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行动,需要越春和这样久居深山,有能力出众的人协同。他们遭遇了所谓的山神接亲,当然就是一群妖鬼作祟,不过听事件描述也知道,这事和结婚有点关系,总之那次任务回来,何聿明显心旌摇曳,神思不属,随后何聿因为这次立功晋升,离开了贵州分会。而越春和再也没出现过,随后这个传言便传开,不过范围不广,也没人去证实过。”池隐舟附身,手指点在纸质的文件上,“所以我们都觉得这事不太靠谱,更像是牵强附会。你现在需要告诉我,万一越春和已经结婚,无论是和何聿还是别人,你还要见他吗?”
苌弄影沉默良久,他即使变成了鬼,坐在沙发里,后背依然是挺直的,像是一根风吹雨打后,徒留竹节的消瘦老竹。
“如果他没有结婚,我去见他。如果他已经有了爱人,我便远远看他一眼,也就了却心愿了。”苌弄影柔声说道,“多谢诸位,为我跑前跑后,这份恩情,无以为报。”
“你是分会的老前辈,又是为救人牺牲,这点事不过举手之劳,你就不要太客气。”池隐舟安慰他,“不过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既然你已经做了决定,无论如何也要看他一眼,那我们明天就动身,先往贵州去。”
按理来说,苌弄影不能在人世逗留太久,毕竟鬼魂本就不属于人间,像是他这种良善之人,在人间呆久了会消磨魂魄,难以转世或回归天地。厉鬼则会在漫长岁月里磨去理智,越发疯狂,最后被太虚消灭。
池隐舟将苌弄影收回珍珠,让岑眠雨订机票:“还是我们四个去,你们俩看家,鹤轩找到线索随时联系。”
岑眠雨这时候倒是在出神,怔怔问道:“老大奔走那么多年想应该见过很多次这样的事情吧?”
池隐舟笑道:“各种各样,见得多了。有痴心不改,至死不渝的。有历经艰险,但情深不寿的。也有平平稳稳,相爱一生并无波澜的。归根究底,结局也不过就那么一二种,不过有一对情侣,让我印象很深刻。”
那对情侣是池隐舟在古时候遇见的,两个人都是术士,但是立场观念不同,分分合合,相爱相杀,当真是恨海情天。
“名字我不太记得了。”池隐舟说,“就用攻受代替罢,就算记得,也不好说人家真名。”
这对情侣的爱恨交织连当时的池隐舟看着都觉得累。
然而有一次任务,受替攻挡了一招,受了重伤,马上就要见阎王爷,攻则放弃了往日所有的顾忌拼尽全力去救他的恋人。
虽不比池隐舟救镜琰那样惊天动地,但也竭尽所能,不说上刀山下火海也差不多,耗尽了他所拥有的人力物力,也耗光了攻的心气。
池隐舟物伤其类,倒也帮了一些忙,最后当真把受救回来了。
按理说这样历经生死,应该会放下过去种种纠缠不安,全心全意在一起共度余生。
“他们俩确实消停了二十多年,然而过了许多年我再遇见受,却得知他俩已经分手。”
没有任何狗血因素,只是两人相爱了数十年,感情淡了,和平分手。
这样的和平分手,才是再无和好的可能。
没有人出轨,没有人移情别恋,他们只是很平和地发现,不再深爱彼此。哪怕经跨过生死,给予彼此所有,最终也一样会走上各自的路。
“他们俩分手后又各自娶亲,不过也还是和男人。”池隐舟说道,“我与故事里的受重逢时,他已经垂垂老矣,过了没多久也就去世了,与他后来的伴侣合葬。攻也是如此,两人终生未再见,与各自的道侣相伴终生。算起来他们相爱了数十年,分别了一百年,最后各自魂归天地,互不惦念。”
池隐舟讲完这故事一室静谧,林鹤轩起身,摇摇晃晃往外走:“我听不得这种be,贫道出去走走。”
岑眠雨呆滞地起身:“我去订票。”
文昭和镜琰倒是还好,正巧楼下演习,镜琰就被池隐舟打发去盯着术士们。文昭口袋里的薄荷糖没了,下楼去买。
闻祈安静坐在椅子里,见所有人都做了,欲言又止,,池隐舟喝了口茶,笑道:“他们都走了,你想问什么,可以问了。”
闻祈看向窗外:“也没什么想问的,只是觉得可惜。老大,我知道你给我讲这个故事是什么意思,但是这种爱情故事我不喜欢。”
在他看来,爱恨之事若不痛彻心扉,强烈如海浪不息,吞噬一切,有何谈刻骨铭心。
池隐舟笑叹一声:“闻祈,仙神后裔的命太长了,寻常人一世不过几十年,我们却要活二三百年,这本身就增加了不确定性。”
“可既然可为彼此生彼此死,即使分手,也能各自成婚吗?”闻祈捏着手指,“哪怕他们两个都再未结婚,都让人不那么难受。”
“数十年相爱在人间已值得传颂,何必苛责他人数百年后分道扬镳呢?”
