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人多就能赢吗?谁知道你叫来的是什么歪瓜裂枣。”黑衣人冷笑道。
江自流道:“那你试试。”
这边说话的功夫,那群人已经包围了四周。
众人中率先发起进攻的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的少年,那少年一记扫堂腿将那黑衣人踢倒在地,十分迅猛。
“看来是我大意了些,不过毕竟是小孩,力道不太够。”黑衣人立刻站起来,说道。
这时,人群中走出来一位年过古稀的老妪,步伐缓慢,但每一步都能使得大地发出震动,其内力之深由此可见。她颤颤巍巍地拿起拐杖,嘴里念念有词,似乎是什么咒语,瞬间,四周草木皆枯,鸟雀尽亡,溪流干涸而木叶燃烧。
黑衣人所在之地周围已成火海。
林深见状,立即施展自己的御风之术给这火添了些势头。
那黑衣人见情况不妙,便施展遁地术逃走了。
老妪再次施法,四周便恢复了原有的模样。
林深看向江自流,只见此刻他已经完全恢复,没有半点受伤的痕迹。看到那支泣血笔已经乖乖被他握在了手里,林深知道江自流已经成功获得了这个武器。
“门主。”刚刚那老妪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江自流面前,跪了下来。
“解婆请起,这次还要多谢解婆出手,不然我只怕是吉凶难料啊。”江自流笑着,想要扶起解辛。
解辛却似乎并不想起来。
“门主知道我这一跪是为了什么,就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我会让你见阿寻和阿念,但是你的请求恕我不能同意。”江自流道。
“为什么?被移魂的人只能披兽皮喝兽血才能活下去,那种每隔一段时间就必须撕下原本的皮,去换上新的皮肉的痛苦我们已经忍受了十年。我无所谓,我已经没几年可活的了,可他们毕竟还小,这种痛苦他们明明可以避免。只要用我的命,用我们这些老骨头的命,就可以让他们不用再杀生,也不必再忍受蜕皮之苦。我们不怕死,只要能让孩子们好好活下去,就是值得的。”解辛说着,眼角挂满了泪。
“多说无益,我会去找其他方法,这种以命换命的方式我不会同意,解婆,你们真的舍得吗?你不想看着阿寻阿念他们长大、成婚、生子吗?你不想和成叔再度过几年的岁月吗?如果有别的选择,你真的愿意舍弃生命吗?这个世界,你真的舍得吗?”江自流问道。
是啊,舍得吗?这也是他一直问自己的话,如果刚刚林深没能挡住那一脚,如果刚刚解婆他们来得晚一些,如果自己没有撑得住那一刻钟,如果自己就这样离开这个世界,真的舍得吗?他不怕死,但也确实不想死。
解辛早已老泪纵横,她舍不得,她当然想大家都好好的,但是当孩子们受到折磨的时候,她也是真的愿意牺牲自己去保护他们。
“先起来吧,这件事情慢慢来,我会找到办法的。”江自流蹲了下来,擦去她眼角的泪。
解辛在他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小锲,你把刚刚拿到的东西交出来吧。”江自流看向一旁那个扫堂腿少年,说道。
琴锲抬起头,伸出一只黑乎乎的小手,手里是一枚玉佩。
江自流拿过来看了几眼,便转头叫林深也一块过来看。
那玉佩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引人注意的是上面的流苏,那并不是普通的丝线,而是缀以珠玉,以彩线穿之,有点像帝王冕旒之上的旒,极其华丽且张扬。
“你想到了谁?”江自流问林深道。
林深伸出手指了指芩州的方向。
“看来你我想到的是同一个人。”江自流笑道。
“去把东西还回去吧,别让他发现了。”江自流对琴锲说道。
少年立马接过玉佩,像一匹野马一般奔走了。
“大家也都散了吧,我江自流在此谢过。左转往前走一段路有一家赵记饭店,我已经付了钱了,大家去那里随便吃。”他说着,对众人鞠了一躬。
四下哄散。
“说说吧,你为什么觉得是芩王?”江自流问。
“很简单,一,那玉很贵,一般人买不起,众所周知,芩王凭借自己创办的永麟兵器库赚得那是盆满钵满。二,那种流苏不是一般人敢戴的,芩王是先帝第二子,也是当今皇上的二叔,颇有政治才能。而皇上身体不好,且多年无出,又没有兄弟。民间传言,芩王殿下说不定就是未来的皇太叔。”
“只是百姓估计怎么也想不到他们勤政爱民的王爷居然还是法术高超的修道者。”江自流道。
“他们用了移魂之术,所以死了的杨旭明其实是曹平,真的杨旭明的魂魄其实在曹平的身体里面,而他一定还活着,芩王想要让他手里的那支泣血笔发挥出真正的作用,就一定会去浮州去杀真正的杨旭明。所以我们下一步需要去浮州,在芩王之前找到他。”林深道。
“对,泣血笔怨气非凡,如果它的主人不能掌握它,那么这支笔一定会造成很大的杀戮。”江自流道。
“所以这就是你以命相博也要把那支笔收为武器的原因?”
