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司机,大家齐齐回头,文昭也上道,先把结论说了:“越春和没结婚没谈恋爱,一心一意等着弄影呢。”
“等等等等。”池隐舟掏出珍珠,“把遮光帘放下来,我把弄影放出来。”
苌弄影神色苍白,看来在珍珠里也是辗转反侧,他看向文昭,眼里的情绪复杂难明。
有期盼,有恐惧,有多了几分无能为力的悲伤。
“他没结婚,一直守着你的骨灰生活在深山里。”文昭看着他,“那件事是个乌龙。”
越春和和何聿执行山神娶亲任务时,误打误撞穿了恶鬼婚服,当时太虚的人被冲散,何聿因为留心他,所以在被冲散时抓住了越春和的衣袖,两个人一起突围时传了恶鬼婚服,便有人误会了。
那时候的人大多内敛,明着也不好问,暗地里有人偷偷问何聿,何聿也都解释了。
不过传言这东西本来就会越传越离谱,经了多人口,最后会变成本人都不知道的版本。
有些话不可能当着当事人的面侃侃而谈,何聿在这次任务后也调离分会,越春和又闭门不出,很多谣言他们自己都不知道。
况且何聿也不可能拿着喇叭天天喊我和越春和没在一起。越春和更是不管窗外事,那个年代通信也不像现在方便,于是这个离谱的传言居然小范围留存了下来。
这次他们是直接找到了何聿,何聿才知道自己还背了这么一段传言,哭笑不得:“我就算了,越春和一心一意等着苌弄影,这不是罪过么?”
当时任务过后,因为穿了婚服,何聿心里有所触动,鼓起勇气,最后找了越春和一次,问他会不会有一天回头看看自己,如果他愿意,无论多久何聿都会等。但如果越春和下定决心,绝不爱他人,何聿也不想再纠缠下去。
越春和定定看着他,一字一句认真说:“我今生今世,除苌弄影一人外,不做他人想。若非那一卦说还有相见的一场缘分,我早就随他而去。”
“你是个很好的人。”越春和神色一如既往地平静而绝望,可他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动摇“我很感激你的心意,但是对不起,我这一生只爱弄影。无论问多少次,我都是一样的回答。他活着,我陪着他。他没了,我守着他。”
何聿知道他眼里再不可能有别人,便真如他自己所说,从此不再纠缠。他调离贵州分会后,也因为失恋消沉一阵子,后来在一次任务里,认识了现在的爱人,两人相识相爱,在玄门可以同性结婚后领了结婚证,一直平静而幸福地生活到现在。
何聿性格热情,一听说苌弄影的魂魄出来了,连忙发来解释:“别因为误会耽误了他们俩,他们俩能见一面不容易。”
“挺好一人。”文昭说道,“现在你不必担心了,大大方方去见他吧。”
说完他转头一把握住闻祈的手:“亲爱的,你可以相信爱情了。”
闻祈:“……好好好。”
文昭往车椅上一靠,双腿微微岔开,舒服地半躺下来:“哎呦宝贝我睡一会,可困死我了。”
他这一夜都在忙活这件事,仙神后裔不睡倒也问题不大,但是坐在车里摇摇晃晃,心里石头又放下难免犯困,不一会他的呼吸就悠长起来。
闻祈心里又酸又软,哭笑不得探过身,把自己的防晒服给他盖在身上,免得空调太凉。
他心想:过阵子带文昭回家看看罢。
苌弄影沉默着闭上眼睛。
他希望越春和还爱着自己的。
谁会想自己深爱的人爱上别人?谁不想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他又觉得自己太自私了。
他只觉得自己死了半个月,可越春和苦熬了三十年。
他又希望越春和是幸福的,哪怕是忘了自己也好。
矛盾的两种心情不断交锋,他心口是难以言喻的酸疼。
我要是还活着就好了。
他心想。
池隐舟见他神色郁郁,开口笑道:“这世上机缘难逢,但你积德行善这么多年,难保遇上什么,先别这么郁郁寡欢。”
苌弄影勉强笑笑,出了回神,忽然说道:“我对不起他。”
“你没对不起任何人。”池隐舟说,“不过爱一个人说这样的,我想越春和这些年也无数次都在后悔,为什么牺牲的不是他,为什么你没能好好活在世上。”
苌弄影身形一顿眼泪就落下来。他功德厚,眼泪还是透明的颜色,一滴一滴落下去,如春梦朝霞,散做无痕。
车开了四个小时才到,越春和远离尘世,虽定居在苌弄影喜欢的贵州,却也是住在深山,离千户苗寨倒是不远。
车开到这里,前面已经没有公路,除非是仙神后裔和妖族这类术士可以御风而行,根本到不了那深山之中。
池隐舟回头看闻祈:“你去还是留在车上看着点文昭?”
