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 77 章

不论钟鲁粤怎么教,谢铠还是常常演砸。杨树和钟鲁粤一再看素材,角色该有的阴狠脆弱,他都演得愚蠢猖狂,倒是本色出演了。

反派太蠢,正派的胜利就不那么好看。杨树召唤编剧方雯再改改谢铠的戏份,既要顺滑衔接剧情,把人物立住,又得避免出现太让观众替谢铠尴尬的场面,尽量让他不太露怯。她再烦此人,也得为观众贡献能看的戏吧。

谢铠很快又闹幺蛾子,按剧情设置,匪徒有一场水下逃生戏,但他死活不愿意下水。钟鲁粤苦口婆心劝他,谢铠说他溺过水,童年阴影很深。

钟鲁粤放弃实景,杨树让人去弄两米深的水缸,谢铠仍不肯,还质问为何非得设计一个长镜头,拍正反打就行。

钟鲁粤解释逃生是重场戏,用一气呵成的长镜头更惊心动魄,有连贯感,正反打会切分掉镜头,节奏一下子就掉下去了,但谢铠要求用替身,给自己切个面部特写就行,钟鲁粤吼道:“谢老师,你帮个忙!”

谢铠冷笑:“我把整张脸浸到水里去,已经够配合了,我是真的很怕水,吓出心律不齐,一个星期都拍不了戏,导演你负责吗?主任你说呢?”

杨树无比怀念单明玉,无比想大嘴巴抽谢铠,再把他摁到水缸里,看他挣扎得水泡直冒。

一百多号人都等着,时间浪费不起,钟鲁粤放弃讲道理,谢铠有个替他走位的替身,让他顶上。

每当被谢铠气得踢墙,杨树就去找唐问羽玩。哪里有唐问羽,哪里就有欢笑声,她总在买零食给大家吃。

《暗昼》是男性向,剧组的女人不多,但都很喜欢唐问羽,有空找她请教保养之道,32岁了,看着还像大学刚毕业。

祁宁接到了新角色,《西北年轻人》的美术指导接了一个仙侠剧,介绍他演剧中的上仙。虽然是友情客串,只有几十场戏,但片酬比演《北宋宫事》的赵元僖高,祁宁把剧本发给杨树:“你先帮我看。”

剧本写得很一般,上仙的人设也不稀奇,仍是仙侠剧里最常见的“太上而不能忘情”,但是好这一口的会一直好下去。杨树建议祁宁接拍,她看得出来,编剧很喜爱这个角色,写出了俯首低回的深情,再怎样云起云灭的壮阔人生,都有过无可奈何的痛失,这一点非常打动人。

唐问羽演特警期间,也在看新剧本,好日子过到头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挑来挑去,有不错的角色就都接着,她害怕被人遗忘。

拍完特警的戏份,唐问羽一阵风地去演生活剧的女二号,正如她一阵风似地来。杨树安排司机送她,祁宁说声慢走,埋头看剧本。杨树低头看他,他演协警有点糙汉感,头发留得比小平头长些,后脑勺被人扎了一个小鬏鬏,像小猫的尾巴尖,让人想揪。

《暗昼》拍到最后阶段时,谢铠又惹事了。他和一个饰演被害者的小艺人睡了,但一开始他不知道,小艺人其实是摄影师的情人,摄影师治谢铠还不简单,他本来就挑角度,那就专逮他不好看的角度使劲拍呗。

谢铠发现了,拍完戏,他把小艺人提溜到摄影师的太太跟前:“你老公养着她,一个月给三万。”

摄影师的太太从开机就住在组里,每天给摄影师洗衣做饭炖汤,摄影师什么人,她不比谢铠清楚,要他多嘴?当然,闹一闹没坏处,她扑向谢铠,照准鼻梁轰上去,再使劲抓他的脸:“叫你坏我老公名声!叫你坏我老公名声!”

