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小可怜2

沈忱夹着笔的右手指轻巧地一转,将笔的顶端在桌面上一敲,哒的一声笔尖就缩了回去。

穿着破烂衣衫的透明青年坐在他面前,脸色青白,却并不阴森可怖,更像是水墨画中雾气笼罩的青山,氤润淡墨,气韵生动。

油墨般透亮的水润眼睛茫然地看着他,带着几分慌乱,五官精致,下巴尖尖,脸颊还有点婴儿肥,给艳丽的容貌增添了几分憨厚可爱。

轻佻的动作和勾人的眉眼,定是个勾人魂魄吸人精气的色鬼。

桂一鸥撇撇嘴,嘟囔着:“你松开我。”

怎么这人把着他不放呢?

他才是那个缠着人不放的害人鬼才对啊。

沈忱稍稍卸力,桂一鸥便立刻把手抽了回去,久违的被触碰到,让他的手腕有种发烫的错觉。

揉着手腕,桂一鸥飘了下来,只露出了向上瞄着沈忱的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眉头轻蹙,可怜兮兮的样子。

手上却还抓着笔,不安分地想去戳他的腿。

也被他一把给抓住逮了个现行。

这下真的坏了,沈忱看得见他也摸得着他,作为一只鬼,自己还打不过他!

鬼压床鬼打墙那些技能不该是任何鬼都能自带的吗?

慧理那厮,就是个大忽悠!害人精!

害的人是沈忱,而他只是一缕被逼无奈的游魂罢了。

铃声响,教室里的声音瞬间嘈杂起来,但离开座位的学生们都默契地避开了这个角落。

沈忱抓着他的手腕缓缓上提,对准了自己的眼睛,然后松开了手。

“来。”

声音很轻,似有一种魔力,钻进他的脑子里,牵引着他的思绪。

桂一鸥有一瞬被他幽深的眼眸蛊惑,哒哒几声,他手中的笔落在桌面上,又滚到了地上。

“莫名其妙!”

落地的声音惊醒了他,轻哼一声,斥责了他。

气势上不能输。

他仗着自己能飘,双手撑在桌面上,上身前倾,居高临下地睨着沈忱。

“既然你看得见我,那就摊牌吧,以后我会无时无刻跟着你,折磨你,你永远都摆脱不了我!直到你死亡的那一刻,我都会是你的梦魇!”

“跟在我身边?”

沈忱牵了牵嘴角,意味不明地抿着他的话。

“对!你最好识相一点!”

“日夜不离?”

“对!”

他现在看上去一定非常恶鬼,气势拉满。

沈忱淡淡瞥他一眼,拿起笔继续龙飞凤舞。

应该是害怕得不敢说话吧。

铃声又响了,学生们鱼贯而入,疤哥和他的小弟们最后进来,身上还染上了浓浓的烟味。

桂一鸥很嫌弃,四周看了看,不想坐直管灯上,离风扇太近,会很费力。

也不想趴沈忱背上,后面传来的烟味太重。

于是坐在大概手臂款的窗台上,课桌窄,窗台上整齐堆放着一些课本。

挺好,一览众山小。

没多久,疤哥嚷嚷着教室里太暗太闷,非得把窗帘卷起来,窗户打开。

这可苦了桂一鸥,接触到阳光后身上传来阵阵的刺痛。

闷哼一声,桂一鸥捂着自己溃散的皮肤,飘得远远的,躲在后门角落,还在障的范围里。

开始想念遮天蔽日人迹罕至的荒郊野外了。

讲台上站着的是来过一趟的大背头,原来是老师,不过认真听课的没几个。

比如面前的小同学,书摞得高高的,仗着自己坐最后一排,肆无忌惮地拿着手机玩游戏。

和他在慧理那里见到的一样,这大师还真是与时俱进。

花花绿绿的屏幕,双手噼里啪啦,面目也很狰狞。

跟中邪似的。

大背头男人手上拿着激光笔在黑板上晃来晃去,频频朝玩手机的男同学看过来。

桂一鸥手扶上他的凳子,想看看他在玩什么这么入神,大背头手重重地拍了一下黑板,冷着脸,手中的粉笔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径直飞向了沈忱的方向,精准砸中了他的头顶,断成两截正好滚进他的手里。

桂一鸥讶异地看过去。

“上课不要交头接耳,到后面站着去!”

沈忱沉默地站起身,艰难地从同桌后背和桌子的缝隙中挤出来,轻车熟路地站在了饮水机旁。

阳光洒在他的头顶,沾上的白色粉笔灰在阳光的反射下熠熠生辉。

可是交头接耳,人数应该要大于一吧,怎么就骂他一个人。

疤哥那些人笑得东倒西歪,嘴上也没停,面前的男生从头到尾没停下过动作,遮挡的书倒下来也没有管,但是大背头对这一切全都选择了视而不见。

看着沈忱垂下的脑袋和躬着的背,桂一鸥心里有些异样的感觉。

幽幽飘过去,跟他肩抵着肩,垂眸看他手里的课本,记满了工整的笔记,但纸张却有些不寻常的褶皱,像是曾经浸过水又晾干后的样子。

沈忱刚好站在光影相接的地方,两人现在的位置,视觉上他像是在为桂一鸥挡着阳光似的。

他站的位置其实不太好,饮水机前面撒了许多水,地上都是鞋子踩过留下的泥,戴着眼镜应该是近视,也不知道看不看得清黑板。

要是看得清也不会一直低着头了。

大背头老师把他视为眼中钉的样子,明明大多数人都没听,但还是把他一个人提溜出来,说他不看黑板,让滚到教室外面去。

眼里满是嫌恶和不耐,有些转过头的学生们也是漠然,似乎习以为常。

桂一鸥不太懂,莫非是沈忱的性格太糟糕,还是说做过什么令人深恶痛绝的事引起了众怒。

他觉得二者都有可能。

他困了,被阳光照过以后好像会虚弱一些。

或者只是单纯的受安宁的气氛感染。

走廊这边背光,没什么人,和压抑闷热的教室完全是两个世界。

沈忱的额头上沁了汗,靠在墙上,面色酡红。

看起来很热。

教室里其实有开空调,有些年头了,制冷效果一般,和风扇双管齐下也还是会觉得热,更别提在外面了。

“沈忱——”

