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捞机器最终还是没有完全恢复，虽然在菲利亚的眼里甚至比之前看着还要像个高级货，但是洛求知道自己只是简单复原了一个外观。
接收了知识后的洛求在擅长领域基本所向披靡，难逢敌手，但敌手是自己这招，暂时还没有破解的法子。
“不用带上它吗？”
对这台自己在乌托邦里尽心尽责伺候多年的机器，也有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谊，菲利亚操控着朱雀打开存储空间，引力打开就要把东西吸入。
洛求挥挥手：“不用。把它留在这里，以后还能派上用处。”说这话时，他心里也没谱，但是心里似有一道声音无声喊着让他如此，索性顺心而为。
“这些东西，都要以这样的方式拿上去吗？”
洛求一指堆在舱门前十来个半人高的麻袋，全部塞得鼓鼓囊囊，给人以下一秒就要喷泄而出的即视感。很难想象到了指甲盖大的智能芯片就能塞进一艘最高等级的星舰的大星际时代，竟还有如此返璞归真的存储方式。
菲利亚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明晃晃的一言难尽呼之欲出，但又硬生生收了回去，索性扭过头处理麻袋。
朱雀的机械臂配合他在高处搭积木似的把麻袋叠高，两摞随时会坍塌的违章建筑堪堪压着舱门的最高限，稳稳扛在菲利亚的双肩，步态轻松像提了俩手提包出门逛街。
他似乎是想好了说辞，声音从舱内传出：“我没有精神力，‘识海’控制下的所有智能系统都会排斥我。而你…”
菲利亚顿了顿：“你原先身份的光脑已经随着身份的注销而被永远锁定，等出去了我给你在黑市上找一个，比不上之前的，不过等我们顺利和军团会合后，团长有办法给你重新登记身份。”
轻描淡写把死亡的真相一笔带过，刻意回避直接对上洛求的脸，绕是如此菲利亚放下违章建筑时手还有些不自觉发抖。
不给自己留有调整的时间，趁着洛求还没进到舱内，菲利亚快步进了更核心隐蔽的内舱，朱雀核心进行瞳孔识别后方才打开了隐秘空间。
正中间一个大开的医疗舱还保留着上位主人的使用痕迹，依稀能看出个血灰混杂晕染出的高大人形。
“是否销毁本舱全部使用记录。”
菲利亚冷着一张脸，点下确认，看着机器人自动清理到焕然一新，才深深吐出口气。他终究是舍不得删去有关洛求的一切，幸好自己提前把云端拷贝在了朱雀的机甲核心。
脱出乌托邦并不需要朱雀机甲。
洛求和菲利亚并肩而立，对视一眼后，同时释放出能量网，撕开昏暗空间内一个明亮的出口。
“我带你。”
说完，菲利亚揽住洛求健硕的腰，足尖一点，向头顶出口直飞。
……
洛求的死太突然，菲利亚举目无亲的情况下，还要避免引人注目，只能就近跃迁到最近的一颗破落星球。
虽然是人生地不熟，但每个星球的基本城建或多或少总有相似之处，菲利亚混迹贫民窟的日子占了人生的大多数，无论多么隐蔽在他这儿都是呈现“我家大门常打开”的状态 。
权贵们炒完能源，又哄抬材料，或者说只要他们想，就能引导一个新的风潮出现，而自始至终廉价的只有被他们所淘汰的被划分为不同等级的底层人。
这贫民窟耗子窝的配置在几百年没有改变过的陈设上，被识海全面覆盖后，披上一层科技的外皮，在人们识海接管下的五感中营造出虚假的奢靡。
可惜，它极力掩盖的破旧不堪的内里，还是原原本本落在了菲利亚眼里。
或许是附庸风雅学着权贵们搞假面舞会那套，但这些土生土长的耗子怎么学着上层人穿衣服都掩盖不了身上下水道的酸臭味。
智能拟态下的人造俊男美女们在灯红酒绿中交杯换盏，踩着入夜的舞步交换深夜暧昧的讯息。人造们的原生态毫无保留袒露在菲利亚的眼里，其中一位本人豁出一口零星在岗的牙，脚步磕磕绊绊，拟态成一个金发碧眼美男也毫不心虚，在人群中寻找猎艳的对象。
可惜菲利亚完全没有尊老爱幼的意识的，眼看着那老不害臊不安分的手对着另一位客人蠢蠢欲动，他动动手指，凭空出现的碎石绊住了他祸害人的进程，为数不多的牙在此重摔之下永久缺席了一位。
背后始作俑者菲利亚深藏功与名，直直向内大步走去，他不加掩盖的面容引发出众多或带惊叹或带欣赏的目光和小声的讨论，但为他的脸涌上来的鱼群又因为他的第四等身份纷纷沉入湖底四散开来。
他面不改色，这是他活到现在的常态，已然习惯被排斥在庞大的先进的人类智慧体系中，成了最早被历史湮灭的一粒灰。
入门时，智能系统没有识别到他的存在，在后台系统里呈现出一个不明非碳基生物的大型垃圾堆在自行移动的诡异态势。
他就这样静静倚靠在吧台，调酒的机器人把他搁在吧台上的胳膊识别为未清理的污垢，自动对着菲利亚喷洒出高浓度除垢剂。
菲利亚反手强行令机器人面壁，在程序错乱的警报声中喷洒完毕，吱嘎吱嘎回了工位。就着被打扰前的姿势观察片刻，他心生一计。
凝聚能量在自己手掌间，方才回到工位的机器人直直从吧台内撞出一个口子，带着满身机械碎渣和剩一半的脑袋接收菲利亚的指令。
