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无话,一同回到寝宫,已经是午膳时间。贺翎昭传了膳,和纪楚在桌前坐了下来。
两人各怀心事,纪楚垂眸不语,过了一会儿,贺翎昭率先开口道:“千浔哥哥,今晚设宴招待花朝国的使臣,你与我同去。”
纪楚正拿着筷子心不在焉地对付一道鱼脍,闻言一滞,难以置信地抬头:“你疯了?我现在抛头露面,和直接送死有何区别?”
贺翎昭伸手把纪楚的鱼脍拿到一旁,换了一道清淡的羹汤:“哥哥腿伤未愈,就别吃鱼虾这类发物了。等彻底好了,无论想吃什么,我都亲自下厨给你做。”
他的眼里只有纪楚的伤,似乎认为晚上的宴会不值一提,看见对方冷脸注视着自己,便开口道:“今日贺翎玄知道了你的存在,我把你藏在寝宫,已经不安全了。你必须拥有一个尊贵且无法侵犯的身份,让旁人近不了身。所以,今晚你将作为我的未婚夫婿出席,我要向所有人主动宣告你的存在,还有独一无二的地位。”
贺翎昭说到此处,眼里闪着兴奋雀跃的光,他拉住纪楚的手:“我要让其余所有人知道,你是我的,我也属于你,你是莲鹤国最尊贵的君后。这样他们就不敢轻易对你下手了。”
纪楚愣了愣,挣开贺翎昭的手,恼道:“如若花朝国的使臣看见我的容貌与缉拿画像上的人一般无二,会作何感想?你别再胡闹了,我了解凌决的脾气秉性,一旦他知晓我在莲鹤国,又与你待在一处,滔天的战火即刻便会蔓延至此处,我不愿……我不愿因我而连累无辜的人丧命!”
纪楚越想越不能想,撑着桌子站起身来:“我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贺翎昭并不作声,忽然一伸手,极其用力地拽了纪楚一把。那力道十分霸道,纪楚平衡不稳,猛得向前倒去,贺翎昭长臂一伸,稳稳地接住了他,让人坐在了腿上。
恼怒瞬间爬上心头,可是贺翎昭温热的吐息已经来到他的耳畔:“哥哥,花朝国作为列国之首,对周边国家的内政横加干涉,指手画脚,也非一两日之事。这里阖宫上下全是眼线,其实什么秘密也藏不住。你以为凌决为何这么快就派了使臣过来?他早就已经知道了。从你逃到莲鹤国的那一刻起,我们的命运就已经绑在了一起。”
闻言,纪楚猛得颤栗起来。
他惧怕凌决的怒火,因为那意味着无尽的血腥杀戮和战火废墟。是不是自己错了?是他不该逃到莲鹤国来,是他连累了所有人......
贺翎昭忽然收紧了手臂,将纪楚从纷乱的思绪中拉回现实。他抚摸着纪楚柔软顺滑的头发,安抚道:“别怕,也别多想。莲鹤国和花朝国积怨已久,凌决这些年对周边国家大肆征伐,战争迟早要爆发,绝不是你的过错。他若来犯,我绝不怕他,定会奉陪到底。”
这人竟然能精准地看透自己心中所想,纪楚诧异之余,不安与恐惧竟神奇地褪去了大半。
“我就是要让他知道,你已经是我的了。”贺翎昭把下巴搁在纪楚的肩膀上,贴着他的面颊低声呢喃。
纪楚从对方的声音听出了明显的笑意,还伴随着雀跃与得意。他的心莫名重重地跳了一下,不愿去深想自己为何会如此。
“退一万步说,就算我现在真的放你走了,”贺翎昭接着道,“你拖着伤腿,无非会遇到两种状况。一,被花朝国的搜捕队抓住,送回凌决身边去。二,像使臣所说的那样,被就地处决。无论哪种,你甘心么?”
纪楚抿了抿唇,半晌默然。贺翎昭说的其实没错,一但他出了莲鹤国的王宫,其实并不存在第三种逃脱的可能。
他的伤腿太过引人注目,也太过累赘,也就是说,一但离开莲鹤国王宫,他就必须做好被处决,或是被带回去直面凌决的准备。
他无法预料究竟会遇到哪种可能,可无论是哪一种,都令纪楚感到抗拒至极。他的命运仍然掌握在凌决的手里,他恨极了这种感觉,从七年前他第一回见到凌决的那一天起,他的这条命就被牢牢地攥进了对方的掌心,生杀予夺,全凭一人施为。
纪楚紧紧抓着贺翎昭的衣袖,不知不觉手已经握成了拳:“如果我与你一同出席晚宴,我要用何种身份?我是指,我的身世,我该来自哪个家族?”他顿了顿,唯恐贺翎昭误会什么,又道:“我并没有答应成为……没有答应真的成为莲鹤国的君后,我也没有开始一段新的感情的打算。但是或许,我可以借这个身份一用。只是,莲鹤国的君后这一存在,必须来自某个世家,而不能是一个来历不明的人。”
贺翎昭勾了勾唇角,笑盈盈地望着纪楚:“我明白的,哥哥。关于身份,现成就有一个。顾氏一族的小公子,这个身份如何?顾氏一族的遗孤,本就不只有纪铃音一人。”
……
与此同时。花朝国,颖都,皇宫。
盛满酒液的金盏“咚”地一声砸在跪地之人的额上,发出一声闷响。鲜血混着酒水顺着鬓角滴落,可是伤者大气也不敢出,伏在地上抖成了糠筛。
凌决高坐在王座之上,怒目圆瞪:“十几日过去了,花朝国的皇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现在你却说,他出现在莲鹤国的宫中?”
那人因为恐惧,声音都带上了哭腔:“是,是是的,陛下,我们向周边所有国家都派遣了使臣,暗中也派出了搜捕队,其他国家一无所获,只有莲鹤国的细作传回了密信,说皇后目前正在莲鹤国的皇宫中。”他见凌决未发话,战战兢兢地继续说了下去:“莲鹤国的君主身边跟着一个年轻男子,模样与皇后极其相似,而且,而且……”
凌决不耐烦道:“继续说,怎么,舌头不想要了?”
饶是如此,侍从依然冷汗直流,过了半晌,拼命叩头道:“据说,那名酷似皇后的年轻男子,就是莲鹤国君主即将要迎娶的新后。”
一片长久的静默之后,侍从贴着地面的视线中出现一只黑色的长靴。下一刻,那只靴子的鞋面贴上了他的下颚,托着下巴把他的整张脸抬起来。视线猛得撞上凌决的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对方怒极反笑,一字一顿道:“你、说、什、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