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同桌吃饭

身旁人坐起来,陆柳吓了一跳,闻言也躺不住了,立时下了床,局促地声音如蚊呐,“睡觉为什么还要穿衣裳?”

“你……”

姚政从没有发现他的眼睛夜视能力这么强,昏暗的屋内,能清晰地看清眼前人身体的轮廓。

皎白的月光照在肩头,入目便是一片晃眼的白,绞着的双手五指白皙,指骨微微凸起,能看见手背上青色的脉络。

陆柳身姿清瘦甚至过于细瘦了,骨架本就不大,薄薄的胸膛窄窄的腰,双腿笔直,短裤只到腿根,大腿也露在外头,两人隔着一臂的距离,他能看清陆柳锁骨下方那枚红色的哥儿痣,点在皮肤上让人无法忽视。

姚政有一瞬间的分神,下一瞬他直白说,“睡觉要穿亵衣亵裤,我穿的好好的,你光着身子让我怎么睡?”

“我……我不知道还有这规矩。”陆柳侧脸耳廓已经红得像煮熟的虾子,双手也不知该如何摆放,磕磕巴巴道,“我没有这样的衣裳,只有这个。”

他指了指挂在床头土墙上的那身短打,在山里跑了一日,上头沾满了泥水草渍,实在是不能穿着上床的。

姚政沉默了。

随意扫了眼这间窄小的屋子后,神情古怪地扯了下嘴角。

家破人亡,功名被革,财物尽数充公,从繁华的京城到破烂的小村子,从人人艳羡的大少爷,到沦落为乡野小哥儿的赘婿,勉强捡了条命。

从前他想要的那些,较劲了二十年最终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如今连籍契也攥在这村户家里,连个自由身都得不到。

面前是破败不堪的土坯房,身下躺着嘎吱嘎吱响的破板床,他所谓的夫郎穷得叮当响,一身寝衣都拿不出来。

真是可笑。

这样的日子还有什么意思。

姚政面色不虞,使劲儿闭了闭眼,重重地躺下了,单人被子被他卷了大半,背对着人没好气地出声,“睡觉。”

陆柳看不懂他的意思,又不知他心里所想,明明已经习惯光着身子睡觉,此刻却莫名觉得窘迫,顶着滚烫的脸,只好再次上床也侧躺着,扯了那块余下的被角盖住肚子,动作间身体格外僵硬,他尽量往床边靠靠,想着离身旁人远一些,连呼吸都轻了几分,怕再惹了他不耐。

躺了一会儿,陆柳才恍然意识到奶奶嘱咐的话是多余的,令人羞臊的事儿也没发生,两人能这样背靠背睡觉,正是陆柳所期望的。

想着想着他好像知道了刚刚姚政发脾气的原因。

爷爷说他家破人亡,那岂不是和他一样没了爹娘。

没娘的孩子像棵草,陆柳过了这多年最知道这种滋味儿不好受了,而姚政又是从有钱人家的家里来过这种苦日子,定是处处不习惯。

陆柳心里不禁生出些酸意,他好赖还有陆家人给口饭吃,姚政无依无靠的,心里想必更苦更难受吧。

想到这里,陆柳暗自下决定,先别让他干活了,得好好对他,否则他也像自己小时候那样想跟着爹娘一块去了怎么办。

夜凉如水,后半夜熬到四更了,天都快亮了,姚政听着身后规律的呼吸声,自己却睡不着。

这家人都是什么性子,明眼人和他们待一日便能看得清。

陆家老爷子岁数大了,不过是装出来的厉害,大房两口子看样子才是真得势的,三房一家三口都对老大家溜须拍马,想必是日后有用得上的地方,而他的夫郎陆柳,性子怯懦是个软性子,明明那么瘦的身子却承担了家里所有的辛苦活儿,吃饭时连肚子也不能填饱,打眼一瞧便知他是个受气包。

刚刚睡觉时自己对他发脾气,那人都不敢反驳几声,这种性子不被人欺负才怪呢。

由此看来,这陆家绝对不是个正经过日子的人家,姚政想,他刚来这家人就想给他下马威使唤他欺辱他,还想拿籍契要挟他,以为给他个夫郎就能栓住他了,且看着吧,到底会不会让他们如意。

姚政心里本就不快,在这家闹一闹顺顺气也无妨。

思绪飘得远了,黑暗安静的小屋内,左臂那处的丝丝疼意也明显了几分,姚政动了动,翻了个身就见陆柳抱着胳膊缩成一团快要掉到地上去了,脊背薄薄的皮肤下一条支棱的骨头,身子随着呼吸微微颤动。

他默了默,把被子往那头扯了扯,自己又翻身回去,终究是抵不住困意袭来,眼皮也越来越沉。

天刚亮,村里的鸡就开始打鸣,陆柳作息规律,每日都能准时醒,他揉揉眼,发现自己整个身子都缩在被子里,竟热出了汗。

昨晚上明明只搭了个被角啊?何时整条被子都盖在自己身上了?

