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一鸥从混沌中醒来,发现自己在一间教室里,窗帘紧闭,所有人都在睡午觉,至少看上去是这样,因为他听见了窃窃私语的声音。
绕了一圈,纠结到底谁才是他命中注定的倒霉蛋,眼前全都是黑黝黝的后脑勺。
一个梳着大背头的男人从后门推门而进,在骤然安静下来的教室里转了两圈,又出去了。
随着脚步声的远离,桂一鸥听见下面传开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最后一排的寸头男生伸了个懒腰坐起来,下眼睑上有道疤,横着细细地延伸到眼尾,要是再偏一点就会伤到眼睛。
桂一鸥决定叫他疤哥,看起来很不好惹,他坐在靠窗的位置,他一动教室里的人都动了,写作业的写作业,化妆的化妆,打游戏的打游戏。
只有一个脑袋没抬起来。
说真的,那真是一个很圆润的脑袋,发尾长到抵住了衣领,细软,像是女孩。
疤哥突然暴起,狠狠地踢了一脚面前的桌子,发出巨大的声响,椅子也被撞歪了,女孩被挤在狭窄的空间里,疤哥还揪住了她的头发把人拉起来:“还睡呢?作业给老子写完了没有!”
“沈忱!大哥叫你呢!装什么聋啊!”
“没家教的孩子是这样哈哈哈。”
“唉人家至少有钱啊,哪像你我这么过得这么寒酸。”
“一点反应都没有,耳朵要是没用就割了吧!”
他周围一圈都坐的男同学,个个看起来流里流气的,讥笑着在那里欺负他。
原来那个人就是沈忱。
被迫抬起头以后,看清面容就不像女孩了,脸部线条绷得紧紧的,刘海很长,戴着蓝色的眼镜,闭着眼,看不清眼睛是什么样子,因为疼痛嘴唇有些发白,但表情称得上是冷静。
仿佛被捏着头发的人不是他。
疤哥掏出了一把小刀,锋利的刀刃贴在他的耳后,桂一鸥飘在悬挂在半空中的直管灯上,清楚地看见沈忱的耳根被划出了细细的血线。
疤哥手都没抖,依然压着那道伤口。小弟们继续说着不堪入耳的讥讽,沈忱掀起眼帘,瞄了一眼天花板又闭上了。
桂一鸥吓得一哆嗦,刚才他们对视了,沈忱眼底黑沉沉的,真渗人。
应该只是巧合。
得不到回应,疤哥啧了一声,失去了兴趣,踢了一脚身后的饮水机,带着人出去了。
教室里鸦雀无声,凝滞的氛围也轻松了许多。
沈忱周围的位置都空了,其他人也没有看他。
那把刀被随意的扔在疤哥的桌子上,是把美术刀。
疤哥应该是学美术的,桌子上随意地堆着一些画,看上去都很暴力血腥。
刚才所有人都不着痕迹地在注意着这边的动静,但是都没有人站出来。
桂一鸥觉得有些奇怪,但是这不关他的事。
从灯上飘下来,围着沈忱打量。
人一走,沈忱便继续趴在桌子上,头发乱翘着,乖顺中有些不羁。
桂一鸥两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身子压低轻轻地趴在他背上。
好了,以后这就是他的工作岗位了。
他的位置可以清楚地从凌乱发丝的间隙中看见那条血线渗出了血珠,凝固了后像是黯淡的红宝石。
沈忱坐了起来,随意捡起桌上的笔开始快速的书写着什么。
桂一鸥攀着他的肩膀往上爬了爬,轻轻地撩开他耳边的头发,露出那道伤口。
他好奇地去碰,沈忱的耳朵颤了颤,他没在意,专注的看着手指上的小红豆。
小红豆融进了他的手指头里。
身体发生了怪异的变化,他能感受到肌肤的微凉,以及细小的绒毛。
还忽然有点拥挤。
人都走了,沈忱他连被踢歪了的桌子凳子都没有挪回原位,桂一鸥看见他的腿憋屈的叉开,把空间本来就不大的课桌底塞得满满当当。
这人可真懦弱,已经被欺负得很惨了,都不反抗的,也不知道是谁,居然还要给他找个背后灵,让本就艰难的处境雪上加霜,一定是心思歹毒,心狠手辣。
想到刚才的那一幕,桂一鸥又去抠了抠沈忱耳朵背后的伤口。
脑子一抽,还直接舔了上去,细软的舌头贴上伤口,酥酥麻麻的,带着微不可查的痛感,润意停留了许久,久到桂一鸥没发现沈忱握着笔的手没再动,指肚压得发白,纸张上晕开一处墨点。
好像久违地感受到了一点地心引力了。
现在的他肯定不会轻易被风吹走。
以前他就放空自己随着风飘,落到哪儿是哪儿,总之也没有归处。
那日他落到了荒山的坟头上,只有他一只鬼飘着,等着飞往下一站的风。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就过来了,被叫做慧理大师的男人在他面前站定,叽里咕噜不知道在念什么,随后掏出一个画着诡异符号的葫芦,他就失去了意识。
坟头草那么高都能发现他的!
况且那还不是他的坟头呢!
