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移魂

丞相府门前。

杨丞相在大门前走来走去,不时往远处张望着,似乎在等着什么人。

杨旭明的后背今早居然再次出血,血迹清清楚楚就是一个“死”字。莫非真的要说实情?可这种事情一旦说出去,他的仕途、儿子的前程可就全都毁于一旦了。

看着林深和曹平从远处走来,他急忙迎上去。

“两位昨夜是去哪了?可有什么危险?”

“没有,谢杨相挂心,只是我们有些事需要处理一下。”江自流道。

走进府内后,杨临把二人引到杨公子卧房,在门口跪了下来。

江自流立马去扶,杨临苦笑着挡开他的手,道:“是我的错。只求二位救我儿一命。”

林深猜到了原因,只是默默站在一旁看。

“是我当年以权谋私,才害得旭明遭此大难啊。”

杨临把当年如何贿赂考官、替换试卷的事情全部交代了。讲完这一切,他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手上布满了茧,那是自己辛苦劳作、寒窗苦读多年留下来的。他也曾为了那一纸功名呕心沥血,但当自己拥有了权力之后却亲手截断了后来者的路。

他也责怪过自己,痛斥自己违反了为官的底线,可现在要他认错,放弃所拥有的一切,还是不甘心。

可杨旭明毕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儿子的生命在他心里终于是大过了仕途前程。

放下了?放下了吧。

江自流扶起杨临。他猜到必定是杨旭明状况加重了,不然杨临不会忽然改变主意说出实情。应该是林深让曹平做了什么,他这样想着。

等三人走进卧房,一切大白。

江自流看了一眼林深,林深回他一个无奈的眼神。他知道林深为什么瞒着他,因为他不会同意这种事情。

“杨丞相,你当年的确做错了,但现在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只不过,能救杨公子的,并不是我们,而是你。”林深上前一步,说道。

“我?”杨临问。

“是你。”江自流拿出了曹平的那支泣血笔,朝着杨旭明床边走去,等那支笔接触到杨旭明的后背之时,从笔尖处,血迹开始逐渐凝聚,慢慢地,在他背上聚成了一汪殷红的血泉,在那血泉中央,一直血色蝴蝶振翅而飞。

“这叫颜冰蝶,《秋月录》中记载,古有一文人名为颜冰,穷尽七载,删改数次,终得一文,名为《群雄逐鹿》,此书有荡气回肠的英雄史诗,也有缠绵悱恻的爱情佳话。颜冰本以为自己碌碌多年,能够凭借此书名扬天下。然而,就在他的书快要完成的时候,有一本《逐鹿》出现在了街头巷尾,故事与他的书几乎没有差别。后来他一查才得知那本书的作者就是他的至交好友,他找到曾经的友人,想要寻求一个回答,却被轰出门外。多年心血成为他人之物,至交好友翻脸逐利,他心灰意冷,就跳了河。死后其怨气久久不散,便凝成了这艳若鲜血的颜冰蝶。”

江自流喝了一口水,继续说道:“此物之所以能够藏匿于这泣血笔中吸取杨公子的精血,只是因为杨公子拿了本不该拿的东西。它是非分明,只要物归原主,便不会再加伤害。”

他说这番话的目的就是让杨临主动承认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把功名还给曹平,当然,曹平也会把本不该属于自己的功名还给张光祖,虽然可能对于他没有什么用了。

林深做的事情虽有些冒险,但的确加快了事情的进展。

“我明日便会上书陛下,自述己罪。”杨临叹道。

几日后,郊外。

杨旭明驾着马车向远处驶去,车内坐着已经鬓生白发的杨临。昔日的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好不风光。如今的他又回到了最初的模样,当年,他也是这样驾着马车来京赶考。

他犯的罪,所应该受到的处罚本应该是流放,但皇帝念及他年事已高,且多年兢兢业业,于国有功,便只把他贬为庶人,令其离京,终生不得返回。

曹平也向朝廷承认了一切,他失去了一份荣誉,得来了一份更大的荣誉,然而,这更大的荣誉是在那本不属于他的荣誉的基础之上所得到的,也不知是否属于他。

他的处罚则是流放,如今已走向了浮州,走向了漠漠黄沙。

林深和江自流看着那马车渐行渐远。似乎这件事已经得到了解决,但是两个人的心里却并不踏实。

林深把玩着那支笔,问道:“你说那些人还会不会来抢这破笔啊?虽然现在它好像没有什么用了。”

“不知道。因为一切归于原位,所以颜冰蝶无法夺取双方的性命,这泣血笔也就不能够成为真正的泣血笔,现在你我手里的的确没有什么用。但我们不能掉以轻心,或许他们会用一些别的方式来练造这支笔。”江自流道。

此刻他已经恢复了自己原本的容貌,一身红衣,凭风而立。

“那件事,你有没有怪我?”林深问。

江自流自然知道他说的是哪件事。怎么说呢,如果当时林深问他的意见,他肯定是不同意。因为他不能确定杨旭明能否扛得住那一笔,也不能确定那一笔是否会使得两人被泣血笔夺去性命,这些不确定使得他失去了原本的勇气,也变得似乎有些畏手畏脚。

可如果这个决定由林深来做,他同意林深的做法。杨旭明不面临生命危险,杨临很难说实话,更不可能主动坦白一切。林深的做法无疑是有效率也有效果的。

“没有。我只是好奇,曹平为什么会答应你去冒险?”江自流问道。这件事,他是真的好奇,毕竟林深和曹平不过是相处了不到一个晚上,怎么会为了他做到这个地步?

