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树认为丁盼兮在开玩笑,这是完全没边的事,丁盼兮笑她天真:“你是人,他也是人,一切就有可能。你凭什么觉得不可能?”
杨树说在横店认识祁宁的时候,秦朗就在她身旁,丁盼兮说:“我有男朋友的时候,男人就不追我吗,有老婆的也一样追,追得还特别起劲。他难道还会顾及秦朗的感受不成?有道德观的人没那么多。”
杨树几段感情都是相互有意,水到渠成走到一起,没怎么被追求过,她笑骂丁盼兮言情剧看多了,脑补过度,祁宁自己都不希望被秦朗误会。丁盼兮听闻原委,说她是傻瓜,秦朗那天吃醋吃得有理有据,但吃得不够,够的话,就能引起女朋友重视,不至于连定情信物都稀里糊涂地收了。
杨树觉得她越说越离谱,但丁盼兮认定事情严重,让她仔细聊聊这几次见面,听完下了结论:“他就是在追你。连秦朗都看出他看你眼神不对劲了,他那天绝对是故意的,他想让秦朗误会,这样你就明白了。你倒好,跟他说秦朗大度!不在乎你才不吃醋,你向他传递错误信息了。”
往男朋友脸上贴金居然适得其反,祁宁当时回复“那就好”是这个意思?杨树张大了嘴巴。她承认,祁宁的目光是很温柔,但她认识的艺人没人不放电。
《战朝阳》的流量放电比祁宁凶多了,第一次见面时,杨树被迷惑了一下,从此以后,她对艺人们的眼波含情都脱敏了。祁宁最多是专注地看她,忧伤地看她,欲说还休地看她,但他在所有剧里,都如此这般看女主角,她习以为常。
丁盼兮为祁宁叫屈,俏媚眼做给了瞎子看。杨树此人是直肠子,聪明劲都用在工作上,情感方面很不敏感,才把男人明目张胆的示好当成正常交往,丁盼兮晃着发簪训她:“这也能收?你有男人你还记得吗?”
杨树说是不想收,但那么好看的人委屈答答,她心软了。丁盼兮着急,心软是个很不妙的信号,怜香惜玉会坏菜。以柔克刚,祁宁这招玩得溜。
杨树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可能,祁宁找她聊天,很多时候是碰到烦心事了,男人都要面子,若不是在横店时,话赶话地到了那个情境,秦朗也不会说出跟家里吵架的原委。但她转念一想,两人的关系好像就是那时走近的。
丁盼兮说:“别以为男人不会楚楚可怜撒娇卖乖,景蒲一可擅长这招了,他们都知道咱们这种人吃软不吃硬。我问你,男人会在什么女人面前流露出脆弱?”
杨树想说母亲,但祁宁说过,对父母报喜不报忧,凡事往好里说。丁盼兮说:“是情人。他很依恋你。”
杨树说:“是依赖。我是他自己人,不会出去乱说话。”
丁盼兮骂她是榆木脑袋,像杨树这样全心全意帮祁宁,还对他无欲无求的人,祁宁能认识几个?杨树点头:“所以他总想送我礼物感谢我,不然心不安,但每次都很贵,我也很不安啊。”
丁盼兮说她当局者迷,一个人能遇到几个知心人,何况杨树还是祁宁的贵人,喜欢她再正常不过。她难得这么慎重,杨树就好好想了想:“应该没有这个意思,他没跟我说什么。”
“你在他面前把男朋友挂嘴边,他挑明了,可不就把你吓跑了?当然得层层铺垫,润物无声了。”丁盼兮抱着抱枕,严肃地跟杨树谈心,首先她得确定,杨树对祁宁什么想法,杨树说对他是惜才,没想法,对秦朗是惜福,想一直好好过下去。
丁盼兮再问:“如果没有秦朗,你考虑他吗?”
杨树摇头,演员天生多情,还很情绪化,但她很忙,不希望感情生活很麻烦。丁盼兮顿时为宁粉们悲哀,她们梦寐以求,但杨树是工作狂,不要复杂感情,她感慨万千:“人家想追你,你只肯当人家的事业粉,贵圈真乱。”
杨树哈哈笑,始终对丁盼兮的推论将信将疑,丁盼兮说她被男女艺人电麻木了,真把自己当大白菜了,对人类的情意失去了正确感知,好在今晚秦朗加班,不然他可能用发簪上演出租屋杀妻事件,当务之急,得快刀斩乱麻,打消祁宁的念头。
杨树问:“真没想多吗?”
