人已经消失在了黑暗里,果然是你,林深验证了自己的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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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逐出师门后满级回归拯救世界
连载中秋月如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