“还有一个原因,那支笔很适合我。”江自流道。
“给你的新武器取个名字吧。”
“泣鬼神。”江自流道。
两个人说话的时候林深就已经御剑带着江自流飞了很长一段路了。
“食之心头血且一刻钟内未死之人便可以成为泣血笔的主人,作为法器对主人的补偿,泣血笔认主之后,之前的刺心之伤可完全修复。其实,这些我也知道。”林深忽然说道。
“嗯,我给你的资料里有。”
“我想说的是,我知道该怎么做,可我却没有行动,哪怕我离得比你近。”
“时间太短。”
“不,不是时间的原因。如果再给你时间考虑,你也还是会那样做,而我,仍然不会冒险把它插进我的心脏。”
“其实我也害怕。”
“可你更多的是相信,你相信自己可以撑住,相信我能护住你,相信他们能及时赶来。”
江自流听到这些话,想了想,好像确实如此。的确,比起害怕,他把泣血笔插进心脏的那一刻更多的是相信,这样他才能有那个勇气去以命相赌。
“可我不是,我当时更多的是害怕。你比我有一种敢于舍弃一切从头再来的勇气,因为你相信自己,也相信别人。而我,总是死死握着那些我好不容易得到的东西,我不敢松手,我怕我一旦放了手就会从此一无所有。”林深慢慢地说着。虽然他平时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可内里却是比任何人都要敏感和恐惧。
“你还记得我小时候说过的梦想吗?”林深忽然问道。
“当大英雄。”江自流道。
“是啊,那会儿我只是觉得当大英雄可以被很多人看到,被很多人尊重,不会吃不饱穿不暖,会有人关心,会被人依靠。可我慢慢长大了才知道,我根本当不了大英雄,我怕死,我害怕失去我所拥有的任何东西,我瞻前顾后,要是我和敌人打架,可能我会在他要杀死我之前跪下求他放我一命,我没有视死如归的勇气,也没有破釜沉舟的魄力。”
林深喝了一口酒,继续说道:“门派里面都说我打架不要命,其实并不是,我只是小时候被打得多了,就更加知道这一拳我能不能挨得住,那一掌我能不能抗下来,如果我觉得我挨不住,我一定会认输求饶,我这个人,你知道的,腰杆子不硬。”
“我说这些,倒也不是自怨自艾,也不是看不起自己,我就是这么一个人,要是自己看不起自己,那还怎么活?我只是,希望你不要看不起我而已。”林深道。
“怎么会呢?你有你的行为准则,我有我的人生态度,不同的过去造就了不同的我们,没有什么高下之分。我只是好奇,你说你小时候被打得多,是在非命洞吗?”
“不是,是很小那会,那时还没被你收养。”林深道。
江自流知道他说的是假话,那个时候林深只有四五岁,被挨打是可能的,但是那样的判断能力不可能在这个年龄学会。
“其实,我也有一个问题,非命洞那三年你是怎么熬过来的?”江自流问道。
当年,这个心眼多得跟石榴籽一样的小孩居然自己选择了做剑鞘。他这样一个算计着不肯失去任何东西的人又怎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呢?这是江自流一直疑惑的问题。他能感觉到林深对他的信任超出了他自己的底线,是因为依赖,还是因为感激?
“我相信你,一定会带着我逃出去,就是这样。”林深淡淡说道。
“你不害怕我不回来吗?你不害怕我真的是农夫与蛇里面的那条蛇吗?”江自流问。
“不害怕,其实我也搞不清楚为什么我会对你那么信任,可能是因为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吧,毕竟你养了我三年,是吧,丰收?”
“又没大没小。”江自流佯装发怒,说道。
“当年你都管不住我,现在我也长大了,论个子我都比你高了,你就更管不住我了。我都没大没小三年了,也不差这一次。”
“其实,如果你真的想让我有大有小一次,你知道我最想叫你什么吗?”林深问。
“什么?”