舞池和吧台分属两套监管系统互不干涉，任这边火光冲天，舞池里依旧衣香鬓影，觥筹交错，达成一种意外的和谐。
菲利亚眯着眼，耐心告罄：“别让这些破铜烂铁在我面前晃荡，弄个活人出来见我。”
“识别失败，识别失败，违法指令，违法指令……”
能量点这次指向剩一半的脑袋，在发出前听到从身后传来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客人请不要再为难机器人，这机器人全星上下也找不出几台，造价很……贵的。”
打着哈欠出来的值班店员也没有想到会有人在店里闹事，尽管是在它们这种小星球，能做到全面机器人侍应也是少数，更不要提它所背靠的后台。
店员和剩一半脑袋歪着头的机器人对上眼：“你、你你知道这家店谁是罩着的吗！”
菲利亚瞥了他一眼：“你说的上话吗？说不上话叫那个罩着的出来。”
店员视线转移到他脸上，瞳孔震惊，好一会儿才喃喃道：：“…我知道你，我知道你是那个……”
这张脸他不可能记错。他给老大换过很多次的靶纸印得都是这张脸，每一次结束都是千疮百孔级别的破坏。
“知道我就好办了。”
“我要纯度60％以上的能源晶。”
被留在房间里的洛求此刻也一颗心提到嗓子眼，自己不放心菲利亚独自去黑市，放在菲利亚身上的部分精神力实时将画面传回他的识海。
此刻识海内传来的异常能量波动让他分外警惕。菲利亚识别不出精神力的高低，但洛求已经察觉到几分危险，探出的精神力覆盖在了菲利亚要害处作着未雨绸缪的防护。
“我家主人要亲自和你面谈，这边请吧。”店员的耳边亮了几次，神色骤变后又恢复，领着菲利亚到了墙侧，侧墙角高出的识别器对着二人扫了又扫，没有放行。
店员转头看了一眼菲利亚，想起那惊人的破坏力，生生把“你不会是第四等吧。”的疑问给噎了回去，并将程序更改为瞳孔识别个人。
墙侧的伪装撤下露出一条幽深隧道，店员自行走在前头，菲利亚停在门口，抬起头目光对上高处的识别器，在店员转头不解的目光中，自顾自停留几秒后才迈步跟上。
“他知道我跟着出来了…”
自以为不动声色的举动早早就被人识破，但无疑这刻意停留，让洛求对这设备看了个清清楚楚。
隧道内错综复杂的路线落在菲利亚眼里只是一片漆黑，早早几个分叉后店员就消失不见，他无暇顾及，只顺着脚下的路往前走。
耗子洞里翻船的事还没出现在菲利亚的人生轨迹里。加上他感知到的那丝若有似无的精神力一直在为他拆除他面前看不到的阻碍，他的脚步未停，很快到了终点。
“冤家路窄啊，死猫，没想到你还活着。”
“好熟悉的语气，你是我哪位手下败将投胎转世吗，没想到换了身皮还是一样的丑。”
“菲利亚！你把你那破嘴捐了比什么都好！”从黑暗里冲出来的青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简直要扑到菲利亚身上，舞动爪子非把人抓出几道痕才罢休。
人影的出现仿佛自带聚光灯效果，突然大亮的环境照着人一时有些晃神，菲利亚一个侧身与扑出来的青年擦肩而过。
“别太热情。我没欠你钱。”
青年站稳后撸了一把有些凌乱的头发：“没想到你竟然能走出陨石星，识海愿意放你一条生路了。”
他说着走上前来，想起了自己的机器人，夹带私货重重拍了拍菲利亚的肩膀，语重心长：“你怎么能把我的机器人……你就不能轻手轻脚招呼我来吗！一见面就舞刀弄枪。”
菲利亚抓住那只在肩膀作祟的手：“彼此彼此。那乌漆嘛黑的隧道里给我准备了多少见面礼，嗯？打算给我轰成碎片榨果汁吗？”
“……有几个人能逃过识海技术，我以为抢地盘的又来了。除了你，其他的第四等级都化成灰了吧，那机器人识别不出来也不是故意的，你至于吗…”
“至于。我们这种脾气暴躁喜怒无常活该被先进的大银河时代所淘汰掉的炮灰粪土，不做点炮灰该做的事，有点对不起我这么顽强苟活于世的艰辛。”菲利亚接过酒水，冰块咣当作响，“况且，在这儿遇到仇人的概率高大99％，碰到你的1％纯属瞎猫撞死耗子，死耗子兄弟见到你还是很开心的。”
洛求隔着精神网看得津津有味，无师自通点了杯酒精饮料，和菲利亚隔空对饮。
死耗子哽了口气：“这个世界就没有友好的陌生人吗。”
“能在耗子窝遇见的能是什么好耗子，区别在于打得过就咬一口，打不过就躲回耗子洞。”菲利亚想了想，“你不算，威力，你是只笨耗子，趁着你副人格没出来，能源给我，咱们钱货两讫。”
威力猛饮一口惨遭呛水后，咳嗽几声：“咳咳…实话也不瞒你了，你换下家也没用，整个星球就找不出纯度60％以上的能源晶。你没发现整个星球都没有拿得出手的建筑吗，他们连城建机器人需要的纯度40％能源都扣下来了。”
“原来如此，我本以为给废墟风建筑模拟出自欺欺人的奢华场景，是贵星喜欢给耗子洞镶金边的悠久的特殊品味。”
菲利亚无视了威力的白眼：“没有能源，那就顺路捎我一程，今晚的走私舰给我留两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