闻祈脱口而出:“可你千年相思不变。”
池隐舟却垂下眼睛,自嘲笑道:“那是我痴钝,并非善事,勾着他残魂不允他再世为人,只能孤独一人高山之中负雪而眠。也牵着自己野鬼一般人间徘徊近乎癫狂。”
害人害己,不可学。
闻祈麻木地说道:“……我快要不相信爱情了。”
刚买完糖回来,本来盘算着哪天没事提着礼物去见丈母娘求原谅求支持的文昭脚还没踏进大厅,先听见这句话,他瞬间竖起耳朵,发觉好像火烧到自己身上了:“不至于啊宝贝,你得看点好的情侣,你看看祖宗和前辈。”
闻祈:“……”
文昭再接再厉:“你看看听雨和太子!”
“甚至太子他弟弟一个邪神都和那个叫阮璃的青年擦出了爱情的火花!”文昭紧紧握住闻祈的手,“那个洞庭乐子人都能找到真爱,你不要放弃对爱情的美好向往啊老婆!!”
闻祈无言以对,面瘫着脸看他:“好好好。”
商听竹他堂弟商听雨一次执行任务中捡到了当年天界太子积玉,两个人一起追杀魔族时慢慢相爱,闻祈当初就是遇见他们俩才被带进太虚的。
这对的爱情故事闻祈倒是很熟。
邪神那对,他听商听雨提过一嘴,邪神洞庭是积玉的弟弟,但是个不太省心的神,神生爱好就是看人类自相残杀尔虞我诈,然而后来因缘巧合遇见一个游离者青年阮漓,居然也成了情侣。
文昭说这三对情侣,倒都是原本有缘无份,双方却用尽全力在一起的典型案例。
文昭搜肠刮肚:“还有那个谁——”
闻祈哭笑不得:“是是是,我只是随口说说。再说大家也都觉得越春和不会变心的。”
文昭左思右想觉得不靠谱,蹭地一声起身去追林鹤轩:“鹤轩,兄弟!我来帮你找人!”
镜琰挑眉,池隐舟笑出声,闻祈叹了口气,抿着唇压着嘴角去安排行程,联系那边的分会。
当天夜里回到家,池隐舟买了几只荷花莲叶,一边插花一边想事情,等他洗干净手,靠在家里吧台上慢条斯理喝着水。
杯子是他精心挑选的,他这人平时东跑西颠的时候还好,闲下来就犯纨绔气,那对天青色杯子是古法烧制,价格不菲,是套孤品。
他素白得手指捏着天青色瓷器,在灯光下很是晃眼。
他出了会神,忽然对着正在刷科目四题的镜琰唤道:“阿琰,你来一下。”
镜琰最近在学车,他向来聪慧敏捷,学个车自然手到擒来,前三科一次过,正准备这次事了考了科目四就去拿证。
他从电脑前抬起头,摘下平光的金丝护目眼镜,起身走过来,熟练地环住池隐舟的腰:“怎么了?”
他穿着黑色衬衫,袖口折起来挽到小臂处,看上去禁欲又冷峻。池隐舟解开他最上面的扣子,露出镜琰的锁骨,漫不经心在上面划弄着:“师尊有事求你。”
镜琰握住他的手,垂眼低声道:“你说。”
池隐舟放下杯子,贴了上去,在镜琰耳边念叨几句,镜琰抱着他腰得手微微收紧,若有所思:“可以一试。”
“那便看你的了。”池隐舟龙心大悦,在镜琰侧脸轻吻一下,“别刷题了,和我去休息,明早还要赶飞机。等从贵州回来,我带你去买车。”
他们要尽快赶到贵州,机票买的也早,一早林鹤轩和岑眠雨来接他们四个,做早班飞机往贵州跑。
文昭这一夜都没太合眼,折腾着去找情报,总部情报部部长是商听竹的堂姐,平时就热心爱八卦,文昭拜托到她,她一听立刻来了兴致,也帮着忙活起来。
文昭得了总部情报女王的助力才稍稍放下心:开玩笑,他是真怕老婆又跑了。
贵州那边已经联系好接应的人,分会的人开了商务车来接,他多年前去找过越春和,也是少数还记得怎么去他家路的人。
“越春和很多年就在他家小院步下结界,他能出来,我们进不去。按照约定我们也只能通过特定方式送信进去。这几年都没什么需要他出马的案件,所以也就逢年过节拜个年问个身体好不好。”那人开着车,“所以他结没结婚我还真不知道。不过他和何聿那时候闹得挺大的,何聿可喜欢他了。可也因为闹得大,反而不好问,而且我们和何聿也没联系了。”
“你们这次有提前联系他吗?”闻祈问道。
“没啊,也不知道人家到底什么状况,万一结婚了,贸然说了也不是那么个事。”术士念叨着,“不过他应该是在家哦,大前天我去送信,问他需要什么,他还回我一封信。倒是不怕这次咱们遇不上他。”
池隐舟点点头,正要说话,后排的文昭忽然抬起头:“有结果了!”