“师兄。”林深收了那吊儿郎当的笑容,正色道。
江自流苦笑了几声,道:“我早就不是苍云门弟子了,不合适。”
“你知道吗?后来的登云台大比都没有你那年的精彩。”林深道。
“我当年那场比试你也没有见过,你怎么知道就是最精彩的?”
“我就是知道。”
江自流看着林深,这个语气和他小时候撒泼耍赖一模一样,可能林深小时候就是这样缠着自己要买木剑的吧。
“好,以后我会让你亲眼看到我的登云台大比的。”江自流笑着说道,完全一副哄小孩的语气。
“行啊,江大门主,我等着。对了,你能不能跟我说一下你那个组织叫什么名字啊,这样我以后出去也能有个靠山。”林深问道。
“鹤门。”
“好名字。”林深赞叹道。
不多时,两人便来到了浮州,林深御剑下落之后,问过几个看押流放犯人的衙役,便得知了杨旭明的去向。
黄沙遍地,四野辽阔,二人循着衙役所说的路径,一路向前,来到一处茶亭。老板是一个年近花甲的老叟,头发花白,身形佝偻。
林深上前问老板道:“掌柜可有见过一个大约三十来岁的流放犯,个子和我差不多?”
“见过,不过他们已经往前走了。”
“多谢。”林深说完便赶忙离开。
江自流悠悠走着,这才来到了那茶亭旁边,老板也没有招呼他,他就自己坐了下来。
“老板,来碗茶。”江自流喊道。
“不好意思啊客官,今个茶卖完了,您来晚了。”老板说道。
“好,那我就在这里等个朋友,不介意吧?”江自流又道。
“我一会儿有点事,您要不换个地儿?”
“逐客啊?”江自流似笑非笑道。
“这哪的话,我是真的有事。”老板似乎有些着急。
“有什么事?我可以帮忙,我朋友也可以帮忙。”江自流道。
这时,林深忽然折返,拔剑指向了那茶亭老板的脖子。
“你不是走了吗?”老板问。
“这一带那么多流放犯,就我提供那点线索,你真的能确定你有没有见过我要找的那个人?还是说,你就是在随便糊弄我?”林深道。
“我可以把你们要找的人给你们,前提是你们不怕死。”那老板说道。
“那要不算了吧,是吧,林深?”江自流问道。
“行。”林深说着,便把剑尖往前伸了一点。
“停!我带你们去找他。”那老板似乎害怕了。
“这才对嘛,小姑娘,你的易容技术还有待提高啊。”江自流走到那茶亭老板身边,上下仔细看了几眼,又道,“你的假脸和假发做得还不错,可你忽略了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你的表情和你的行动。因为紧张,你走得太快,不符合你表面的年龄和身份。而且你的表情也太冷,虽然你说的话很热情,可你的语气里没有丝毫情绪。总而言之,你演技不够。易容不只是一门手艺,更是一门艺术。”
那老板听了这话,便撕下了自己的假面,露出了一张清丽动人的脸。哪怕是穿着破旧宽松的粗布烂衫,她的美丽依旧是足以动人心魄。一弯细眉勾人心神,一对美目撩人心魄,雪白的皮肤嫩同刚出锅的豆腐,双颊还染了几点朱红。
“看你说得这么好,你来教我啊。”少女对着江自流说道。
“好啊,但是现在当务之急是你需要先带我们找到我们要找的人。”
“那如果我说那个人在很远的地方呢?你们还会去找吗?你们找到他又能怎么样,你们可以保护他一辈子吗?”女孩问道。
“这是我们的事,我们可以选择不告诉你。”
女孩笑了笑,伸手指向远处,问:“你能看到什么?”
江自流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黄沙万里。
“什么也看不到对吗?就是那里。”女孩收回胳膊,双手交叉抱于胸前,道,“你们要找的人在那里,你们要找的其他东西也在那里。那条路只能走,不能御剑飞行,所以需要走很远才能到达。你们将要穿过的树林里充满了野兽,你们将要攀登的雪山上布满了猎人的陷阱。”
她指着江自流道:“你,或许会再次身败名裂。”
“你,也或许会失去所拥有的一切。”她指向林深道。
“这是一条无归之路,一旦启程,便没有了后退的余地。”女孩只不过是十几岁的年龄,但她此刻的神态却充满了远远超出其年龄的凝重。
“所以,两位,还要继续吗?”她恢复了少女的俏皮,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