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哥,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可以令魂魄藏身的灯笼,如果你想出去的话,每晚子时可以去镇上的那座塔里找引路人,他们会告诉你离开这里的办法。”
药童安顺左右张望着,见无人注意到他,便将一盏白纱灯笼塞到良册手中,小心翼翼道:“不过你可千万别让我师父知道这件事,他不准我随意把灯笼交给陌生人的。”
小孩子的手格外的凉,不经意地触碰让良册顿感一阵恶寒,他低头望向灯笼见上面绘着一群瘦骨嶙峋的病人在求医的画面,与眼下他在医馆门前所见到的景象一模一样,不禁心下骇然道:“既然这灯笼如此重要,你把它给了我,你和你师父怎么办。”
“师父说救人如救己,如果你能带着这盏灯笼活着离开七星镇,我和师父的魂魄也可以附在灯里和你一起离开。”安顺转述着记忆里一位神秘人和师父说过的话,不知怎地自他在城外第一眼看见良册起,他的知觉告诉他这个人一定可以帮助他和师父逃离这座鬼城。
“好,如果我做不到也一定会将这盏灯笼完好的还给你。”良册承诺着,想起几日前他因逃避司命道宫弟子的追杀,无意间躲进荒山里,恰好撞见正在采药的安顺不慎摔下山去,他本想出手相救却在抓到这小童的手臂时被一阵大雾迷了眼,接着就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了城内。
若非安顺将七星镇乃是一座鬼城的真相据实以告,他恐怕也会同其他误入此地的生人一样化作一堆白骨。
“安顺,你在和谁说话?”医馆内,正在替病人煎药的郎中安如石在唤他那不听话的小徒弟。
“一个病人想抓些金疮药。”安顺胡乱地应着,一边往医馆内走的同时,一边给良册使眼色让他快些离开。
良册点点头,在郎中掀起帘布之前,躲进了人群中。
离开医馆,良册提着灯笼的右手早已被冻得麻木,他忙伸出缩在袖子里的左手去暖那白玉泛红的手背,并决定立即动身去寻安顺口中所提到的那座塔。
只是他的脚刚一踏进街市,便察觉到有危险靠近,身后一把青玉长剑挟着劲风而来,似要将他拦腰斩断。
良册反应迅速,脚下步伐快速变换,虚实闪躲间任那剑影重重也沾不到他一片衣角。
“狡猾的臭泥鳅,咱们又见面了,这次看你往哪跑!”落魄道人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遂施法驱剑追杀那抹赤色身影。
但见一人一剑上下翻越,从医馆街前飞到房顶,又从铁匠铺的炉子旁,飞到卖菜老妪的箩筐上,这期间那长剑掀了屋顶上的瓦,灭了干柴上的火,砍了一颗水灵的白菜,吹起了姑娘的裙角,可就是扎不死那穿得跟串糖葫芦似的小贼。
“好小子,才几天不见竟将偷学来的步法,使得有模有样。”落拓道人感慨着良册的修行天赋,可一想到掌门有可能遭了对方的暗算,他眉头一紧周身的杀气愈发浓烈。
青玉长剑知晓主人心意,也不再跟良册玩猫抓老鼠的游戏,剑身一阵嗡鸣立即幻化出数百道残影,形成一个球状的剑狱将良册困在其中。
“抓到你了!”落魄道人大叫一声,喜笑颜开地拧开腰间的酒葫芦,仰头便往嘴里倾倒,可葫芦里装的却不是酒,而是一粒粒花生米。
将嘴里的花生咬得嘎嘣作响,落魄道人回头望向站在一根人参上的蓝衣少年,很是恶心抛了个媚眼。
“岳参横你输了,人是我先抓到的,等回了上界,你得付我五万灵石。”
听着落魄道人的叫嚷,岳参横淡淡一笑,那一双本就藏着温柔的眉眼也跟着微弯起来,似柳梢新月,风吹水皱,好一个雍容闲雅的少年郎。
但就是这般神仙的人物,在知晓有人要打他这司命道宫大管家金库的主意时,他会说……
“你总是这样不要脸。”落魄道人与岳参横异口同声地说道。
岳参横听他抢了自己的话,又极为认真地补了一句:“易荣,我真的没钱,仙门已经揭不开锅了。”
落魄道人知他在哭穷也懒得和他计较,转而将目光放在岳参横脚下踩着的人参上。
拿生长在混沌之地的唯一一根蓝血人参当飞剑,这可是九品顶级灵宝,绑它的红绳都有小孩的手腕般粗细,也不知道成精多少年了,拿到拍卖行叫价一根须子都有百万灵石,这能叫穷?