他拉着长长的尾音,有股慵懒软和的劲儿,催的人更是昏昏欲睡。

但又用轻快的语气把一大堆问题都砸了出来。

“你经常被赶出来吗?”

“你知道是谁让我来的吗?”

“你以前见过其他的鬼吗?是不是有阴阳眼?”

“你还看得见我吗?为什么不理我?”

桂一鸥替他扫去头上的粉笔灰,发现浓密的发根间有些红肿。

“做鬼多久了?”

“啊?”

桂一鸥的眼神飘到沈忱干到起皮的薄唇上,喃喃道:“不记得了。”

“有意思吗?”他又问。

“呃,还行?”

之后陷入了沉默。

桂一鸥的脑袋穿过墙壁,没了沈忱,乍一看就是普通课堂的样子。

留在外面的手拍拍沈忱的肩膀,身体又绕到沈忱的另一侧,贴在他耳边,“你后面的恶霸为什么欺负你?”

说出来让他参考参考。

上岗第一天得向优秀员工取取经。

不过从目前的情况看来,只有沈忱能看得见他。

沈忱也不爱搭理人,阴沉沉的,很符合自闭小孩的形象。

桂一鸥伸出食指和中指模仿双腿从沈忱的手臂攀上肩膀,停在颈侧,幽幽开口,“需要,我帮你报仇吗?”

他当然不是突发善心,鬼没有善心。

就疤哥那暴脾气,遇到事肯定都会算在沈忱的身上,还得倒大霉。

沈忱的头向后仰,靠在墙上,修长的脖颈突出的喉结上下滑动着,过后归于平静。

“喂?睡着了?”

自讨没趣的桂一鸥撇撇嘴,蹲下来扯开了沈忱的鞋带,把两只鞋给拴在一起。

还是不理。

那就等着摔跤吧!

楼下传来喧闹声,桂一鸥飘过去看。

沈忱的教室在四楼,门牌是414,十四班,在这层楼的最左边,出门对着的是一块和教室面积差不多的空地,斜右对面是十三班。

每层楼有左右两端楼梯可以上下。

三三两两的学生说着话进入教学楼,不一会儿便到了他们所在的楼层,走的是空地这边的楼梯,进入了十三班。

对于站在教室外的沈忱,没有人感到意外,视线都没有停留。

一个穿着过膝格纹裙子的高马尾女生停在沈忱他们前面,尖巧的下巴点点,“沈忱,他们又对你搞这些恶作剧啊?”

桂一鸥:……?

这能叫恶作剧?

而且怎么能这么妄下断言,那可是他的业绩!

“你就是太内向,像个哑巴,也就涛哥他们,热心又仗义,你看其他人谁愿意跟你说话?”她言辞恳切,苦口婆心,嘴角却挂着不怀好意的笑。

“李梦娇!快进来,外面热死了。”

女孩诶了声,“马上来!”

她灵动地转身,马尾扬了起来,高高地扫过沈忱的脸,回头又扫了一次。

桂一鸥有理由相信,她绝对是故意的,刻意得太明显,也很幼稚。

不过沈忱的人缘已经差到这种地步了吗?众所周知的惹人厌。

李梦娇笑意盈盈,“放学要一起走吗?妙妙说有东西要给我。”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哎呀一声,“不好意思,忘记她不想看见你了,毕竟……”

她露出苦恼的表情,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不是,话说一半砒霜拌饭有没有听过啊。

估计也不是什么好话。

从他和沈忱绑定以后,沈忱便一直承受着四面八方的恶意。

李梦娇穿着小羊皮鞋,轻轻踩在沈忱的鞋面上,没踩实,印上了明显的黑痕。

那本来是被刷得洁白

他刚才系鞋带的时候都小心翼翼没让鞋带掉地上!

桂一鸥伸出透明的小手,吹口气,抓抓空气活动活动手指,径直就穿过了李梦娇的手臂。

“呀!”惊叫的女孩捂着从表面上毫无异常却冰冷刺骨的地方,一直嘶嘶地吸着气,止不住手臂的颤抖。

后背有种发毛的感觉。

她抬眼愤恨地看向从头到尾一动不动的沈裴,左顾右盼也没发现可疑的地方,恨恨地挽着听见她声音出来找他的女生回教室去了。

桂一鸥吐了吐舌头,艳红的舌尖似是染了血。

“对她感兴趣?”沈沈问道,声音喑哑。

桂一鸥闻言抬头和他对视——黑沉沉的瞳孔幽深似海,这双攻势极强的眼睛与沈忱颓废的外形和气质格格不入。

平日都被隐藏在土气的蓝色眼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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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派去当小可怜的背后灵后我反水了
连载中桂花酒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