陨石雨结束。
洛求好险大脑没过载，近乎于一气吃完这辈子饭的极限，他摸着脑袋感受了一下，没有跟着气球充气似膨胀，不禁暗自松了口气。
他拍拍裤子掸落不存在的灰，站起身看到菲利亚窝在角落里睡过去有一会儿了。
这就不得不提先前自己在接受大小石块洗礼的同时，菲利亚在陨石雨中灵活闪避，万般艰难险阻，也抵挡不了他在垃圾堆里拨拉半天找出个一人高的机甲舱门碎片挡在头顶，只为隔绝零星的知识碎片以诡异的方式输入大脑。
就着这个高难度的蘑菇姿势，他竟也能睡着。
洛求想到他在乌托邦的夜以继日，不免生出心疼。
“结束了吗……”迷糊睁眼，看见洛求蹲在自己身边，本能反应下菲利亚一把丢了蘑菇顶往人怀里钻，力道之大不容人拒绝。
“回家…睡觉…不准啃人。”
突然被扣啃人帽子但不无辜的洛求就着这么个你侬我侬的姿势，许是在自己的记忆海中身体素质都得到了buff性的提升，一把将人打横抱起也轻轻松松。
做地球人时虽然也有保持锻炼的习惯，兴许是陨石星的辐射养人，分明相差不大的锻炼量，自己现下离当年还有一定距离。
洛求抱着人走进了来时的跃迁通道。想起新进光辉军团时，自己的身板总被认成战斗员，第一次人生地不熟被拽进机甲舱还没反应过来，就飞出了运行轨道。
受到精神力限制不能上机甲亲自追来的菲利亚，逼着团长给自己打了短时精神力提升药剂，但也只能匹配上次一等的星舰，而后每一下操作都写在报废程序里，教科书级别的自杀式拦截加上强制突破极限的驾驶，使这台星舰的创伤达到可以一键粉碎重造的程度，给团长心疼得三天午夜梦回都是菲利亚轨道狂飙的画面。
第四天，团长睡了个好梦。洛求不仅使星舰起死回生，还附带提升了系统，但其撺掇菲利亚再上星舰的心，堪称星际司马昭，洛求笑着和她对视了一眼。
第五天，团长梦到了小时候出逃被人撵上机甲，被迫太空漂流的日子，反复睁眼后入睡都能把噩梦续上。不得已隔日顶着个黑眼圈对先后折磨她的二人大手一挥批了个长假。
记忆一旦打开了闸口，便是春潮泛滥。
回程时候虽是两人，但一人在自己臂弯里稳当睡着，无人与自己分享此刻心情，他只能以悠闲漫步的心态走在这看不到头的通道中。
大起大落的情绪过后留下的后遗症未待修复，洛求便试图回忆方才经历里的不合理之处。记忆海里无端出现的混乱，视角的莫名转变，种种异象，最后聚焦到让自己撕心裂肺的场景。
“不对，少了什么。”
他停住脚步，在他面前展开360度的记忆屏，大雨中的垃圾堆，跪下的身影里抱着的性命垂危的人…
是谁。
洛求如何努力也只看到人形的白雾一片，再往回倒带到芦苇丛边的擂台，又是一大团的白雾，像被人为剪掉了相片的一角般生硬。
谁在里面，他又在和谁接吻。
抽回思绪，洛求还存有一丝侥幸心理，想着定是被陨石雨砸昏了头，青天白日脑子里起雾。从鼻子里呼出口气，沉心再次直面垃圾堆的画面。
“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会哭成这样。”
此刻他甚至无法共情当时的自己，理智比情感更快意识到了反常之处，自己保持着这个姿势许久，低下头怀里却是空无一物。
再一看大量的光点从胸口溢出，洛求下意识伸手扑空后，敏锐意识到自己的记忆随着徒劳动作又缺失了一块儿。
如何紧紧抱住自己，也抵挡不住记忆从躯体里流失，洛求只能依着接收记忆里的知识紧急暂停了记忆海的探索，以夺命狂奔的速度使意识回到了乌托邦。
洛求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大口喘着气，背后似有豺狼虎豹：“呼呼。”