谢铠的脸青一块紫一块,太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着他连拍几张:“照片我收着,刚才我还录了一段,你再乱嚼舌根,就等着我爆料吧。这次只招呼你的脸,你不是会跳舞吗,敢有下次我就敲断你腿骨,说到做到。”

薅着小艺人的头发揍完,太太去找摄影师,眨眼功夫,又一个大牌包到手。

看到太太给组里的人群发的谢铠照片,杨树和钟鲁粤恨不得仰天长啸,谢铠又该歇着让替身上了。

熊好好是杨树的包打听,听闻太太的彪悍事迹,杨树猛拍大腿,大快人心啊,拍完大腿去找谢铠,不把他训成孙子不罢休。

时间很晚了,整栋楼大部分人都睡了,杨树敲门,里面没有动静,她给谢铠打电话,却隐约听到手机铃声从门缝传出。

杨树回到剪辑室看素材,谢铠三天两头掉链子,但刑侦剧只看情节倒也看得下去,不过组里所有人都说:“傻×永远不知道他浪费了一个怎样的角色。”

酒店位于郊外,院子里有口老井,据酒店的人说,这一带以前是村庄,老井是民国时挖的,他们盖酒店时没破坏它,当成一个小特色。老井的水很沁凉,生活制片总在里头镇点西瓜和啤酒。

杨树忙完,去院子里找酒喝,刚走出楼梯口,便望见谢铠了。他拿着一瓶酒,既饮且舞,顾盼回首,似醉非醉,似癫非癫,身穿的白衬衫很宽大,在夜风里飘摇,看上去像楚文化里的一只巫。

整容为谢铠带来后遗症,尤其是鼻子,他动了几次,总觉得鼻腔里有异物感,手边常备生理盐水和棉签清理。平常见他,总是僵着脸,虽然粉丝说他清冷似雪山。

杨树觉得倒也贴切,雪会冻死人,融化时还显脏相,但此刻他无声地跳一段很即兴的舞,那脏雪啊,就化成了地上斑驳的月光。

他不是个好演员,连演员都算不上,但他的舞跳得还不错,付出了多少汗水和艰辛,是想得到的事。人就是这么复杂的,一个勤奋的人可能乏味,一个脾气暴躁的人可能是行业翘楚,一个不怎么样的人可能是出色的舞者。

月照亮了夜,谢铠回头,杨树很意外地看到,他在哭。泪水爬满他那张被人揍过的脸,看着近乎狰狞,杨树一言不发,抱着手臂走了。

第二天,谢铠的助理替他告假,他飞韩国做修复手术了。谢铠的鼻梁骨取的是自己耳后的一小块软骨,被摄影师的太太打歪了,助理给他捏了半天,还是捏不正。隆鼻手术是不能做太多次的,杨树想,他大概是真的害怕了。

听闻谢铠的脸毁了,经纪人起初还想追究剧组的责任,但杨树一句话堵住他的嘴:“十几个小姑娘来找过他,都有监控,你要不要看看?”

谢铠不能再拍后续戏份,所幸只剩30多场还没拍,姚澈找谢铠的经纪人谈了条件,谢铠的脸修复后,无偿给她一个月时间,除了没拍的戏份,但凡导演认为应该重拍的戏,他都得再拍。

谢铠的戏份涉及到部分跟祁宁的对手戏,祁宁承诺届时一定协调时间配合剧组,杨树说:“我让姚总给你加钱。”

祁宁问:“杨主任不是整天哭穷吗?”

杨树伸个巴掌:“重拍还得再租场地,再花钱,老板加了这个数,有一部分必须是你的。”

剧组驻扎的酒店顶多三星级,监控设备并不完备,杨树当初拿监控耍诈,旨在敲打谢铠,但谢铠让助理去查了,一团模糊,看不出谁是谁,他谅杨树也不敢在他房间安监控,玩得更猖獗。

然而,除非你什么事都别干,干过必留痕迹,有痕迹就有办法捕捉。杨树手里攥着大把证据,这是唐问羽提醒她的:“这人早晚还得惹事,他是明星,上头只会骂你,你得搞点东西傍身。”

摄影师的太太把男主角揍得拍不了戏,其实包括杨树在内的众人都得挨训,杨树把证据打包发给了副总裁。副总裁批了5百万的重拍费用,杨树和丁盼兮连夜做了预算,估计能省个一百来万,到时候都给宁宁。

回归后的谢铠能不能改进工作态度,杨树跟熊好好打了赌,但她想并不会,人最难对抗的永远是自己。

历时57天,《暗昼》杀青,祁宁没参加杀青宴,飞去一个院线电影剧组。二少爷为他带来的好处很显性,导演觉得他是好苗子,应邀执导这部民国背景的电影时喊上他,同样不是主角,但是好角色,等他拍完电影,再去客串上仙。

回京刚喘上气,杨树接到新任务,姚澈工作室9月底要开特情剧《狼穴》,仍由杨树担任制片主任。

特情剧是谍战剧、反特剧和国安剧的统称,都得先经过国安把关,再送到地方广电局审查,拿到发行许可证才能播出,想上卫视,则需要交给广电总局审查,虽然层层审核,但它是全年龄向,有着不错的投资回报。