“因为他不想那样活着了。”林深施展轻功跳上树,睡在了一个粗壮的枝干上,继续道,“他的确不想死,可也受够了那种活法。所以他愿意试一试。”

更何况,他的生死又与我何干,那是他的选择。林深这样想着。

“你知道你有一个最大的缺点是什么吗?”林深问道。

“什么?”江自流好奇地问。

“就是,你总是喜欢自以为是的对别人好。”

江自流听到了,也听清了,他没有否认,因为他的确如此。

“林深,如果曹平和杨旭明是你认识而且在意的人,你也会这么做吗?”

“是。”林深道。干脆利落。

“如果他真的决定了的话,我愿意和他一起承担这份风险。”过了一会儿,林深又道。

林叶纷纷而落。

“江自流,你那些年,是怎么过的?在你眼睛还没有好的时候。”林深的语气似乎很放松,好像在闲聊着一些并不是很重要的话题。

可这个问题却早已在他心口压了无数年。

从天才修士到凡夫俗子,一身法力被废,根基尽碎,双目失明,他那些年经历了些什么,又是怎么活下来的?林深知道这个人有多么骄傲,他不是一个像自己一样能弯得下腰去摇尾乞食的人。

“有阿寻,还有阿念,挺好的。”江自流说道,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正是傍晚,没有晚霞,挺遗憾的。

那些日子他已经逐渐忘记了。

拖着一条断腿,瞎着两只眼睛,顶着一头杂草,披着半身薄布,走在雪夜听哀嚎,蜷于墙角盯卷风,无屋、无檐、无篝火,唯风、唯雪、唯冷言。

过去了,不过尔尔。

林深想要去相信,可凭借自己对江凤的了解,这话不可能是真的。

“还有一个问题。”林深道。

“嗯,你问。”

“我去找过杨丞相,他说——”

忽然,远处传来几声尖叫,林深只能把到了嘴边的话再次吞回去。

二人马上向杨临刚刚离开的方向赶去。等到了那里的时候,杨旭明已经躺在了地上,而杨临则跪在地上大哭。

“他杀了旭明!是他!”杨临站起来扑向了旁边那个黑衣人,却被对方一掌震飞。

“泣血笔已经练不成了,你为何还要杀他?”江自流问。

“是吗?他这副皮囊之下裹着的可不是他,是另一个人,你们换回了他们的功名,我却可以让他们灵魂易位。颜冰蝶认的是魂,不是皮囊。”

“移魂之术。”江自流喃喃道。

“你和雪昱族的事情有什么关联?说!”江自流罕见地动了怒,喊道。

“没什么,就是你见到的那样。那两个小孩在你手里吧,看好他们。”黑衣人用挑衅的眼神看着江自流。

“回来吧。”那人轻轻呼唤了一声。

江自流和林深同时感受到自己手里的那支笔似乎受到了召唤,也似乎得到了某种力量,正在挣脱他们的控制。

林深手里的泣血笔瞬间变成了一只利剑,他一时忍受不住掌心的痛便松了手。那支笔在空中悬着,周围集聚了磅礴的怨气,此物若落到歹人手里,后果自然不堪设想。林深知道如何把这支笔夺回来的方式,可他不敢。

泣血笔聚气的时间只有几秒,所以留给林深思考的时间也只有那短短的一刹那,他不敢,也是不愿。

那个方式,是拿命去赌。他惜命,所以他放弃了。

江自流却冲了过来。笔尖对准了他的心脏,狠狠插了一笔。

林深冲过去扶住江自流,踢飞了奔过来的黑衣人。

“疯了!”黑衣人恶狠狠地骂道。

林深也想骂江自流一句,却终是没有说出口。

“我那支笔还没有完全炼成,所以给你也无妨,可这个,我要定了。”江自流对着黑衣人说道。

“那要看你能不能活下去。”黑衣人道。

眼看着黑衣人欲再次攻击,林深只能给江自流设置了一个结界,自己全力应战。

江自流躺在地上,头贴着地面,他听到了脚步声与马蹄声,越来越近。

来了。

他笑了,虽然那笑容很虚弱。

“林深,帮手来了。”江自流道。他的声音很弱、很低、很轻。

林深看到了远处密密麻麻的众人正向着这边涌来,尘沙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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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逐出师门后满级回归拯救世界
连载中秋月如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