平静下来回过神才发现身侧偎依着自己的菲利亚，刚才一番动作并不轻，但人依旧没受到影响似的，睡颜安稳。
十几年的梦并不会在一夕之间就不复存在，如果把人体比作一个容器，梦里的回忆存储在容器本地内存里，而记忆海的探索则是接收到的云端信息，任云端如何狂轰滥炸，也不会改变容器原始内存里的信息，脱出记忆海无疑是种及时止损。
勇闯记忆海的后半截堪比正主被人工病毒绞杀，换作常人或许就此结束，但洛求不允许自己已知的范围里出现未知，他会得到真相，而在得到结果之前，他只相信他的眼睛。
“唔…洛求。”
菲利亚半眯着眼，显然迷糊到分不清是还在梦中还是现实，嘀咕出几个无法识别的字眼，手晃悠着伸出“啪”一下搭在洛求腹部。
洛求：“……”
似乎还觉不够，他就着这个侧躺的姿势，向着热量的方向蛄蛹着挪动靠近，支棱起半个身子后钻进洛求敞开的怀抱。
这个姿势并不牢固，菲利亚在怀里找不到合适的位置，闭着的眼睛又置气似打开，仰头对上洛求，落在洛求眼里，颇有种猫伸爪前的预警意味。
接着身体比脑子动更快，洛求两臂发力，结束了这个半挂不挂，随时滑落的别扭姿势，相性过高的身体熟稔配合他的动作，菲利亚的手穿过洛求后腰，和先前放在腹部的手集合成功，头则靠在人胸口。
这种过于亲密的姿势，对于现在的洛求来说是第一次，没有理论上会出现的不适，他低头将被蹭掉的被子又拽了上来，把菲利亚盖了个严实，手自然而然落在了人的腰侧。
这不对。
他快速收回，手里还残留隔着毛绒所感受到的劲瘦手感，罪魁祸“手”又陷入无处安放的境地，左探右探最后枕在了自己的脑后。
或许，过去的许多个夜晚他们就是这样相拥入眠。
就着这个姿势，洛求断线的思绪重连成功，期间他反复尝试再一次进入记忆海，但到了进程的最后却又停住了脚步。
这样一个祥和宁静的夜晚，会被无法确定结果的试错带来的改变而破坏。
他无法接受这种可能。
洛求闭上眼，索性允许自己放纵一把，停下思考的习惯，放空大脑沉沉睡去。
果不其然，菲利亚醒来后，留恋了会儿周身的温暖，又悄摸从人怀里钻了出去。
殊不知洛求在他试图小动静爬出去时已经醒了，他装着没醒，放出的精神网却捕捉到了菲利亚低垂眉眼间的落寞，不舍的意味过后是一股难以察觉转瞬即逝的决绝。
直到菲利亚离开房间，洛求才睁开眼，多数情况下，他依靠身体的本能行事，极少数的例外时才需要经过大脑思考再下决定，诚然这种方法对人类不具任何参考价值，但洛求并非常人。
方才感受到菲利亚的情绪低落时，他几次想上前抚平他紧蹙的眉，但手在被子里隐秘地攥住又松开了。
藏好各自的秘密，又被命运裹挟着凑在一起，现下这种默契的分寸感的距离，对于二人来说不失为一种恰到好处的安全。
……
叮叮当当，火光四溅。
一顿任人如何也看不懂的修理，洛求叼着个快过期的压缩营养棒，耐心已经到了终点，几次对给机器设置自毁程序的设计师怒火中烧，又因为设计师是自己，而生生憋下，好险没出内伤。
仰头往后一倒，人整个陷入椅子里，洛求转头看到趴在桌上睡觉的菲利亚。
说是打下手顺便学习如何修理的人，最开始洛求动作时还会绕圈圈般观察，时不时低头在光屏上记下些什么。
到后面菲利亚则搬了把椅子坐下，手也不动了，纯看，进一步分析目光焦点的话，九成都落在了洛求身上。
很少有研究人员喜欢被围观，洛求也不例外，虽然他动作之快，操作之怪，也很少有被围观的可能，莫名的，这股投射到自己身上的视线竟让他产生了比实验结果更高的成就感。
