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轻尘在唇边竖起一根手指，轻声道：“嘘，别提那个贱人的名字，你父亲会不高兴的。”自从进了地宫，他就变得有些反常，镇静的外表之下，是难以掩饰的癫狂。
他见纪楚愣在原地，便将殿中挂着的幕布接二连三地拉扯下来，颤声道：“我这一辈子，只有一个夫君。我怎会允许自己生下别人的孩子？我只愿意和他在一起，我只为他繁衍后代。”
纪楚无暇去顾及其他，环绕大殿的壁画已经牢牢抓住了他的视线，这些画似乎讲述了一个很长的故事，故事的主角就是顾轻尘与那名鲛人。
第一幅画，鲛人头戴王冠，立于高台之上，接受万民叩拜。
第二幅画，鲛人浮上海面，抬头仰望站在战船甲板上的少年。那名少年身穿铠甲，意气风发，和身边的人攀谈着，眉眼满是飞扬的神采。
夜晚来临，少年独自在甲板上吹笛，鲛人被乐声深深吸引，让海浪托举着自己，躲在甲板的边缘，悄悄注视着少年。下一个画面，少年自船上伸出手来，牵住了鲛人的手。
第三幅画，少年被鲛人拉入海底世界，两人坐在海底的一块礁石上尽情缠.绵。海族奔放，人类少年坐在鲛人霸道的鱼尾上，双臂紧紧缠着对方的脖颈，将嘴唇贴在鲛人的尖耳朵旁说话。
依照顺序往后看，几人来到大殿正中央的巨幅壁画前。画中的少年近乎赤身，只拢着一层蓝色的轻纱，头上戴着用绚丽珊瑚制成的王冠，正深情款款地注视着鲛人。鲛人捧起他的脸，低头深深吻了下去。
接下来的壁画，画风急转直下，滔天的战火波及整片渊岛的海域，少年一次又一次地带领军队出征，却一再战败，最后，花朝国的铁骑踏平了渊岛，渊岛沦陷了。
少年跪伏在地上，花朝国的将领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画面在这里戛然而止。
花朝国将领的脸被涂成了黑色，上面又泼盖了一层红色，浓稠的黑红像是血浆一般，透着一种浓重的窒息感。那名将领的脸上有许多刀痕，像是被人时常用利器在作画者似乎恨极了他，欲将其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纪楚端详那块黑红色许久，开口道：“花朝国入侵渊岛，之后发生了什么？我的父……那名鲛人，他现今在何处？”
顾轻尘靠在一旁的柱子上，定定地注视了他一会儿，忽然抬手指了指不远处：“他在那里呢，你要去看么。”
纪楚更加不解，抬眼望去，发觉在壁画之下，竟有一座巨大的棺樽。
顾轻尘并不在意纪楚的神情，像是在自言自语：“人人都以为你是纪云海那个畜.生的孩子，都以为我向那个畜.生屈服了。可我怎么可能背叛我的夫君……你是我与他的孩子，你和铃音都是我们的孩子，都是水神的后裔，你们是大海的子民。如今你来了，十五年了，你终于回来了。而我的铃音，他又在哪里呢？”
纪楚心念微动，走近那座棺樽，却踟蹰不前，不敢太过靠近。顾轻尘浑不在意，像是失了魂一般，慢慢走到棺樽前跪伏下来，将脸贴上去，仿佛将其整个拥入怀中。
顾轻尘伏在棺上，用手轻轻摩挲着表面。他垂着眼帘，如瀑的青丝顺着棺身倾泻而下，像一尊再也不愿起身的雕像。
无尽的哀凉在空气中流淌，过了不知道多久，他轻轻地道：“你的父亲，他有一个很特别的名字。他叫幽晔，他是鲛人族的王。我十五岁的时候，第一次遇见他。他第一眼就认定了我，将我带回海里，娶我做鲛人族的王后。从那一天起，我成为了他的伴侣，我将身体与灵魂，都永远献给了大海。”
往事像钝刀一般凌.迟着他的灵魂，将他原本镇定的外表撕裂，露出千疮百孔的破碎内里。
一时静默，过了许久，贺翎昭忽然开口道：“千浔哥哥，你可还记得，七年前，你我在学堂遇见的那一天，先生布置的作文题目是什么？”
纪楚不太明白贺翎昭为何在此时提起这个，回想片刻，只记得当时他因为贺翎昭画的那张画像心烦意乱，完全想不起来什么作文的题目。
贺翎昭若有所思道：“当时先生说，有一城之主，遭逢敌军入侵，父母亲族全部沦为阶下囚。敌军将领中意城主，如若城主肯与他结为姻亲，他便放过城主以及城中子民。可城主本有挚爱，若换作是我们，该如果选择？”
纪楚听到此处，也有了些印象。他回忆起自己当时的观点，似乎是先答应敌军将领，再作筹谋。他没法放弃亲人，更不愿逃避一城之主的责任，为了大义，只能义无反顾。可他也不愿辜负爱人，更不能相信敌军毫无保障的承诺，只得先近了对方的身，再徐徐图之。一言以蔽之，他唯一能做的，便是牺牲自我，去挽救其他所有人。
贺翎昭见纪楚神色恍然，斟酌着道：“或许这个故事里的城主，就是你的父亲，顾轻尘。”
纪楚闻言，瞳孔剧震，他抬眸望向顾轻尘，对方同样注视着他，眼里不辨悲喜：“他说的没错。那个可悲的城主是我，而敌军的将领，就是你这许多年来所谓的父亲，纪云海。”
说到此处，他抬手拆了发簪，将嵌在上面的珠子卸了下来，递给纪楚：“这是你父亲的鲛珠，我将记忆存在了里面，你若想知道，它会告诉你答案。”
好猛的台风，走在路上感觉在随风漂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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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