《狼穴》投资约为300万一集,台网发行价格为500-600万一集,KR网站意向是网台联播,网络版权除了自家网站,还想分销到另外几家。

《狼穴》本来是另一个工作室的项目,但制片人抑郁症发展到身体机能损坏,行走不便,副总裁很重视它,转给了姚澈。

原制片人40来岁,早些年离异,男朋友是个小艺人,长相尚可,演技不可,动不动就辱骂制片人无能,不能给他男一号男二号,急了就打人,打完跪地认错,认完了再打。熊好好跟杨树说:“她都当上制片人了,为什么不让他滚?”

一个在情感中低自尊的女人,社会地位再比男人高也枉然,杨树心里有点堵:“为什么不让他去死?”

眼下已是7月,《狼穴》剧本却才写了5集,只能边拍边写,杨树以为演员档期签死,所以才仓促开机,但姚澈说网站得给投资人看业绩,给她加了任务。杨树心里一动:“我多策划几个项目,都有立项的机会?”

好点子不易得,杨树琢磨了数日,只想到一个选题:你们为什么那么能忍?她说过,绝不容忍枕边人出轨,但生活中,忍受的何其之多。

若是经济条件不大好的,杨树尚能理解,可是从《大唐银楼》的女主角大咖到《北宋宫事》的女主角黎俏,再到《暗昼》摄影师的太太,她们都不离开那无尽屈辱的婚姻。还有《狼穴》前制片人,她何以意识不到,那不是个好男人,放眼望去,世上还有亿万人。

杨树把这几年一直合作的女编剧们拉了群,欢迎她们头脑风暴,女性主义的表达只能由女编剧来做,不能指望男性创作者。

这个选题让女编剧们都感兴趣,但它很尖锐,方雯对《三十难立》夭折心有余悸,但杨树只想把新选题做个10集左右小而精的网剧。网剧的限制没上星剧多,只要选题能被副总裁认可,这戏就能做。

《狼穴》正式启动筹备,姚澈谈定单明玉执导,但单明玉还没做完《北宋宫事》后期,剧本仍交给杨树主抓。

现责编阿岚是KR网站的员工,二十四五岁的样子,大学毕业就进网站了,看剧本喜欢强调“网感”和“脑洞”,但《狼穴》是很正统的电视剧规格,杨树进入较晚,喊上阿岚开会。

《狼穴》写的是抗战时期,**女情报员只身潜行于日伪特务机构76号,与敌人斗智斗勇,编剧用点心,情节就不会太难看,但网站拿着前5集剧本敲定了男女主角后,后面的剧本时有整段坍塌的地方。

女主角与狼共舞,敌友身份不明,任务艰巨紧迫,这都是传统戏剧的设置,正常发挥至少能看,但从第6集开始,编剧像未经训练的新手,扔不出攥住观众心脏的钩子,杨树怀疑它像《大唐银楼》一样,名编剧挂帅,实操者是枪手。

《狼穴》是IP改编剧,作者是名作者,小说在网上数据很好,文字和节奏都圆融,但没给人物注入感情,从主角到配角都是工具人,这是需要编剧优化的地方,但编剧放大了缺点。

谍战剧最大的魅力是信仰至上,改编时一定得赋予这种情感以灵魂,让观众被舍生忘死打动。杨树约出编剧团队,跟主笔编剧深聊,对方说了实话,他的工作室日常支出不菲,补完税奄奄一息,有项目找来舍不得拒绝。更要命的是,前年写个大纲就停了的项目突然启动了,也有搁浅的项目被演员看中,又恢复生机了,一时间,所有事都涌过来了。

既想要进度,也想要质量,仿佛是竭泽而渔。杨树很伤脑筋,她想找自己熟识的好编剧加入《狼穴》,但方雯和甘棠等人各自有项目在做。

朱青引荐的编剧薛潇加入团队,帮杨树梳理和完善现编剧的剧本。薛潇写过3部谍战剧,长于情节,有巧思,但他写情感糙了一点,杨树让章嘉敏给他当助手,章嘉敏是新手编剧,很需要有人多带带她。

杨树做东,请薛潇和章嘉敏一同吃饭碰个头。章嘉敏情绪不太好,等薛潇走后,她才说丈夫被学生举报,抑郁症复发了,以头撞墙,从照片来看很是惨烈,她得回甘肃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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