丁盼兮打个响指:“交给我,保证让他知难而退,还能让你俩继续做朋友。”
杨树哟呵一声,丁盼兮自吹自擂,她从16岁早恋至今,历经14年情海浮沉,攒足了经验,除了她自己的,她能解决所有人的情感问题,她让杨树全权授权给她,今天之内解决战斗。杨树应承下来,她很好奇,想看看丁盼兮能用什么办法。
秦朗到家已近零点,杨树和丁盼兮坐在客厅看电视。丁盼兮很少熬夜,秦朗不由问:“你俩怎么还没睡?”
丁盼兮招手让他过来,秦朗很困倦,让她俩看电视,他只想洗完澡就倒头大睡,杨树把他拽到沙发上坐下,丁盼兮拿起杨树的手机,调到自拍模式:“圣诞节,拍个合影。”
这两个女人大半夜怪怪的,秦朗凑到杨树身边,丁盼兮笑道:“啵一个。”
杨树说:“啊?”
秦朗困得不行,抓着杨树亲一下,丁盼兮对两人比划开枪手势,咔嚓一声,镜头留下三人合照。
拍完照,杨树就把秦朗丢开了:“没你的事了,我和盼兮再聊会儿。”
秦朗被弄得莫名其妙,丁盼兮埋头修照片,她长发盘起,一支古典发簪插得妖娆,裹着大花大朵的披肩,看起来有点隆重,他以为这是抓他拍合照的缘故,随口夸簪子不错,然后去拿睡衣洗澡。
丁盼兮摸着头上戴的发簪,对杨树小声说:“他注意得到,祁宁更能发现。”
修完照片,丁盼兮发到杨树朋友圈,用杨树的口吻写道:“这女的说我整天虐狗,逼我为她征友,报名从速。”
朋友圈的夜猫子很多,杨树转眼就收获了一大堆赞,还有几人询问:“哪家艺人?”
丁盼兮只说这件事需要秦朗配合,卖了个关子,但当她用杨树的手机拍照,杨树会过意了。一张照片就能暗示祁宁,这女的没把他的情意看得太重,如他那句客气话,当真把它送给了朋友。
杨树夸办法简单实用,不管会错意与否,总之没有伤了情面。丁盼兮长叹:“你对他还真没那个意思。完全不担心他生气,那他是真没戏。”
杨树朋友圈发得不勤,每条祁宁都会跟她互动,这条他迅速地点了赞,杨树说:“你看,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丁盼兮拔下发簪还给杨树:“他看到就明白了,没准现在哭红了眼睛。”
丁盼兮爱看古装剧,幼儿园时就喜欢披着红纱巾扮演亡国公主,从房间这头飞到那头,杨树让她把发簪收着,丁盼兮不要,杨树瞪眼:“物尽其用,跟你很多衣服还挺搭。”
丁盼兮说古董货捂着能升值,坚决不收,杨树呲牙:“你想看到我今晚血溅三尺吗?”