他不知道自己是谁,只记得一个名字,也透出不平凡,桂一鸥——诡异哦。
总之飘了大概许多年。
慧理大师受人委托,要给这个叫沈忱的找点小麻烦,于是驱使桂一鸥去做沈忱的背后灵。
他当机立断地拒绝了,他还是喜欢跟风过日子,跟着人有什么意思?
而且他纯真善良,怎么会害人呢?
慧理大师说他平时随便做点什么,吓吓他也好,反正相处时间久了,自然会影响到他的运势,吸走他的阳气。
桂一鸥觉得自己听起来像个狐狸精。
他已经漂泊数栽,完全不想给人打工,大不了被弄死。
但慧理油嘴滑舌,给他游说得一时就鬼迷心窍了,好处是等沈忱过了十八岁就送他去轮回。
他不在意轮回,但是偶然遇到的一些鬼都很向往,大概是个好事情吧
思绪回转,艳红的舌尖舔了舔嘴唇,他刚才做的事更像是个勾引男人吸人阳气的女鬼。
他只是犯了全天下鬼魂都会犯的错罢了。
桂一鸥不动声色地把疤哥的桌子往后挪,反正周围也没人,应该不会引人注意。
推着推着就跟沈忱背靠背,两只脚蹬在桌子沿上,给自己省点力,他好累的。
因为受力不均,桌子脚和地板相互摩擦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有人回头看过来,桂一鸥吓得低下头躲在沈忱的背后。
哦,他是鬼,他怕个球。
应该没人能看见他……吧?
桂一鸥继续趴了回去。
两手圈住他的脖子,腿也缠住了他的腰。
慧理没有太嘱咐他,那这就是一个背后灵应该有的正确姿势吧。
桂一鸥自信地想。
没有了疤哥那些人,这个午休总归是正常了许多。
沈忱应该是在写作业,桂一鸥看不懂那些鬼画符,趴了一会就无聊了。
以前他在山野之间,习惯了不觉得无聊,骤然来到这画风转变巨大的地方,哪儿都挺新奇的。
慧理大师匆匆忙忙给他稍微介绍了一下现代生活,他认识灯,但不认识灯旁边的东西。
它急速的旋转着,带来了燥热的风,桂一鸥伸手去碰,刚碰到就被狠狠地甩了出去,一直砸到了黑板上。
或者说,撞到了慧理那卑鄙小人给他设置的障上,就是为了防止他逃跑。
真烦。
他是那么言而无信的人吗?顶多就是控制不了身体被风吹走一去不复返而已!
算他倒霉碰到这种事。
坐在讲台上,桂一鸥噘着嘴生气,两只手揉搓自己的脸颊肉,好软好弹。
教室中间有个男生,歪着脑袋看他,桂一鸥一脸无畏,任由他看,还飘到了他面前,凑得很近,从他瞳孔里看不到自己,只有最前面挂着的黑板,上面同样写着一些他看不懂的符号,和沈忱纸上的很像。
一声脆响,桂一鸥转头,看到沈忱从地上捡起了笔,面色如常地继续写字,桂一鸥忽然发现他的鼻子挺好看的,鼻梁端正,略挺翘的鼻尖。
飘回沈忱前面,伸出手指抵着他的鼻尖,慢慢滑到山根,被眼镜挡住。
这副眼镜真丑。
刘海搭在眼镜上,把他漂亮的眼睛遮得严严实实,凑近了才看得清。
不对,他在想什么,他是来搞事情的。
沈忱细长的手指握着笔,行云流水,力透纸背。
看起来是个好工具。
从疤哥的桌子上选了一只红色外壳的笔,左手臂紧紧地抱住沈忱的肩膀,右手拿着笔在他面前晃了晃,没有反应。
笔尖轻微的颤抖着,还没下手,沈忱取下了眼镜放在桌上,揉了揉眉心,换了一张一模一样的卷子继续写,笔迹歪歪扭扭,和刚才截然不同。
他在帮疤哥写作业吧,桂一鸥撇撇嘴,笔尖对准了沈忱垂下的眼眸。
刚才就是这双眼睛把他吓坏了。
桂一鸥左手按在沈忱的额头上,右手腕贴在他的脸侧,好让自己的手没那么抖。
笔尖缓缓落下,几乎已经贴近到了长而密的睫毛,黑色的墨迹点在了鸦羽般黑亮的睫毛上。
手腕一转,给那挺翘的鼻尖上添了一枚几不可察的小痣。
疤哥居然在红色外壳的笔里装黑色笔芯!
害得他没能干成坏事。
其实他本来也下不去手,脑子里都是如果眼睛受伤后会产生多强烈的痛楚。
不管怎么说,在人家脸上画画也是一种欺负人的方式吧。
还是在悄无声息的时候出现的,一无所知的出去,肯定会被人笑话!
他绝对不是在消极怠工,等着,他马上就给沈忱的脸上再画几根猫须子。
为了画得漂亮,桂一鸥跪坐在沈忱的课桌上,扶着他的脑袋,小心翼翼地落笔在鼻侧。
等下,还没落呢。
谁握住了他的手腕……
桂一鸥抬眼,和那双古井无波般的墨黑瞳孔对视。
嗯……?
沈忱的左手紧紧地钳制住他的手腕,手背上突出几条青筋,明明纤细修长的手指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怪吓人的,不对,怪吓鬼的。
桂一鸥艰难地吞咽,颤声道:“哥……你能看见我啊?”
这下坏了,出师未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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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小可怜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