身旁的姚政依旧保持着昨晚背对他的姿势,呼吸平缓,看样子正睡得熟,身上只穿着他的寝衣。

陆柳见状后知后觉地生出些愧疚,约摸是半夜抢了被子,奈何他就只有这一条被,眼下他手里没有银子,买不了新被子,只想着晚上睡觉时再老实一些,还是得分一半被子给姚政的。

他尽量放轻动作,把被子搭在姚政身上,凑得稍微近了些,忽然闻到了一丝不明显的血腥气。

陆柳鼻子灵,断不会认错,但看姚政浑身衣裳雪白也没有血污,好像身上并没有伤口的样子。

陆柳想不通便不想了,起身穿好衣裳后就出了房门。

每日早上他都要给全家人做早饭,煮上一锅苞米面粥就够了。

寻常八口人时他添五瓢水正好能剩一碗粥汤给他,但现在家里添了人口,这些粮食只会吃得更快,离秋收还有一段时日,若是坚持不到那时候,大家伙儿就都得饿肚子。

想到这里,陆柳多添了一瓢水,煮出来的粥虽然稀一些,好赖也能多出来一碗。

饭也做好了,陆家人也陆续起来了,坐到桌前时,李桂兰突然“呦”了声,指着陆柳问,“柳哥儿你那夫君呢,都啥时辰了,还不起来,还得让长辈们等他吃饭不成?”

张彩虹在一旁边给陆盼儿编辫子边帮腔,“人家娶个媳妇进门都不敢睡懒觉呢,怎么招个赘婿回来反倒懒了,是不想吃啊,还是瞧不起我们家的饭啊?”

陆老爹听着两个儿媳的话,沉着张脸,陆柳把粥端到桌上,双手不自在地在衣裳下摆抹了抹,赶忙解释,“伯娘三婶,你们别多想,我这就去叫他,你们先吃。”

陆家的院子不大,一间正屋两间厢房,还有个灶房,有点动静大家伙都能听得到。

陆柳回屋时姚政已经起身了,正在用右手穿靴子,左臂轻垂在床檐。

“你醒啦,饭好了,去吃饭吧。”

姚政下了地也不穿外袍,穿着亵衣就要出门。

陆柳见人一身雪白欲言又止,却不知该咋说,只好跟上他的步伐。

两人坐下时,桌上的一盆粥已经见底,陆柳扫了一眼便知道只剩一碗了,不够他和姚政两个人的份。

“呦,你们看看,这新哥儿婿起床了就有饭吃,还真享福呢。”李桂兰张口就来。

“可不是嘛,嫂子,知道的是咱们家招的赘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请回来的少爷呢,还得派个人伺候着呢,衣裳都没穿好就出来了,真不见外呢。”

妯娌俩一唱一和,说完还挤眉弄眼的不怀好意地笑笑,其他人都跟着看热闹。

姚政也不急,慢悠悠地打了个哈欠,“这饭是陆柳做的,你们不都是起来就吃吗,昨日还说我也是陆家人,我和你们一样有何不可?”

众人噎了一瞬,还未等回嘴,就听姚政又道,“都瞅着我干什么,我又没光着身子出来,怎么,嫌我这衣服不合适,那你们给我置办几身新衣裳吧。”

话音刚落,张彩虹回避了视线不吱声了,李桂兰也难得吃了瘪,拧了下身子剜了他一眼,“牙尖嘴利的玩意儿。”

这种剑拔弩张的气氛陆柳是万万不敢掺和的,默默盛好一碗粥后推到了姚政面前,想着拿着空盆再添点热水去涮涮盆底,也能喝上几口。

姚政暼了眼身边人的空碗,和那只伸出去的手,顿时明白了他的打算。

起早给一大家子人做饭,自己却捞不到一碗,就这么忍了,还真是窝囊。

他并未理会,对他来说这种粗粥喝起来都剌嗓子,姚政只尝了一口便吃不下去,不禁绷直了嘴角。

李桂兰暗暗留心找机会可算发现了他的嫌弃,当面戳穿,“大少爷怕是山珍海味吃惯了,看不上我们这乡野粗饭吧,我看你也别吃了,咱家还省粮食呢。”

“确实,我这碗粥实在是苦涩至极难以下咽。”姚政右手端着碗晃了晃,自顾自猜测,“这碗粥定是沾了锅底,糊锅了。”

语毕,他稍一抬手就把粥倒进了一旁陆柳的空碗里。

陆柳正拿着铲子刮盆底,本就煮得稀,盆底也不剩啥了,正想着他的饭碗就被填满了。

陆柳诧异地看看碗又侧头看看姚政,发现这人的视线正落在陆老大碗前那额外盛得满满当当的碗上。

姚政下巴微抬,刚刚气质里的锋芒也收敛起来,笑眯眯地指指那碗粥,“你那碗看起来不错,我要吃那碗。”

“这怎么行!”

见人盯上了自己的饭,李桂兰瞪时不乐意了,“你有饭不吃,怎么就惦记别人的,我家老大今日要去镇上,多吃一碗也是应该的。”

“我不吃饭就没力气干活儿,你们若是想让我歇着,那我就不吃了。”

姚政满不在乎,仿佛也不差一口饭,作势起身就要走。

“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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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迫招了个少爷当赘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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