丁盼兮笑:“你可以不跟你家秦小朗说。”
杨树好说歹说,丁盼兮就是不收,杨树只得让她对发簪行使使用权,日常使用。秦朗洗漱完,出来问起跟祁宁见面的事,丁盼兮冲杨树眨眨眼,窜进卫生间卸妆。
杨树说那部戏停拍了,再坦白发簪是祁宁送的,她转送给丁盼兮了。恋人是最亲密的关系,她不想对秦朗隐瞒任何事,虽然她并不觉得是丁盼兮以为的那样。
这一晚,并没有发生血溅三尺的惨剧,但有人被拆骨扒皮,浑身散了架,趴在枕头上想,再也不给男朋友脸上贴金了,他一点都不大度,明明到家就喊困。
秦朗回来之前,丁盼兮说她很担心杨树被潜移默化的温柔侵蚀,但为了祁宁放弃秦朗,将来必定后悔,作为朋友,她得避免杨树犯错误。杨树说她多虑了,祁宁如同白玉簪,东西是好东西,但不是她的喜好,她也不需要。
丁盼兮说自己是愚者千虑必有一得:“ 反正你得听我安排。秦朗是我看上过的男人,我不想他伤心。 ”
事实证明,丁盼兮那么多场恋爱没白谈,救人一命。冲完澡,杨树回自己房间睡觉,丁盼兮和秦朗的反应都很大,现在她有些相信了,可能自己在这方面是挺迟钝。
去年秋天,有天秦朗部门聚餐,他喊上杨树,杨树跟编剧约好了线上谈剧本,秦朗说:“谈完了找我。”
秦朗不忙时会去接杨树下班,但杨树的工作跟他没交集,没在他同事圈里露过面,她跟编剧谈完,跳上出租车去找秦朗。
宵夜已吃到尾声,秦朗跟众同事介绍杨树是搞影视的,手头全是大几千万上亿的项目,还一口一个我们家杨老师地喊着,狠狠把她吹捧了一通。
杨树当时很莫名,人群散了,秦朗才说,部门有个姑娘对他有意,他当着她的面跟杨树讲电话也没用,前几天,姑娘表白了。
姑娘说不想破坏秦朗和女朋友的感情,也无意让他困扰,她只想向他说出心意。秦朗说:“真不想让人困扰就别说。”
即使这样,姑娘依然坚持心意,表示会等下去,秦朗怒了,喊他家杨老师露个脸。杨老师露完脸就忘记这件事了,她像相信自己一样相信男朋友,她喜欢秦朗,秦朗也喜欢她,两个人互相都是知道的。
没多久,秦朗说那姑娘辞职了。杨树回忆了一下,那天桌前坐了几个姑娘,她不知道是当中的谁,但她们打扮得都挺青春时尚,乍一眼看过去个个都比自己漂亮。秦朗骂她根本就搞不清楚自身优势,一个女的,长得清秀耐看,她男人跟她总有话说,还时不时让她男人有点小崇拜,她以为她不稀罕吗?
杨树跟丁盼兮说过这件事,丁盼兮无语,身在娱乐圈,其实应该很清楚美貌没那么好用。当红的往往不是最美的,普通人群体也一样,能靠美貌打翻身仗的撑死了5%,丁盼兮说其余的都像自己这样,平时能得到一点无关紧要的小便利,但想换个阶层,不知运气得多好,或是多能钻营,可惜很多有点姿色的人都高估了自己,以为美是无往不利的资本。
人都慕强,丁盼兮认为男人比女人过之无不及,一段情感关系里,男人对女人有喜爱之外的欣赏和敬佩之情,这样的关系更趋于稳定,她说:“杨老师镇得住秦工,那些女的没机会。”
秦工在他的工作圈里很受欢迎,杨老师被迫露过好几次面。夜深人静,杨老师愧意涌上心头,她情商向来不高,可能有别人试图追她,但她接收不到信号,男人就找别人去了,祁宁比他们周到,还动不动就来点实在的,秦朗是该生气,以后她知道该怎么做了。
朋友圈内容发过,杨树转头就忘,太多公事等着她去忙,丁盼兮问过几次:“祁宁什么都没说?”
杨树说:“难道他哭哭啼啼找我要个说法?就算他真的有点想法,也被我掐灭了。 ”
“好吧,他在装傻,你是真傻。”丁盼兮不愿看到杨树和秦朗的感情出现波折,但祁宁一被打击就退缩了,仍让她有点遗憾。屏幕上为爱轰轰烈烈征战四方的张扬男人,生活中却不够自信,若是他越挫越勇,倒让人能多相信他的真心一点。
岁末,杨树收到祁宁工作室寄来的新年礼物,是找品牌定制的香水和香氛礼盒,卡片上是祁宁的亲笔字迹:“杨老师,新年快乐,前程似锦。”
中规中矩的祝福,从《天作之合》编剧甘棠晒出的照片来看,他们给所有工作往来的女性送的是同款礼盒。杨树分发给部门成员,回家跟丁盼兮说:“跟去年收到的大同小异,我就说吧,你想多了。”
丁盼兮笑而不语,也许这人知难而退,也许是在韬光养晦,她很期待祁宁下一次出现在杨树面前的表现。