易荣盯着那人参跃跃欲试,大有今天说什么也得啃上一口的架势。瞧他眼馋至此,岳参横身形一闪落在了地面上,“别胡闹,当心他死了,我们就什么都问不到了。”
易荣一耸肩,这才从没能拔下一根人参须的遗憾中回过神,看向剑牢里的赤衣少年。
“你们究竟想追到什么时候?”良册用拇指擦了一下嘴角的血迹,眼神狠厉地看着围绕在他身旁的玲珑小剑一刻不停地穿梭往来,在他的身上留下道道血痕。
逃亡途中他们多次照面,良册清楚面前这二人的修为至少在灵宛境之上,想要杀他根本不费吹灰之力,而那疯道人此举,不过是想折磨他罢了。
“良册你欺师灭祖,可知罪?”岳参横掐指停住那些乱窜的飞剑。
四处激荡的剑气一收,良册失去了可以勉强站立的凭借,脚下一软就要跪倒在地。可他不愿意在二人面前低头竟控制着身体,猛地向停滞在背后的两把飞剑上撞去。
鲜血飞溅而出的刹那,他将自己钉在空中保持着站立的姿势,对着二人得意一笑,“欺师灭祖?是你们司命道宫自己要收我的,鱼怀隐一厢情愿想当我的师父,我可没答应。”
易荣没想到良册这般有骨气,他冷哼一声却没有收回青玉长剑,让良册即刻跪倒在他面前的意思,只是不屑地开口,“你放屁,像你这样连一级天阶都上不去的垃圾,要不是掌门可怜你,你早就被丢下上界摔成肉泥了。”
血顺着良册的指骨流淌而下,他的斗篷不知在刚刚逃窜的时候掉落在了何处。
真的好冷,良册难受地抱紧双臂,忽地瞧见自己手腕上有道凹凸不平的暗红色疤痕,令他想起了旧事。
六年前,上仙界司命道宫的小掌门鱼怀隐屈尊降临下界,美名其曰福泽贪狼王朝的信徒,使得多少凡间百姓以为神仙慈悲来渡化世人得道飞升。
可惜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仙,怎会理会下界之人的悲苦,一个是天上鲲鹏扶摇万里,一个是地下蝼蚁命如草芥,二者之间本就是云泥之别。
是他太天真,才相信了那个人所说的一见如故、视为知己的谎话,才落得根骨尽毁、国破家亡的下场。
如今他已不再是贪狼最负盛名的修行天才,反而变成了一个畏寒无比,不能修炼的废物,这般血海深仇,奇耻大辱,就像腕上这道丑陋的疤痕一样时时刻刻地提醒着他。
“我没错。”良册咳嗽一声,吐出一口血沫,“什么狗屁上界,我不稀罕!”
易荣听他出言不逊,欲要跟他再骂八百回合,却被岳参横拦住,“你是否为我司命道宫弟子此事暂且不议,但你需得说出掌门下落,否则我有的是办法知道。”
此言一出,易荣大惊失色,知道岳参横是想动用搜魂之术,而所谓搜魂,是一种强制抽取他人记忆的阴邪法术,并非是上仙界十二神煞仙门的正统道法,反而出自某个魔界大能之手,此术被仙界视为禁术,一旦发现有人研习必是重罪。
“你疯了?”易荣拉了拉岳参横的衣角,一个劲地对他使眼色,不想让他惹祸上身。
可反观岳参横他并不惧怕这些,待他一步步走向剑狱时,五指间已凝聚出数道诡异的黑色雷霆。
看他靠近,良册脑海中闪出有关此邪术的记载,传言被施以搜魂之术的人,多半必死无疑,就算侥幸活下来也会变成白痴,而眼下这种状况,他无论说与不说,结局只有一个,看来只能赌一赌了。
“我杀了他!”蓦地,良册大声喊道。
“你说什么?”岳参横愣住,他深知鱼怀隐和良册二人实力之间的差距,所以一路追捕下来,他也只觉得导致鱼怀隐失踪的其实另有其人,而这个少年不过是被人利用了,可现在良册却说是他杀了鱼怀隐。
“你有何能力杀他?”岳参横不可置信地反驳。
“是我趁他没有防备时给他下了蛊,你们也不想想,如果他真的还活着,为什么过了久还不回上界。”良册说罢,感受到两人看他的眼神充满了杀意,知道激将法有效,又继续道:“我杀了他之后,还取走了他的灵海,然后一把火烧了他的尸身连一点灰都没留下。”
似晴天霹雳般地,在良册说完这句话后,他分明看到了眼前二人神情中的震惊与悲痛。
那个人明明满手血腥,阴险狡诈,为什么他死了,还会有人为他难过?
在生死一瞬间,良册紧闭双眸,扣心自问,“鱼怀隐,你难道不该死吗?”
与此同时,鱼怀隐手中的悯生枪感应到城中出现了上界修士的气息,便在第一时间向主人示警,发出声声龙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