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怀隐停下疾行的步伐,他打量着身边来往的人群,却并没有找到他想要的目标。
不过重重鬼影间,他发现一个茶摊老板正偷偷观察他,被发现后还慌张地转过身去,假装在招呼客人。
这个人为什么可以看到我?鱼怀隐一路走来,发现鬼城中的人从不会和身旁的人产生任何交流,因此显得这位茶摊老板的举动尤为怪异和明显。
“这位小哥,麻烦来壶茶。”鱼怀隐挑了个干净的位置坐下,将身上仅剩的两个铜板放在桌上。
“这就来——”茶摊老板大宝见有贵客落座忙上前招呼,他擦好桌子抖落了几下手上的抹布搭在肩上,笑着将铜钱收进了口袋里。
“这茶很不错。”鱼怀隐尝了口碗中的绿汤,开门见山道:“小哥似乎和镇上的其他人有所不同啊。”
大宝端着茶壶,本想再去续些热水,想不到这么快就被人拆穿了,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赔笑道:“客官是今日新入城的?”
“听小哥的意思是经常有活人闯进这七星镇来。”鱼怀隐瞧对方没有恶意,也跟着笑起来。
“这倒未必。”大宝认真地想了想,“就是这几日热闹的很,今早我还看见一个穿红衣的小公子被个小鬼带去医馆了。”
正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如此容易就得了良册的下落,鱼怀隐当真十分感激自己要来这茶摊坐坐的好奇心,接着打听道:“那小哥可知离开此地的办法?”
“这您可就找对人了!”大宝闻言一拍胸脯,指着大街的行人得意道:“客官您看见了吧,这鬼城有鬼城的门道,俗话说人活一口气,鬼也是一样的,执念越深力量就越大,所能记得的生前事也就越多,便不会变成如他们这般的行尸走肉,也就还有离开这里的可能,而一旦失去所有记忆,魂魄一散就成了一段看不见、摸不着的幻象,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变成一阵烟彻底消失不见了。”
大宝说罢,鱼怀隐瞥见一个蹲在街口等待生意上门的轿夫,化作一缕青烟被风吹散了。
生生死死莫过如此。
怅然间,大宝的声音又再度响起,是那样的富有激情与生命力,“所以镇上的这些鬼,为了让自己多记得一些事情,经过一位高人指点后,都将魂魄封在一盏灯笼里,若某一天想离开了,就可以拿着灯笼去镇上最西边的那座阴阳塔里找接引人破阵,只是每一次破阵都要耗费不少魂力,如果没有完全的把握,没人愿意去冒险。”
“原来如此。”鱼怀隐想起他初入城时在街上看到那些大大小小的灯笼架,原以为是七星镇特有的习俗,想不到居然另有缘由。
平白无故的得了如此重要的讯息,鱼怀隐自知礼尚往来,便拿出黑娘所赠的一壶忘川酒水,倒了不至于伤身的份量在茶碗里敬与大宝,“小哥的茶水甚妙,不如也来尝尝我这酒。”
江湖上常说美酒赠知己,还不等鱼怀隐说出这酒有何效用,大宝见之狂喜,竟不担心其中是否有毒,便端起碗来一饮而尽。
喝了个见底,才听鱼怀隐说此酒有滋养魂魄之效,惊道:“啊!这酒如此贵重,我却没喝出什么滋味来,怪可惜的。”
大宝嘿嘿笑着,心中有些遗憾这般好东西给他喝了不值当,早知道拿给自家小妹补身子才是正经事。
短短几句交谈,鱼怀隐知这茶摊老板是个老实人,心底生出几分喜欢,继续道:“还要麻烦小哥告知我去何处找你说的灯笼。”
大宝闻言十分利落地从茶摊柜子里拿了盏白纱灯出来,“客官若不嫌弃就用我的。”
鱼怀隐摇头拒绝,“此物生死攸关,小哥万不可轻信于我。”
“嗨。”大宝一听此话,表现得更为热情,似乎笃定了鱼怀隐便是他的救星,“方才我瞧客官拿着一杆长枪走在街上威风凛凛的,一看就是习武之人,而且您生的贵气,要是客官这般的人物都出不去,我和妹妹就更没办法离开这鬼地方了,您不妨大胆一试,若是成了,说不定还是我占了您的便宜呢。”
万法自然,鱼怀隐瞧着大宝满怀期盼的目光,心下不忍拒绝,道是机缘一场,他何必推三阻四,应声道:“好,此灯便借于我三日,三日之后必有结果。”
一碗茶饮尽,鱼怀隐提着灯笼往医馆敢去,路上他望着白纱灯上所绘的图像,只见茶摊上一个憨厚青年正在招待两个江湖侠客,也不知是个怎样的故事。
……
忽闻鱼怀隐的死讯。
易荣握着酒葫芦的手抑制不住地颤抖,他仰头向天好像只有这样做才不至留下眼泪,可是男儿伤心处是他少年时的英雄陨落了,体内滚烫的热血不能流尽便化作了眼底的温热。
“难怪我的司南会一直追着你不放,原来掌门的灵海在你身上。”易荣哽咽一句,他欲唤出青玉长剑将良册斩杀。
却有人先他一步,岳参横收起掌中邪术,心念一动间,一柄剑身上刻着柳叶的飞剑应召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良册。
一道淡蓝色的流光在良册的瞳孔中不断放大,岳参横这一剑起了真正的杀心,他甚至等不及易荣将剑狱的法术撤回,惜别剑便刺穿青色光罩,发出一阵瓦碎之音。
良册身受重伤,已无力招架这一击,竟被一剑穿透心脏,在剑气的冲击下飞进身后的破旧民居中,激起了满地的灰尘。
“趁其不备。”岳参横面对如此借口,苦涩一笑,“你说得对,掌门从来不防备亲近之人,他向来看重你。”
“你杀了他?”易荣随意地擦了擦脸上的泪痕,他跑到民居跟前看了一眼倒在瓦砾堆中的良册,一剑穿心显然是气绝了。
此时岳参横的心情愤怒到了极点,也平静到了极点,他没空理会身边的疯道人,径直地朝良册的尸体走去,想从他身上找回属于鱼怀隐的最后一点遗物。
可就在他的手向良册腰间储物袋探去之时,站在一旁的易荣似是想起了什么,大声地提醒道:“小心有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