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万不可——”良册大惊失色,已不复方才作壁上观的从容,冲上去一脚踢开锋利的剑刃。
无形剑自鱼怀隐掌中脱出飞至半空落下,恰被良册稳稳接住,一朝凶刃在手,他已不想再去关心那道人究竟受伤与否,只觉一股戾气直冲天灵。
杀!
杀灭无情的天地,斩落无道的神明。
良册一时迷了神智,盛怒之下他似已寻着了那想杀,该杀之人,便持剑指向那犹在梦里的道人。
他盯着鱼怀隐脖颈上那抹血痕,是鲜红的,却不够艳,不够浓,这把冷冽倔强的骨头,如不煮烂敲碎,何能闻其香?
这仅仅是一个荒唐的念头。
良册察觉到自己入了魇,他想逃离,可直到温热的血水浸透指缝,他才如梦方醒地意识到,他当真刺出了那杀人的一剑!
只庆幸因为他一瞬间的挣扎,让剑势偏离了那道人心口半寸,仍有挽回之机。
“不……不怪你……”鱼怀隐挨了剑伤,痛得浑身发颤,却在那缕神识的操控下,竟顺着剑刃又往前送了几分,“你也只是想活……”
剑锋贯入血肉的闷响格外清晰,良册被他这求死的动作惊的身子一僵,完全乱了方寸,只下意识地从怀中摸出个药瓶来想给这道人治伤。
不曾想那上古凶兵饱饮鲜血后,周身红光暗去,收了惑人自戕的神通。
鱼怀隐清醒之际,断然退去一步扯出体内剑锋,伏在地上倒吸了几口凉气。
哐当一声,良册将无形剑丢在地上,扶起鱼怀隐让他靠在自己肩头,送了一颗止血吊命的药丸进对方口中,愧疚道:“前辈莫怪,我不是有意的……”
鱼怀隐没什么反应,只待恢复了些力气,才拿出用来保命的忘川酒水,一股脑地喝了个干净。
良册见他如此嗜酒如命,本想驳斥几句,却忽听身后一阵叮叮咚咚的铜器敲击在地面上的声音,一个影子大叫着跑了过去,“救命啊,谁来救救我。”
从昏厥中苏醒过来的霍子鸣,没见到先前抓他的那两个古怪纸人,他唯恐再受折磨便想着逃走,只可惜一双手仍被那柄青铜长矛上的铁链锁着,害得他只能拖着沉重的兵器一块走。
本想着这次是必死无疑了,不料这一转弯就遇到了能助他脱险的贵人,他忙跑过来求援,却一眼就瞧见了鱼怀隐胸前的一片赤红,像是受了极重的伤。
他立马识相地住了嘴,左右望了望,看中了被弃之不顾的无形剑,想着这黑漆漆的宝剑,或许能帮他劈开枷锁,就蹲身去捡。
“不能碰!”良册被他这不知死活的举动惊得一颗心狂跳。
“诶!哪去了?”霍子鸣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伸手抓了个空,五指无意义地在空空如也的地面挠了几下,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这——”无形剑凭空出现在眼前,良册不明白他为何仅凭一个念头就能驱策此剑,但这一刻他不得不承认内心的喜悦。
譬如,将军见名马,书生阅孤篇般,这剑告诉他,“我是属于你的,只听你一人号令,是一柄可弑神诛魔的剑!”
鱼怀隐旁观这一切,似乎并不意外如今的局面,只是拨开胸口衣物的碎片,望见那代表着魂飞魄散的尸斑已蔓延到心脏的位置,便知他的时间不多了,若再找不到那颗灵海,怕是……
所以他望向良册,从少年仍稚嫩的面庞上读懂那丝被苦苦压制的欢喜,竟忽觉他处心积虑不想让良册触碰此剑,可到头来不过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难道还是应了那句“运命唯所遇,循环不可寻。”一股心气散了三分,鱼怀隐顿感身上伤口疼得厉害。
因此没留意到良册已对上古凶兵做了承诺,“你既认我为主,从今往后不必蒙尘在此,是时候随我出去看看了。”
无形剑奉召而动,剑身震颤间,一点暗红星茫沿着血槽自上而下的游走,当猩红流淌至剑尖,整座石室早就浸在一片血色里。
同时有极微弱的沙沙声自地底深处传来,像是某种长着鳞片的巨兽正在沙石草木上移动。
“走……”鱼怀隐第一个发现不对,催促着良册赶快离开。
“等等我!”霍子鸣见两位福星相互搀扶着离开,也拖着青铜长矛追赶而去。
“锵——”突然地面随着无形剑的嗡鸣裂出道道深渊。
一时间,朱砂绳落,石屑如雨。
地动山摇间,三人已跑到石室门前,正待脱险而去,岂料穹顶之上整块青石轰然坍塌,鱼怀隐唯恐巨石坠地堵住出口,舍了最后一丝气力祭出雨霖铃化做长鞭直劈上去。
杏色光华撞碎玉石的刹那,三人脚下的青砖也一并塌陷,霍子鸣因被青铜长矛所缚行动不便,最先摔下深渊,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下一秒,鱼怀隐也不甚被一分为三的碎石砸中,整个人如玉山倾倒般一头栽落下去。
“余前辈!”良册离他颇近,见人遇险,忙扑上去抓住那道人的手臂,想将他拉上岸,可深渊之中罡风呼啸似有一股看不见的吸力在将人往下拖。
“抓紧我——”良册抵不过这重似千金的下坠之力,半个身子悬在深渊边上,且因鱼怀隐伤重无法发力,只能靠他单方面抓着那道人冰冷的手腕。
腕骨死死相抵之际,良册心下一沉,竟有些绝望之感,因为他根本感受不到这人腕上应有的脉搏跳动。
活人是绝不会如此的,难道……
“松手吧。”一个虚弱的声音打断了他的猜想。
鱼怀隐仰头望去,几滴血珠顺着额角流到眼前,让他瞧不清良册此刻的表情。但他深知若再僵持下去,他们两个必将同赴黄泉。所以他非但不设法自救,反而企图将手腕从赤衣少年紧扣的五指中挣脱出来,“其实,我们相识不过两日,你不必……”
“不行——”良册一口回绝,他目眦欲裂,手臂上青筋暴起,可纵有百般不甘心,一声突如其来的骨头脱臼的闷响,已昭告了他的无可奈何。
力竭而缘尽,掌心骤然一空的瞬间,良册有些发懵地看着鱼怀隐不断下坠的影子没入墨色里,很快就瞧不见了。
自崖底翻涌上来的妖风将那道人的一片衣角绞成齑粉,碎在他面前。
一颗眼泪落下,砸在泥里,又一颗……
不知过了多久,良册才恢复了知觉,他抹了一把脸,也觉得自己伤心过了头,“是啊,奇怪得很,才认识一两日的人,有什么好哭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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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无意舍身饲青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