闻祈心结已解:“我便不去了,人多反而不好,更何况得知他们还能见面以解相思之苦,就足够了。”
池隐舟笑道:“那你们俩就留着看车。”
崇山峻岭烟雾缭绕,山水连绵,喀斯特地貌蔚为壮观,放眼望去让人叹为观止,宛如山水画卷。据说古时候这里是苗寨,如今也都迁去城市了。
本地的术士带着他们一路走过去,终于在一座山脚下看见一栋小屋。
房子是仿造苗族吊脚楼建的,外面笼罩着结界,可以看见院子里种着花草,身后就是山岩,要到院子里还要过一条清澈小河。
术士上前用法术传信进去,一边传一边说:“不知道他有没有出门。”
话音刚落,房门倏然打开,一个人大步走出来,又猛地停住,仿佛再多走一步,就要梦境破碎。
池隐舟看向那人,皱起眉。
越春和的脸还是青年模样,但是满头白发。
他心底也是感慨万千,上前一步:“s市太虚分会会长池隐舟,越先生,我带苌弄影来应约了。”
越春和仿佛身上有千万重担,明明还年轻,眼神却苍老,他迟疑了片刻:“是,是真的吗?”
他因为隐姓术士的一卦撑了这么多年,即使那点微弱希望如风中烛影遥遥欲灭,可他吊着一口气,拼尽全力守着那点不确定的机缘,而时至今日,预言成真,他反而不敢信了。
池隐舟笑了笑,举步进房间,镜琰留在院子里看着奇峻秀丽的山水。
苌弄影的魂魄出现的那一刻,两个人都怔住,半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越春和梦游一般伸出手:“是你吗?”
苌弄影看着他,忽然就垂首落泪:“你的头发,怎么就白成了这个样子!?”
今日方知古人说的不假。
从别后,一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越春和大梦初醒,手忙脚乱上前,一把抱住那虚无缥缈的魂魄:“没事,没事。”
说着说着他嗓子也哽咽起来:“我只是想你。”
池隐舟退出房间,坐在镜琰的身边一起看山水。
镜琰问道:“不陪他们?”
“小两口团圆,我陪什么?”池隐舟屈起手指敲了敲镜琰的额头,“我陪你就好。”
镜琰便很浅地笑了一下,握住池隐舟的手指,两个人十指交叉看着天上的云飘过来走过去:“我以为你会见证到底。”
“我倒也没那么重的好奇心。”池隐舟说道,“我和闻祈一样,知道他们俩还可以再见,能有机会重逢,可以郑重道别就足够了。作为外人,跟着走到这步足矣,不需要更多的参与。”
镜琰转头看他:“或许还不到道别的时候。”
车里的文昭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你怎么没去?”
“事情已经解决了,去那么多人做什么。”闻祈侧头看着他,“我陪你着你,睡吧。”
文昭深吸一口气,动了动,调整一个舒服的姿势:“我刚做了个梦。”
闻祈嘴角微微扬起:“就睡了一个小时,怎么还做梦了?做了什么梦?”
“梦见我们初见那天。”文昭单手支着头,嗓子因为刚睡醒而喑哑,“你那么好看,皮肤当时还是晒出的古铜色,特别好看,不像别人那样显脏,反而像是一只豹子,特别野,冷冰冰地往那一站,谁都没看,满眼都是追杀成功后的平静,哎呦可太迷人了。”
闻祈笑了笑:“后来发现我没那么野也没那么冷,有没有失望。”
“没有。”文昭闭上眼睛仰起头 “更喜欢了,那时候的你迷人是迷人,但是总带着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我心里不踏实,感觉你总有一天会一声不吭离开,你现在有人气多了,我可喜欢了。”
闻祈伸出手,摸了摸文昭的侧脸。
文昭无声地笑了,从怀里掏出薄荷糖,含了一颗:“我对你真的是一见钟情,当时就挪不开眼睛。商听雨想骗你给他当牛马,还警告我来着。我那时就想,就算死在你手里,我也得把你追到手。这辈子除了你,我谁都不要。”
闻祈附身过去亲吻他的眉心:“你会得偿所愿的。”
“因为那也是我的愿望。”
他这样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