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不平的动作一停连带着隔壁桌上的两兄弟也下意识地瞥向大宝，谈笑声更是弱了几分。
“这茶里进了脏东西，我给您换一杯。”大宝夺下茶碗将杯口一斜。
孟不平一望，果真见一颗小石子沉在杯底，他轻笑一声没说什么。
大宝点点头将茶水向地上一泼，转身倒了一碗新茶来。
步见山观之神色一动，心道这茶摊老板真是多此一举，不过这样也好，周到些反倒显得真了。只是不论这人此举的目的是什么，等他们杀了孟不平也绝不会留下此人的活口。
那包无色无味的化功散是他亲眼看着大宝放在茶壶里的，重新倒杯茶而已，总不会出什么岔子。
“小哥，有心了。”孟不平接过大宝递来的新茶一饮而尽，稍坐片刻他从怀中掏出两个铜板放在桌上。
“茶是好茶，不过在下有要事在身，这便告辞了。”孟不平抱起坛子一瘸一拐地向城门的方向走去。
“一、二、三……”
步见山用筷子有节奏地敲着茶碗，当他数到七的时候，那抹踉跄的身影便倒下了。
孟不平摔在地上，他感受到身后有人靠近，想抬起头看看来者是谁。
下一刻，一只脚踩在了他的脸上，使他的头陷进烂泥中，只听那人说：“孟不平，你这幅鬼样子还拿得动剑吗？”
步见山说罢，一把夺走孟不平手中的剑放在眼前细细翻看，那是一柄雪色的短剑瞧着平平无奇，可他整个人却像是被摄了魂魄般将剑放在掌心中轻轻抚摸，爱怜至极，痴迷至极。
因为他知道这把剑名为“第一剑”，剑如其名是这江湖中了不起的存在。
传说威名赫赫的温九州曾借此剑锋利斩下过毒神的头颅，令天下兵器黯然失色成就了其剑神的名号。
武都大会上孟不平剑不出鞘，仅凭着一柄无坚不摧的寒铁剑鞘，就令无数江湖豪杰望尘莫及。而后这柄剑更是斩断了薛七公子的刀，让乳臭未干的小子坐稳了这天下第一的位子。
这是一把英雄才配拥有的剑，而此刻被他踩在脚下的人明显已经失去了这个资格。
“你为了这把剑而来。”
孟不平的声音沙哑，显然被人踩在脚下的滋味并不好受，他背后的伤口裂开，迸出的血顺着脖颈流淌到面颊，让他看起来狼狈不堪。
“有人出大价钱买你的命，我们从万重岭一路跟着你到这里，才知道这世上要杀你的人太多了，仔细算来天下第一剑的命远比我拿到的赏金要值钱许多，我兄弟二人从不做亏本的买卖，拿了这剑全当是报酬。”步见山冷笑，将那柄剑出鞘指向孟不平。
第一剑从不沾无名者的血，今日他执剑一刺，从此江湖上便有他步见山这号人物了。
孟不平？大宝听过这名字，也不止一次在脑海中幻想过这人的样子，该是何等的少年意气盖世绝伦，却从未预料到会是眼前这幅窝囊样。
“住手！”大宝怒吼一声，惹得三人侧目。
孟不平动弹不得，只用余光打量着这憨厚青年，本想着他与步见山两兄弟原是一伙的。可刚刚斟茶的时候，他分明瞧见了大宝额上的冷汗以及微颤的手，又觉得这个不懂半点功夫的茶摊老板应该是被人威胁了。但此刻这人在他危难之际出声阻拦，虽不知是敌是友却让孟不平感到疑惑。
难不成是他之前走了眼？世间之大无奇不有，也许真的有绝世高人，能够收敛自身气息与常人无异。
步见山亦是一皱眉，可他心中想的与孟不平完全相反，他看了大宝一眼，忽然觉得他还真是小看了这个卖茶的。
不过光凭着他方才一声怒吼，竟想从他手中抢下孟不平一条命的胆大行为，这人就值得一个体面的死法。
“见水，送这好心的老板一程。”
“得嘞。”步见水应声抽出放在桌底的刀走向大宝。
“二位英雄使不得，孟大侠他可是好人呐，你们江湖中人不是最重英雄，最讲义气的吗，我求求你们放过他吧。”大宝看步见水来势汹汹，他没了先前的胆气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露出哀求般的神情，大概是这一生的骨气与侠情都叫刚才那一嗓子给喊没了。
多年来，他在这俗世中习得的低眉与卑庸尽数展现。他怕死但也见不得心中的英雄受辱，总觉得不该是这样。
一个“求”字让几乎半张脸都陷在烂泥里的孟不平眼中掀起了一丝不一样的色彩，那双眸子本是一潭死水的，却在听到大宝求饶的一刻，红了几分。
孟不平蓦地想起三年前在他刚刚夺得武都大会的魁首四处行侠仗义之时，他帮助过很多像大宝一样的人，曾豪言壮志要扫尽这人间不平之事，绝不让弱小在恶者面前下跪低头。
可现在他居然落魄的要一个不相识的人为他折腰，也是在这一刻他想起了大宝方才眼中的光，他曾在何处见过。原来那是在他每一次为心中的侠义拔剑，少年的恣意与潇洒在剑身上一闪而过时属于他自己的目光。
彼时，他还不曾对这个尘世失望过，妄想着以一己之力改变一切，这样的眼神实在难得却终是在他的眼前又一次熄灭了。
很刺眼！孟不平一直死死地盯着大宝，从未觉得一个人的身影能让他如此愤怒。
“孟不平，他说的对，我不该急着杀你，传闻温九州以毕生所学武功之精要著《九州剑诀》，此秘籍中所记载的武功绝学深奥莫测，可这等奇书却不幸被毒神毁去，而你做为温九州的弟子必定得他真传，若你肯将剑诀默给我，我便考虑留你一条性命，只砍下你的双手算是拿回去交差，你看如何？”
步见山说罢将剑锋移到孟不平左手搂着的坛子上，“这里面是什么东西？”
他注意到这坛子许久了，想不通孟不平这一路上数次身陷险境，堂堂的天下第一即使沦落成一个跛脚的乞丐，他一身脏臭不堪可那坛子却光洁如新，就算被人踩在脚下孟不平也没让这坛子沾一点灰，当真奇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