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撕咬着塔檐上的铜铃发出声声呜咽，良册听见远处响起一片鬼泣哀嚎，便知外面出了状况。
他提着白纸灯笼走出废墟。四周空无一人，唯有寒意如刀割在面上，让人冷得打颤。
“公子当心脚下！”灯笼里传出安如石的提醒。
良册足尖刚触冰面，便听得一声清脆裂响。他身形疾退，目光一扫，只见方才所站之处已布满密密麻麻的裂痕。深渊之下，妖气翻涌不息，仿佛随时都会破冰而出。
“大哥哥，我似乎能感觉到阵法的力量正在消失……”灯笼上，安顺的绣像闪出淡淡的磷火光亮。
良册听见这师徒二人的话，忽然就想起一个瘦如竹竿的身影，脑海中闪出一个不好的念头。
嗡——
果然，他仅仅是思及那柄漆黑的上古凶兵，无形剑便破空而来，停在了他的眼前。
良册抬首，一眼就瞧见了剑身上尚未干涸的血迹，这是故人的血，他闭眼不忍多看，眉头紧蹙，“是你故意引我和余前辈自裁的吧？”
话一出口，刚刚接好骨头的胳膊又莫名地痛了起来，“用活人血破开封印，你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无形剑听他出言污蔑，剑身震颤似在辩驳，却苦于不能口吐人言，情急之下竟撒娇般地靠上来，可惜它剑脊还未触及良册的衣角，便被一脚踢开，“滚！”
良册抽出破妄刀劈向无形剑身，“你已害了两条人命，何必惺惺作态？”
无形剑一闪避开刀锋，却忽然游龙暴起，剑锋直指良册胸前。
良册心中一凛，以为此剑终于露出嗜杀的真面目，手中匕首下意识架在身前，却见一缕红芒从他鬓边擦过刺向他身后。
金石相击的锐响炸开，良册猛然转身，只见一条粗若梁柱的蛇尾裹着腥风轰然砸落。无形剑迎其锋芒而上，红光冲天而起，居然将这庞然大物擎在半空中，二者僵持不下。
危险突如其来，良册尚不及反应，正凝神戒备之际，忽觉一股阴冷邪气自头顶压下，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
他倏然抬眸，于无尽的黑暗中，正对上一双悬在虚空中的紫瞳，那是一双蛇的眼睛，冰冷而妖异。
霎时间，良册只觉得脑中一阵剧痛，仿佛有千万根细针在搅动，眼前骤然一黑，倒了下去。
……
悬崖下，悯生枪头深深插入岩石的缝隙中，鱼怀隐单手紧握枪身挂在峭壁上，此间妖风肆虐，只要身体有稍微的晃动，便会引得山石碎裂。
鱼怀隐尽量稳住身形，他掌心的伤口未愈，几滴血珠从发白的指节溢出滴在龙纹玉雕上。
顷刻间，悯生因饮了主人的血，催动了苍龙神息，枪身绽出一圈圈水纹似的灵力激荡，犹如海上风浪，翻腾不止。
鱼怀隐此刻魂魄受创，自然耐不住这狂风暴雨，手一松便要坠落崖底，却乍听得龙吟低吼，一条苍龙虚影破月而来，将他稳稳托住。
“照离……”意识模糊间，鱼怀隐望着那道碧如山色的龙魂，他觉得十分眼熟，便叫出了一个陌生的名字。
苍龙之魂听见主人唤他，微微颔首，待它将人妥帖地安置在地上，龙息转瞬即散再次化作玉雕盘踞在悯生枪上。
悬崖深处寂静无声，鱼怀隐躺在一块巨石上，也不知睡了多久。
清醒时，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但觉胸中憋闷，站不稳身形。踉跄间，有一只冰冷苍白的鬼手扶住了他。
“道长恩公，您醒了。”
哪里来的怪称呼，鱼怀隐用力地睁了睁眼，一个憨厚青年的圆圆脸庞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你们？”眼前的景象逐渐清晰，瞧他醒了过来，身着喜服的韩限与阿萝也投来关切的目光。
灯中魂现了身，鱼怀隐暗叫不好，视线越过大宝向角落里一瞟，但见一盏熄灭的白纸灯笼惨兮兮地卧在碎石块中，罩上破了好大一个洞。
三日之期必当归还，鱼怀隐盯着他欠下的债，想着自己说过的话，心中难过，只道他岂非又在害人了。
阿萝心细，瞧出他神色有异，上前宽慰：“道长，之前塔里发生过地动，也不知怎么回事，我和哥哥还有韩郎的记忆全都恢复了，身体感觉轻松了很多，不知是否像高人所说，是您和那位红衣公子破了阵法，我们可以离开镇子了。”
鱼怀隐闻言愁眉未展。
一旁的大宝恍然想起什么，“对，刚刚我让妹夫去前面探路，他也说这崖底通着外面，那地方看着生，应该已经出了七星镇。”
“那你们怎么不走，此地妖气浓郁，恐生变故，还是赶快离开的好。”知情况朝着好的方向发展，鱼怀隐松了口气，可转念一想，这崖底镇压的妖邪非同一般，大宝三人若遇危险难以自保，还是由他送上一程更为妥当，便直起发麻的腰身道：“我送你们出去。”
“不着急。”大宝见他要强行赶路，以自身微薄的魂力扶了一下鱼怀隐，“我就说不会看错人，恩公有天大的本事，能把这塔掀了去，您仗义，我们就不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自己跑了，要走一块走。”
此话说得暖，让鱼怀隐的眼底不可察觉地柔了几分。忽然他仰头向天，瞧见上方黑黝黝的，不见一丝光亮，也不知留在上面的人怎样了。
“那一起去吧。”稍稍收拢心神，鱼怀隐和大宝几人沿着崖下山路一直往前走，途中没遇见什么古怪，连岔路也不见一条，就这么顺顺当当地走出困生大阵所覆盖的范围，来到鱼怀隐和黑娘当初遇见一名古怪书生的地方。
城门外，东方吐白，遍地的枯骨与残破的城墙交相呼应，诉说着这片土地昔日的繁华与如今的衰败。但景色虽颓，却敌不过天公作美，朝阳如火。
阿萝和韩限执手奔向天光破晓处，大宝也迎着微风吹来的方向朝前去，可迈了数步后他回身喊道：“恩公，不打算走吗？”
鱼怀隐向他挥挥手，“贫道的故人还在里面，就不与你们同行了。”说罢，他又依原路返回，来到那盏已经无用的破灯笼前。
头顶崖壁料峭不可攀，况且就算他依仗身上法器爬回去，那人也未必会在原地等他。
如此想来，鱼怀隐盘膝坐下，举起右掌唤动两相知的符印，开口道：“良册，你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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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当年月照少年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