跨年夜吃顿老北京铜炉火锅是惯例,吃完换到酒吧喝酒,杨树喊了朱青。朱青出来了,她有好消息跟杨树分享,《三十难立》在出版社过稿,聘请她担任特约编辑,明年公开出版发行。
《三十难立》文本观点犀利,出版社也要求删减部分“过激”之处,但比起影视业这边完全不能做,朱青接受了。小说出版后,她会找个网站把文本原汁原味地放出来,有人看就行。
秦朗不解,既然都有审查,为什么图书会比电视剧稍微宽松点,杨树说人们得花钱买书,花钱买电影票,无形中过滤了一部分人,但绝大多数家庭都有电视机,打开遥控器就行。
看书看电影都有一定的门槛,电视剧是彻头彻尾的大众商品,随着小孩子都有智能手机和平板电脑,审查只会越来越严。杨树想到祁宁那部《大清行商》的遭遇,她看似在顺境,但做项目何尝不是在摸着石头过河。
朱青寡言,但杨树在家经常说起她,丁盼兮一见到朱青就说不出的喜欢,有点一见如故的意思,夸她长得帅:“你要是男的,我就追你了。”
朱青无动无衷地喝酒,这种话她听过一千遍。杨树说:“追是她表达友好的方式,没别的意思。”
丁盼兮吃不准朱青是不是生气了,赶紧承认:“她男朋友我也追过。”
朱青看着她笑,丁盼兮说:“原来你是会笑的啊。”顿时把她一搂,朱青挣开了,压根没给她面子。
丁盼兮脸上僵了一下,搂住杨树,让秦朗连拍了数张照片。朱青很慢热,但她是真的想跟她做朋友,她得慢慢来。
2017年就这样飞快地过去了,杨树过得很充实,惟一遗憾的是郑致。郑致被顾叮叮粉丝后援会踢出后,疯狂买昂贵的代言品,终于被大粉赏识,把他加进核心群。
顾叮叮是女团出身,每逢周年都会举办粉丝见面会,大粉帮郑致搞到高价票,郑致得以和顾叮叮握手。他向张程程描述,被握手的那一刹那,他像是过了电似的,从脚底板到天灵盖,无一处毛孔不哆嗦。
张程程笑话郑致没见识过女人,但她自问白杨冲她一笑,可能也会被电晕过去。谁料郑致食髓知味,找杨树辞职。杨树恳切挽留,郑致在《战朝阳》剧组很被人认可,等明年定档播出前后,他还有表现的机会,应能升职加薪,再不济,拿到年终奖再走。
郑致说他等不及,杨树以为他有新去处,结果郑致跑去横店,包月租了一辆车,趴在顾叮叮拍剧下榻的酒店门口,顾叮叮去哪儿都跟着,沦为私生饭。
横店的五星级酒店少,顾叮叮常住这家。郑致和酒店的前台服务员混熟了,有时半夜会送她回家,顺便打听顾叮叮的事。前台对顾叮叮极为鄙夷,骂她是婊子,因为听说她有几个金主,个个都肥头大耳。郑致和前台大吵,前台却说得有鼻子有眼,连其中之一的车牌号都能报出来。
有一天郑致跟踪顾叮叮,果真看到她被年纪大得能当她爸的老男人狂啃一气。当年初见,顾叮叮穿着女仆装,拿着仙女棒,跟其他女孩一起学猫叫,那么纯洁乖巧。郑致对电视上的她一见钟情,他想象的仙女就是她的模样,可她的另一面不堪入目。
平安夜那天,张程程来给杨树送礼物,杨树才知道郑致辞职一个多月后,竟发生这么多事情。她深深叹气,其实郑致看到的真相不过是冰山一角,《战朝阳》选角那阵子,几个投资人都说到顾叮叮,她影视和商务资源都不错,只因她比一般人更豁得出去。
杨树还记得,当中有个投资人叹息,他审美稳定,只爱大飒蜜,被朋友嫌弃落伍。这两年走俏的居然变成顾叮叮这一类型,她们颇具白袜子少女的幼态美,被一帮特殊嗜好的人青睐。杨树没跟郑致说这些,说了他也不会相信,但当他亲眼所见,崩溃了。
郑致购买顾叮叮代言的产品时大肆网贷,每个月只还得起最低额,北京住不起了,他把房子转租出去,黯然回乡。张程程给他打了很多个电话,承诺陪他熬过去,陈曦之后有白杨,顾叮叮之后也会有别人,漂亮的男孩子女孩子永远都会有。
杨树不是太明白粉丝这种极度幻灭的心理,但替换成恋爱关系,似乎就说得通了。丁盼兮对牙医也幻灭过,调整了半年,她完全放下了。
丁盼兮开始懂得,再跟谁恋爱,走不下去,都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了,管他呢,就是男的不行。这样想,才有助于身心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