洛求起初还准备了一些可以交流的话题，以及简单的知识，想着不至于冷场，但发现菲利亚似乎很怕打扰到自己，索性保持了沉默，进入状态后更是入定般岿然不动。
待他结束一段进程，回过神来，看到趴在桌上的菲利亚，自己也没有注意到此刻自己的嘴角勾起的一点弧度。
这样的氛围对现在的他是陌生的、异样的，但转念一想，大概这就是曾经的他们的相处模式，又欣然接受了。
“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记忆丢失也改变不了的刻进骨子里的本能，就算保持距离也难以掩饰下意识的举动。洛求无端想到自己的前任分手论，暗暗下决心。
即便是短暂的分开，也有破镜重圆的可能。
他走到椅子边，脱下外套罩在菲利亚身上，光影交叠恍惚间回到过去的日子里。
修建“乌托邦”时，在这个空间，洛求摊开图纸铺在桌子上，图纸一端是有些发愁的菲利亚，撑着个脑袋，不时对洛求的话点头表示认同。
他不懂这些复杂的原理，只能捡洛求嘴里一些形容未来之美好的语句，强行从左耳朵塞进去，又拦不住从右耳朵咕噜咕噜滑出。
“抱歉…我尽力理解了。”菲利亚认栽式双手抱头，“你已经设计得很完美了，没有必要听取我的意见，我这种…也给不出什么意见。”
洛求柔声开口：“不用考虑原理和设计是否合理。只要哪里让你觉得不够贴心，不够方便舒服，我就还有修改的空间。比如这个任意拿取的浮空格，使用就完全不依靠精神力。”
菲利亚有了兴趣，两眼放光。
“你可以把这个模式理解为认主，只有我们两个可以使用它。”
洛求接着说：“我暂时无法改变‘识海’控制下的精神力体系，但这里是我们的爱巢，我设计出有无精神力的两套规则，作为主人的你想要的一切都可以实现。”
菲利亚的第一反应是难以置信，但说出这番话的对象过于权威，他只会无条件信服，并在内心又把凯坦星的智囊团小人们在粒子炮和导弹的冲击中轰成了渣。
菲利亚沉默片刻，轻声道：“像我这种精神力近乎为0的‘四等公民’，也有能进入机甲，不被系统识别当垃圾抛出去的一天吗？”
洛求一愣，在他的改造助力以及菲利亚自身的努力下，菲利亚作为异能者的同时兼具了机械改造人的优点，但天生精神力的问题被排斥在整个智能体系中，更何论智能尖端的机甲。
光辉军团的战斗员中机甲战士和机械改造人对半开，像菲利亚这样的战力在其中可谓罕逢敌手。
但受限于精神力等级，在如今大规模的机甲战中，他只能作为主舰官的护卫留守后方，看着洛求作为随军机甲师出战。
何其残忍。可他竟然长久以来都没意识到这个问题。
洛求一把将菲利亚搂到怀，亲吻他的头顶。
“可以。我会造出一台让你胜过所有人的机甲。”
从不被当垃圾到把敌人当垃圾碾，一下跃升的跨度，中间差距之大，是菲利亚做梦都不敢妄想的程度，但不知为何他就相信洛求能做到。
感受着洛求手掌的厚度，正一下一下抚摸自己的背脊，菲利亚感到分外安心，只希望时间停留在此刻。
撒花[撒花]快结束乌托邦部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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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记忆海里未解之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